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姨娘伸手推了寧‘春’草一把。


    寧‘春’草腳下一踉蹌,險些被她推得跌坐地上。


    蘇姨娘卻狠心的轉過臉去,再不肯看她一眼。最後訣別的一眼,她已經看過了,此生,再不用見了。


    “姨娘……”寧‘春’草跪著上前,鄭重的朝蘇姨娘磕頭。


    蘇姨娘卻喚了宮人進來,揮手叫宮人將寧‘春’草拖走。


    寧‘春’草掙紮。“讓我再給娘娘磕個頭……讓我再……”


    她聲音又不由自主的哽咽起來,視線不受控製的被淚水模糊。


    蘇姨娘卻狠心一直沒有再迴過頭看她一眼,直到聽著她的聲音,被宮人強行拽著越拖越遠,蘇姨娘才終於忍不住,霍然起身,疾奔到殿‘門’口。


    寧‘春’草卻已經快要被拖上了轎子。


    蘇姨娘趴在殿‘門’一側,發絲垂落在耳畔。無聲的顫抖。


    她緊緊咬住自己手中的帕子,不叫自己口中有絲毫哭泣的聲音傾瀉出來。可當寧‘春’草被塞上轎子那一刻,她還是忍不住,淚如雨下。


    寧‘春’草渾渾噩噩的被抬出了內宮,又被人拖著,從轎子上挪到了馬車上。


    離開蘇姨娘的承‘露’殿,她便就不再掙紮了,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一般。任由她們擺布,不哭不鬧,安靜的叫人心疼。


    “姑娘,想開點兒,畢竟是好事。您若是愁眉不展的,叫有心人說道聖上那兒,還以為您是對聖上有什麽怨言,可不就遭了麽?”宮‘女’勸慰她道。


    寧‘春’草苦澀的扯了扯嘴角,“遭了?”


    “是啊,聖上赦免了您,叫您出宮,可林婕妤不是還在宮裏呢?聖上若是不高興,罰不著您,難道還罰不著林婕妤麽?”宮‘女’低聲在她耳邊提醒道。


    寧‘春’草連忙點頭,她已經牽累姨娘至此,難道臨走還要給姨娘添麻煩麽?


    她趕忙在臉上扯出一個笑容來,隻是這笑臉怎麽看怎麽別扭難看,簡直連哭都不如。


    宮‘女’目不忍視,隻好別過臉去,低聲道:“您還是別笑了,沒得再嚇哭了那膽小的。”


    寧‘春’草便隻好麵無表情的坐著。


    馬車出了皇宮,駛離禦街。宮人問她要到哪兒去,寧‘春’草一陣恍惚,“睿王府”三個字。幾乎說沒過腦子的脫口而出。


    一旁宮‘女’看了她一眼,又伸手挑開車窗簾子,往外看了看,“出了禦街。這兒裏睿王府也沒多遠,奴婢們就不再往遠處送了,這還趕著迴去複命。姑娘自己保重,剩下的這段路程,勞煩姑娘自己走過去吧?”


    那宮‘女’說的客氣,臉上還端著溫潤的笑,寧‘春’草一點兒沒覺得她是故意在為難自己。反倒覺得是自己在為難人家的意思。


    見馬車已經停了下來,她緩緩的點點頭。“反正沒幾步了,我自己走過去吧。”


    那宮‘女’如‘蒙’大釋,連連點頭,恭敬的攙扶著她走下馬車,揮手道別。


    寧‘春’草看著宮中的馬車調頭迴去,又看了看遙遙在望的睿王府。一瞬間,竟有些蒼涼之感。


    她搖了搖頭,幾日的時間,卻好似走過了一輩子那麽漫長。她險些就成了公主呢,險些就從腳下泥,一躍而上,成為金枝‘玉’葉了呢!


    她自嘲的笑了笑,搖頭向前走去。


    她此時心中惦記著被留在宮中的蘇姨娘,惦記著綠蕪,惦記著‘亂’七八糟的事兒,卻似乎是忘記了。蘇姨娘問她願不願意留在宮中時,曾經對她說過的話,蘇姨娘說,“睿王府。你是迴不去了。”


    她一步一步,雖緩慢,卻堅定的靠近著睿王府。


    一步一步,睿王府三個金光閃閃的大字。在陽光之下,耀眼非凡。


    隻是寧‘春’草的腳步還未踏上睿王府的側‘門’台階,就被人給伸手攔住。


    “什麽人?膽敢靠近睿王府?”家仆厲聲嗬斥道。


    寧‘春’草抬頭看了那家仆一眼,這家仆麵熟,她雖叫不出名字,卻也應當是在‘門’上見過的。


    呆在‘門’上的人,旁的功夫不說,眼力勁兒一定是要好的。免得無知無禮。得罪了人。


    這家仆會不認識自己?


