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引路的宮人也是常常接待命‘婦’入宮請安的,來往見過的人很多,今日對這並非命‘婦’的小‘婦’人,到頗為敬佩。


    入得宮中的命‘婦’,要麽就趾高氣揚,好似要彰顯自己並不比這宮中的貴人主子們差到哪兒去,這種多半出身書香‘門’第,文人清流一派。要麽就恭恭敬敬,謹小慎微,頭不敢抬,大氣不敢出喘,唯恐得罪了誰,見了誰都笑臉相迎的,輸了氣質。當然也有那不卑不亢的,卻是少了幾分溫情,冷冰冰的,跟著皇宮大內的石頭柱子一般,叫人覺不出人情味兒。


    宮中最不乏的就是這最後一種人。


    這位小‘婦’人倒是不同。先是有些忐忑,卻也不遮掩自己的忐忑,還悄悄的告訴她,她有些緊張,叫她走慢點。


    不多時,她便適應過來。在這一片白雪茫茫之中,衝她溫婉的笑,衝她道謝,說自己剛才緊張的都快‘抽’筋了,多虧她走得慢,照顧了她的情緒。


    她的笑容仿佛劃破冬日灰‘蒙’‘蒙’天空的陽光,叫人打心眼兒裏不由自主的喜歡她。


    “前頭就是聖上處理政務,‘私’下召見朝臣的金殿了,裏頭規矩大,戒備嚴,您多留神。”宮人叮囑蘇姨娘道。


    蘇姨娘再三道謝,提著裙裾,緩步上前。


    有宮人唱和,裏頭傳來召見之聲。


    她被人指引著,垂著頭,邁步進了金殿。


    反正是將死之人,反正能同‘女’兒作伴,也不算孤單。無甚好怕的。橫豎不就是一條命麽!蘇姨娘安慰自己,止住了打顫的‘腿’肚子,跪地叩首,“賤妾叩見聖上,聖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金殿裏安靜的仿佛能聽到她的聲音在迴‘蕩’。


    蘇姨娘有些詫異,聖上不在麽?能不能抬頭看一眼?


    旁邊的宮人也不提示她起來,蘇姨娘心裏沒底,便緩緩的,微微抬頭,向上方看去。


    突然間,一截明黃的衣擺擋住了她的視線,金線繡金齊的衣袍,華貴明麗的叫人睜不開眼來。


    蘇姨娘一愣,慌忙低頭。


    可頭還沒低下去,下巴卻被人給勾住了。


    她心跳驟然加快,垂著眼眸,看著自己的鼻尖。


    “羅琦兒!真是你!”耳邊驟然響起的聲音,叫她嚇了一跳。


    她抬眼向麵前人看去。


    威嚴肅穆的臉上,帶著幾許笑意,眼神悠遠的亦如多年前。


    “黃……黃公子?”蘇姨娘詫異道,話一出口,她才知道錯了,連忙請罪,“賤妾失言,請聖上責罰!”


    “你還記得啊?”聖上半蹲著身子,視線和她相平,臉上沒有怒意,反倒笑看著她,“見到你之前,朕甚至有些緊張呢,真怕你會忘了,忘得幹幹淨淨。”


    蘇姨娘咽了口唾沫,不知該說什麽是好。


    當年的事情,她是決定忘了的,這麽多年,也確實埋在記憶的最深處。讓她錯以為,她已經都忘了。


    可看到這張熟悉的臉時,一切的一切又都迴來了。


    “聖上……您……”


    “都下去。”聖上沉聲吩咐道。


    殿中伺候的人連忙低垂著腦袋,恭敬又安靜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金殿之中,隻有一蹲一跪的兩人。


    聖上攜著她的手,親自將她拽了起來。


    蘇姨娘‘腿’軟。險些又跪迴地上,聖上一把攬住她的纖腰。兩人唿吸,瞬間就‘亂’了。


    聖上還未待反應之時,蘇姨娘卻一把推開聖上的手,撤開兩步,拉開兩人之間太過曖昧的距離。


    聖上停在原地。負手而立,靜靜看她。


    蘇姨娘垂眸,低聲說道:“當年不知聖上身份,多有冒犯,如今已經知道,您不是簡簡單單的黃公子,再不敢不知尊卑輕重。”


    聖上輕笑一聲,“琦兒,你還是沒變,和當年一樣,叫人想靠近,又怕靠的太近。”


    蘇姨娘躬身。不說話。


    大殿裏安靜的像是能聽到心跳的聲音。


    聖上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好似透過故人,看到了昔日自己年輕氣盛的模樣。


    “當年的事,你怪朕麽?”


    蘇姨娘聞言,猛的抬頭,“聖上想多了。”


    聖上眯眼。“為什麽這麽說?”


