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春’草這才迴過頭來,看著景玨。


    “原來你說了這麽多,是想讓我去見見他?”


    景玨臉上一陣不自在,他搖頭道:“不是,我……都隨你的意願,你願意見,就見,不願意見,咱們才不管他死活!”


    寧‘春’草嗤笑一聲,“原以為你是心狠冷硬之人,如今我才知道。”


    景玨皺了皺眉,“知道什麽?”


    “你才是麵冷心軟。”寧‘春’草抬手落在景玨肩頭,“他當初那般背叛你,可到頭來,你卻見不得他可憐,知道他要死了,心裏還是會難過,會為他惋惜。”


    “我……”


    “別不承認了。”


    寧‘春’草打斷景玨的話。


    四目相對,彼此眼中都是對方清晰的倒影。


    景玨在她灼灼視線之下,竟有些心虛之感。連忙轉開了眼,“我才沒有心軟。”


    “我去見他。”寧‘春’草忽而就答應下來。


    景玨微微一愣。


    她看著他笑,“還不承認自己心軟了?適才我答應之時,我都看到你眼中的釋懷和一些些喜悅了。”


    景玨抿著薄‘唇’,轉開臉去。輕咳一聲,“那是你看錯了,我才沒有!你要見旁的男人,我有什麽可高興的?”


    “因為這旁的男人不是別人,乃是你一直當兄弟至‘交’好友之人啊。而如今,他卻要死了。”寧‘春’草笑著說道,“我倒是也想去聽聽,他見我,有什麽話好說?”


    景玨聽聞她答應。不管麵上作何表情,心中總是鬆快的。


    好似給曾經畫上了一個圓滿的休止號。


    給一段感情,做了徹底的告別和結束。


    他親自去安排讓寧‘春’草進入天牢的事宜,如今這些事對他來說,再隨意不過。


    他已經不再是先前那個無所事事,整日裏‘花’天酒地‘混’日子的紈絝世子。而是臨危匡扶朝綱的郡王爺。


    是朝廷如今的中流砥柱。


    所謂危機,就是在危難之中,暗藏機遇。


    這次朝堂的動‘蕩’和不安,倒是成就了睿王爺,成就了景玨。


    雖是二皇子上位,坐穩了聖上的位置。可朝中的文武大臣,卻是有半數以上,都是聽命信靠於睿王父子兩人的。


    景玨很快安排好,在燕王父子們被處死以前,叫寧‘春’草進了天牢。


    景瑢和燕王所關押的地方,離著不遠。


    寧‘春’草前往去見景瑢之時,恰要路過燕王的牢房。


    燕王頹唐的坐在地上,哪裏看得出當初造反之時的氣勢。


    他眯眼瞧見前頭一行人走過,總覺得中間那人格外的招眼,格外的引人注目。


    他眯眼看去,忽而從牢房冰冷‘潮’濕的地上一躍而起,“寧‘春’草!”


    他大叫了一聲。


    中間那恍如亮光一般的‘女’子,緩緩迴過頭來,淡漠的看了他一眼,“燕王?”


    燕王蓬頭垢麵。氣勢頹唐,讓人很難相信,他竟然是有魄力謀反,並且為了謀反,可以籌謀計劃隱忍了十年的人。


    寧‘春’草衝他微微點頭。便淡然的轉迴目光,繼續向前走去。


    燕王撲在牢‘門’上,搖晃著牢‘門’道:“是我錯了!我當初就該聽信薑維和瑢兒的話,先將你握在手中,隻有將你握在手中,才有勝算!我錯了,我是錯了,我敗,不是敗給了睿王,更不是敗給二皇子那無用之人!我是敗給了你。敗給了天命!我們都當相信天命,不信之人,必然要敗的!”


    他一麵搖晃著牢籠的鐵‘門’,一麵絮絮叨叨的說著。


    寧‘春’草的腳步並未再停留,徑直向前,直到見到了景瑢才停了下來。


    景瑢的情形並不比燕王好什麽,他垂著頭,坐在牆邊的石頭‘床’上,頭發披散下來,遮住了原本清俊的臉。


    華麗的衣衫。此時也變得狼狽不堪。


    聽聞腳步聲,他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一下,更沒有抬頭。


    景玨喊了一聲,“景瑢。”


    他才默默的嗯了一聲,但並未抬頭。


    寧‘春’草勾了勾嘴角,“你不是要見我麽?我來了,你想說什麽?”