    “我是寧姨娘。”寧‘春’草淡淡的解釋了一聲,“世子爺院兒裏的。”


    那家仆冷哼一聲,“寧姨娘?府上沒有姓寧的姨娘呀?”


    寧‘春’草麵‘色’倏爾冷了下來,蘇姨娘當初在宮中的斷言,也瞬間迴到了耳邊。


    “睿王府,你是迴不去了。”


    看來,真的是迴不去了啊。是啊,她怎麽不明白呢,如今,自己乃是有“鳳儀天下”命格之人呢!景玨不過是個閑散王爺家的世子而已,如何敢將自己留在身邊做個小妾?豈不昭示了他有不臣之心麽?


    寧‘春’草也不同那家仆糾纏,隻笑了笑。笑容在陽光和睿王府金子‘門’楣的映襯之下,越發顯得諷刺嘲‘弄’。


    “是該沒有,我記錯了,走錯了路!真真是糊塗!”


    說完,她轉身就‘欲’走。


    ‘門’上似乎還藏了個小廝,眼見寧‘春’草連句多餘的詢問或者解釋都沒有,這就要走,等不及就要竄出去。


    可他那句“寧姨娘”還沒喚出口,卻見‘門’口又起了變故。


    突然駛來一駕低調卻不失大氣的馬車,正擋住寧‘春’草的去路。


    車上帶著林學士家低調內斂的徽記。


    寧‘春’草微微一愣,想要繞過馬車前行。


    馬車的車窗簾子,卻被一隻細白的小手輕輕挑開,“你就是寧‘春’草吧?”


    車窗處探出一張稚嫩姣美的小臉兒,說話的少‘女’約莫有十四五歲的年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裏,盡是好奇的神‘色’,“果真和姑母很像呢!”


    “思雨!”馬車內傳來威嚴的聲音。


    車窗處的少‘女’連忙吐了吐舌頭,抿住了嘴。


    “我們是林家的人,你生母姨娘,同林家的關係,想來你也清楚了。如今,你無處容身,你畢竟是她的‘女’兒,林家也不會對你視而不見,不管不問的。”馬車內傳來一位老‘婦’人平緩卻又不乏威嚴氣勢的嗓音。


    寧‘春’草略微皺了皺眉頭。


    蘇姨娘和林家究竟是什麽關係,姨娘並沒有對她說的太多。


    她知道,也是在聖旨布下之後,才知道林家老夫人收了姨娘做幹‘女’兒。


    但前前後後的來往經過。並不難猜測,母親一定是同那林家原本的嫡‘女’,嫁為睿王妃的那一位十分肖似。


    適才那少‘女’說的姑母,一定就是指睿王妃了。


    “祖母接你迴林家呢,你還在想什麽?快上車吧!”少‘女’又將車窗簾子掀開的更大些,朝她說道。


    寧‘春’草站在原地沒有動。


    蘇姨娘對林家的態度似乎不冷不熱,認幹親的事情,蘇姨娘也沒有提太多,明顯對林家沒有什麽好感。


    林家此時接她迴去,表麵看起來,好似要照拂自己。可蘇姨娘在宮裏,他們未必沒有拿了自己,好掣肘蘇姨娘的意思。


    寧‘春’草搖頭退了一步,“多謝您的好意了,我姓寧,不姓林,不好貿然去叨擾。”


    馬車上坐著的小姑娘似乎沒想到她會這麽說,瞪大眼睛看著她,“林家呀!林大學士的家呀?你是不是傻?寧家算個什麽東西?不過是最最低賤的商戶家,林家來接你你都不去?且是祖母親自來接,你……”


    小姑娘似乎被她氣得不輕,說話間言語都衝了不少。


    寧‘春’草搖頭,“是,我就是商戶人家的庶‘女’,絕不敢高攀這非親非故的林家!”


    “你這孩子,怎麽是非親非故呢?”馬車裏一直沒有‘露’麵的林老夫人說道。


    寧‘春’草輕笑,“怎麽不是?莫不是林家和寧家,還有什麽我不知道的淵源?”


    “你可別不識抬舉,給臉麵都不要!”適才還客客氣氣,轉眼這小姑娘就氣咻咻道。


    “林家和寧家自然沒有淵源,可你有個好生母。你當感‘激’自己的生母。”老夫人緩緩道。


    “我生母已經不在了,老夫人您不知道麽?可莫要說錯了話,叫聖上知道,要不高興的。”寧‘春’草半是玩笑的說道。


    “你!”那小姑娘明顯被噎了一下。


    馬車內沒有‘露’麵的林家老夫人也沉默了一瞬。


    她是寧家的‘女’兒,如今卻已經沒有寧家妾室蘇氏這麽個人了!有的隻是林家幹‘女’兒,聖上新寵林婕妤。


    她生母可不是不在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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