沈慕兮從來沒見過這麽醜的鐲子。


    可當她聽到顧時說那是他親手雕刻的時候。


    她還是狠狠地感動了一把。


    鐲子粗糙地雕刻著木槿花。


    木槿花,她知道。


    在愛情方麵,寓意的是永恆的愛。


    她想,他肯定也是了解過這個花語,所以才這般別出心裁。


    那時候的她,還不知道顧時的真實身份,隻覺得,男人不能賺錢不要緊,隻要真心對她好,沒錢,她能吃苦,她能掙...


    他們的日子,會好起來的。


    之後,筱筱出生了。


    老榮郡王妃雖然偶爾會陰陽怪氣,但是因為她提出的要求,沈慕兮基本都能滿足,所以,她也僅僅隻是陰陽怪氣,並沒有像初時那樣作天作地尋死覓活的。


    他們的日子,越來越有奔頭。


    她以為,他們一家會幸福且其樂融融地生活下去。


    直到京城的人帶著聖旨前來。


    在她尚且還在消化顧時是榮郡王世子的身份之際,顧時已經與老榮郡王妃一起踏上了京中前來接他們離開的車輿。


    連那些一直跟在顧時跟老榮郡王妃身邊的人,都隨著大隊一同離開了。


    臨行前,顧時依依不舍地抱起筱筱,“兮兮,如今迴去還不知是福是禍,我且先行一步,等一切塵埃落定,我就來接你跟筱筱迴去。”


    沈慕兮不是傻子。


    也能聽得懂京城來人宣旨的內容意思。


    顧時迴去是襲爵。


    連帶著他身邊的人也有封賞。


    要是迴去不知福禍,他就不會連老榮郡王妃以及所有下人都一並帶走了。


    但是,看在他給她雕刻了的手鐲以及言辭誠懇的份上,她願意相信他這一迴。


    不僅相信她,她甚至還把自己所有的銀錢都給了顧時,生怕迴京以後,他不夠錢銀打點關係,遭人歧視...


    結果...


    事實證明,她看男人的眼光真的不怎麽樣。


    尤其是當她在死前聽到蘇柳溪在被顧時“找到”以後,嬌嗔地朝顧時開口,“你既然已經給姐姐送了定情信物,又何故冒著這麽大的風險收留我?”


    顧時不解,“什麽定情信物?”


    “那個雕了木槿花的木鐲。”蘇柳溪不依不饒。


    顧時頓時反應過來,“哦,那個木鐲,當時我是給母妃買了一床錦繡被褥以後,剛好剩下幾兩碎銀跟兩個銅板,我覺得兩個銅板太掉價了,便在路邊小攤位隨便給她買了一個木鐲。”


    說完,他生怕蘇柳溪還要鬧脾氣,“好了,你現在這樣,我著實擔心,別鬧脾氣,好不好?”


    蘇柳溪這才乖乖地讓顧時抱起來。


    離開之前,挑釁地看向她屍體的方向。


    她想,蘇柳溪肯定知道,她還能聽見...


    直到咽氣,她還要誅她的心。


    做鬼以後,沈慕兮的想法才逐漸變得通透。


    以前顧時對她的嫌棄,終究是有跡可循。


    最明顯木鐲的事情。


    顧時向來習慣養精處優,一個連抄書都覺得累的人,又怎麽可能費那麽大的心思給她親手雕刻木鐲?


    “...顧時哥有事情要忙,就先去忙吧,我自己迴去就可以了。”


    蘇柳溪的聲音再次拉迴沈慕兮的思緒。


    幾人此時已經離開了珍寶閣。


    迴到了暗巷裏的馬車前,蘇柳溪把錦盒給了翠娥,弱柳扶風地虛虛扶靠顧時的馬車。


    顧時不由分說地將她抱上馬車,“若是疲累,你就不應該逞強自行迴府,我與你一道迴府也是一樣的。”


    蘇勇在巷口看不到兩人的互動。


    蘇柳溪順勢倒在顧時的懷中,小聲開口,“我隻是不想你難做,現在姐姐不在,府上各種流言蜚語都有,我想,哪怕是與你在一起,我也是要搬離榮郡王府才可以。”


    顧時臉色一沉,“出嫁之前,你也是蘇家貴女,誰敢說你閑話?”


    沈慕兮在一旁看得可笑。


    愛與不愛,還真是涇渭分明。


    三個月前,她帶著筱筱迴去榮郡王府。


    府上的下人多是陌生麵孔。


    顧時沒有明確地表明她的身份,府上的人都以為她刻意帶著女兒前來攀龍附鳳。


    當初她跟顧時說了這個事,顧時是怎麽說來著?


    哦,對了。


    他說,“流言止於智者,你們是我妻女的事實不會因旁人多說其他話而有所改變,你若是斤斤計較硬是揪著這點小事不放,反而失了你作為郡王府主母的體麵。”


    聽聽,多冠冕堂皇的理由。


    做泥腿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時候,沒有體麵。


    在大街上,寫字賣字畫的時候,沒有體麵。


    如今迴來了,體麵就跟著迴來了。


    主母?


    她雖來自現代,可也知道,一府主母是要執掌一府中饋。


    可老榮郡王妃根本就沒打算放權給她,顧時也沒有提及半句說要給筱筱上族譜的事情...


    迴府第一天。


    蘇柳溪就像個女主人一樣,跟顧時一起笑眯眯地帶著下人給她跟筱筱送新衣裳。


    府上的新衣都是綾羅綢緞,她常年幹粗活,雙手早已不似尋常女子細嫩。


    一不小心,摸上了那綢緞,綢緞都勾絲了。


    她很明顯感受到了他眼底的厭惡與不耐煩,卻還是強行壓著怒氣,當著蘇柳溪的麵跟下人開口,“往後,這些柔軟的料子,不必送過來,她們穿不習慣。”


    這話,說得...


    好像她跟筱筱天生就低賤一樣。


    偏偏那會,她還十分需要這一份認可,硬是沒有聽出他話裏的意思。


    類似的事情發生幾次後。


    下人們對她們娘倆愈發怠慢。


    她忍無可忍,再次找到了顧時。


    顧時卻說,“每個主子的脾氣都不同,下人們戰戰兢兢隻想把事情做好,一時緊張難免會有照顧不當的時候,作為主子,莫要跟下人計較太多。”


    如今想來,這哪是計較不計較的問題,這分明就是覺得她娘倆不配啊。


    不配在他的郡王府占地方...


    隻配過以前的苦日子...


    直至她死的那一天,府上的下人依舊都在暗地裏看不起她跟筱筱。


    但凡,在那三個月之間,他能夠有為蘇柳溪撐腰的霸氣,她們母女也不至於在榮郡王府舉步維艱。


    明明已經做了鬼。


    可想到女兒連病重都沒人敢為她請大夫,甚至變成聾子以後還被各種欺辱...


    沈慕兮心中的疼痛,卻隻增不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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