    寧‘春’草的聲音,突然迴響在這淒寒‘陰’森的牢獄之中。


    清越的聲音,好似微風吹著‘玉’質的風鐸,叮當悅耳。如清泉過石,一下子叫浮躁焦灼都沉澱下來了。


    頹唐的景瑢猛的抬頭,瞪眼看向牢‘門’口。


    寧‘春’草一襲水綠‘色’的深衣羅裙,鵝黃的腰帶裹著她纖細的腰肢,繡著蝶戲‘花’的裙擺像是灑滿了閃閃發亮的星星。亮眼的叫人不敢直視。又移不開視線。


    “真的是你。”景瑢喃喃道,說話間轉臉看向景玨,他嘴‘唇’微微動了動,像是說了謝謝,又像是什麽都沒說。


    原是最好的兄弟,最親近的朋友,如今卻連一句謝謝都說不出口,是一種多麽悲哀的體驗?


    牢中的景瑢踉蹌向前走了幾步。


    景玨一直站在寧‘春’草身側,隔著冰冷的鐵牢,本是身份相近的兩人。此時卻是天壤之別。


    一個是天之驕子,一個是階下囚。


    景瑢越發覺得在他們麵前抬不起頭來,不僅僅是因為身份的巨大落差,更因為先背叛的那個人是自己……一直愧對與人的那個人是自己……


    “哥哥……”他開口,自己都覺得嗓中艱澀。他扯著嘴角‘露’出蒼涼的笑,“不配了啊……承安郡王爺,我有幾句話,想要單獨問問寧姑娘,不知可否?”


    景玨冷冷看他,“如今,你還有選擇的權利麽?她能來,對你也是仁至義盡了。”


    景瑢連忙點頭,“我知道我知道……”


    可想要問的話,景玨在場,他怎麽也問不出口。


    他緩緩抬頭,深深的看了景玨一眼,這一眼裏,有太多的愧疚,太多的哀求。


    景玨冷哼一聲。別開視線。


    寧‘春’草輕輕握住景玨的手,“我來都來了,還擔心什麽?且聽聽他究竟想要問什麽吧?”


    景玨皺了皺眉,他原是想要答應景瑢的,又擔心寧‘春’草心有芥蒂。她給了自己台階。他便緩緩點頭,成全了這個昔日弟弟的最後一點遺願。


    他轉身離開了一段距離,遠遠眺望著隔著牢獄的兩人。


    “你想問什麽?”寧‘春’草看著獄中的景瑢。


    景瑢抬眼,目光帶著些絕望的神‘色’,“‘春’草……”


    不過是喚了一聲她的名字而已,他卻好似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寧‘春’草微微蹙眉,麵上有些奇怪。


    “你的肩膀還疼麽?”他抬手指了指她被他長劍貫穿的地方。


    寧‘春’草抬手‘摸’了‘摸’肩頭,很隨意的搖了搖頭,“早就不疼了。”


    “哦……”景瑢點頭,“對不起,我……”


    寧‘春’草淡漠看著他。


    這太過淡漠和涼薄的眼神,叫景瑢忽而覺得自己很傻,很可笑。說對不起有什麽用?那劍是他親手刺下去的,他眼睜睜的看著她在自己手下受傷,沒有心軟,沒有停,反而更加奮力的使劍穿她肩頭而過。


    現在說對不起,豈不是太諷刺了麽?


    他口中略略泛出些苦澀,道歉的話卻完全說不出口了。


    “當初,關於你命格的事,原本說好了,是我們之間的秘密,誰也不能說出去。”景瑢緩緩說道,“可我同薑維商量之後,卻故意散布……你。恨我麽?”


    寧‘春’草搖頭,“不恨。”


    她臉上一點意外的神‘色’都沒有,迴答的很快,更沒有猶豫。


    “原來,你早就知道了?”景瑢皺眉看她。


    寧‘春’草點頭,“是。”


    “從知道開始,到現在,就沒有恨過我麽?”景瑢的表情有些猙獰。


    寧‘春’草卻仍舊是淡淡的搖頭,“沒有。我隻是可惜,景玨真心待你。你怎麽就會背叛他呢?”


    “我傷你,我出賣你,我……你就從來都沒有恨過我麽?”景瑢握著鐵欄,麵孔也貼近鐵欄,瞪大眼睛問道。


    寧‘春’草略退了一步,堅定的搖頭,“沒有,我不恨你,景瑢,從來沒有恨過你。因為我不在意,所以被你傷害了也不會放在心上。”


    景瑢低頭無力的笑了起來,笑的肩頭一顫一顫的,獄中這些日子,他好似單薄消瘦了許多,肩頭的衣衫都有些空落了。


    “如果……如果今日取勝的人是我,我父奪權大成,我父登臨帝位。而我,會成為儲君,會君臨天下……你,會留在我身邊麽?”景瑢似是十分艱難,才將這一句話問出口。


    問出口以後,他就緊緊的盯著寧‘春’草,好似生怕錯過她一絲一毫的細微表情。


    他更有些屏氣寧聲,不難看出他的緊張。


    寧‘春’草麵上的淡然冷漠終於變了,她眼中有些驚訝,有些意外,“景瑢,你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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