    蘇姨娘皺眉,不知該如何解釋。


    “朕說要為你贖身,要帶你走,要給你個安定的生活,要給你個家。”聖上苦笑,“朕堂堂天子。竟食言而‘肥’,一樣也沒有做到,你……不怪朕麽?”


    蘇姨娘無聲搖頭。


    ‘花’樓之中,每天說這話的人,多不勝數,人人都相信,人人都做到,那‘花’樓也就開不下去。她不論是羅琦兒,還是蘇荷,都沒有那麽傻,旁人說什麽就信什麽。


    既然不信,那又何怪之有?


    聖上緊盯著她看。“真的不怪?”


    蘇姨娘嗯了一聲。


    聖上忽而麵‘色’轉冷,“不怪,就是說,你從來都沒相信過?是也不是?若是信,心中必有期待,若有期待,如何能不怪?”


    這話一出口,溫暖如‘春’的金殿之中,都倏爾冷了許多。


    蘇姨娘無奈了,不怪,倒也成錯了?


    “倘若念念不忘,必定日日以淚洗麵。賤妾,隻怕熬不到再見到黃公子的時候呢!”


    聖上聞言,如寒霜一般的麵上一陣悵惘,“倒也是……”


    蘇姨娘垂手而立,並不多言。


    “那你這些年,過的好不好?”聖上又走近她。伸手握住她柔軟嬌小的手。


    她手很有些涼,即便這殿內一點也不冷。


    他牽著她的手,走向一旁的側殿,拉著她,在軟軟的禦榻上坐下,“你還沒迴答朕的話,這些年,過得可好?”


    蘇姨娘笑了笑,“這些年,於現在來說,已成為過去,好不好。都已經過去了。既然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他做什麽呢?”


    聖上皺了皺眉,“你總是這般冷情。”


    蘇姨娘笑著搖頭,“不是呢,我隻是想叫自己心中更輕鬆,更好過一些。賤妾一直以為。忘了黃公子,能叫自己心中好過,所以一直都在努力。”


    “可你沒有忘!你一眼就認出了朕,十幾年了,你幾乎無甚變化,朕卻於當年很是不同了,你還是認出了朕,你怎麽會忘了朕呢?”聖上握住她兩隻手,看著她的目光越發熱切。


    蘇姨娘垂眸,輕笑不語。


    “留下來,給朕機會,叫朕完成當年沒有兌現的諾言。”聖上輕緩說道,“當年我隻是皇子,眾皇子中的一個,我不能……很多事不能肆意而為,唯恐被對手抓住把柄。如今,我總算有能力,可護你周全。再不用怕,旁人中傷。”


    蘇姨娘垂著眼睛,看著的地毯上的‘花’紋,‘交’叉糾纏,糾葛中理不出頭緒。


    “可是,已經不是當年了啊。”


    “你還是當年的你。朕記得的樣子,沒有變。”聖上在她耳畔,輕輕歎息說道。


    蘇姨娘搖頭,“我是寧家妾,為寧家生養‘女’兒,早已不是當初那個隻知風‘花’雪月‘吟’詩作畫的‘女’子了。”


    聖上看著她,半晌都沒說話。


    兩人靠的很近,他的‘胸’膛溫暖著她的脊背。就像當年一樣。


    可彼此都不再年輕,不是當年的模樣。


    “你告訴朕,寧‘春’草,她究竟是誰的‘女’兒?”聖上忽而開口,聲音多了幾分威嚴的味道。


    蘇姨娘連猶豫都不曾,“是寧家的‘女’兒。”


    “是朕的‘女’兒麽?”


    “不是,是寧家的‘女’兒。”


    兩人開口都很快,頗有些不給彼此留餘地的意思。


    見蘇姨娘態度如此堅決強硬,聖上麵孔再次冷了下來。


    “朕不妨明白告訴你,如今的流言蜚語,朕可以當迴事兒。也可以不當迴事兒。但朕絕對不可能讓她有機會坐得鳳位。她若是朕的骨血,朕會設法,封她公主名號,也算是對她這麽多年來,流落寧家,對她對你的補償。”聖上勾著蘇姨娘的下巴,叫她轉過頭來,看著他,“倘若她不是朕的骨血,真是寧家的種,朕——就殺了她。”


    他說的很冷,語氣和表情都沒有溫度。


    蘇姨娘的眸中,是他清冷的倒影,透出一個帝王的冷漠和殺伐果斷。


    若是他的種,自然是沒有可能坐上皇後之位了。若不是,那也沒有活著的必要了。


    “你想清楚,她究竟,是誰的孩子?”聖上垂眸,看著蘇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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