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何必叫她進來?”綠蕪見寧‘春’草沒有生氣,舒了口氣,低聲問道。


    “她在‘門’外,已經看到,遮遮掩掩的,反倒更叫人好奇,不若叫她看清楚了,心裏的好奇沒有了,也就不容易四下‘亂’說。若是揣著好奇,多半人會忍不住找人議論訴說,那倒是不好。”寧‘春’草說完,才意識到,自己的這番話,似乎在潛意識裏是覺得自己能好的。


    如若不是覺得自己的傷口能夠恢複,臉上的傷。又能藏得住多久?又能瞞過誰呢?何必這般遮遮掩掩還怕人議論?


    潛意識覺得能好?這潛意識是從哪兒來的?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裏掛著的天珠項鏈,如今她能夠安睡,全靠天珠項鏈鎮壓夢魘,她已經許久沒有夢到那些光怪陸離又充滿危險的夢了。倘若她沒有帶著天珠項鏈,今日這遭遇。這傷是不是就能夠避免呢?


    她歎了口氣,搖了搖頭,人總是這樣,會瞻前顧後,會為已經發生過的事情後悔。真是妄念了。


    夢竹打迴來幹淨的水,寧‘春’草洗淨了手,用幹淨的帕子清潔著臉上的傷,將血痂子輕輕擦去,臉上淡淡的胭脂水粉也擦去。


    觸碰到傷口的時候,會讓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擦到下頜之時,她卻猛然間愣住。


    她的下頜有一道很小很小的傷口,是小時候寧‘玉’嫣將她推到,磕在小石子上留下的傷。因為傷口細小,不細看根本看不出,她便從未將這事兒放在心上過。


    如今看著這般清晰的菱‘花’鏡。她卻忽而想起,細看之下,哪裏還有那細小傷口的半分痕跡?


    她‘腿’上的傷痕也是如此,多年的舊疤都可完全消失不見,那新傷能不能也愈合的不留痕跡呢?


    在都安縣的時候,聽薑家二爺薑維的話來說,這神奇的力量應當來自於她體內怨靈和那巫‘女’銅鈴鐺溝通‘交’聯引發的自然之力。


    或許,她可以拿那銅鈴鐺試試?


    “綠蕪,你速速迴王府一趟。”寧‘春’草的視線離開鏡子,坐直了身子,表情認真無比,“將我妝台裏頭放著那隻銅鈴鐺取來。”


    綠蕪很是愣了一愣,“娘子不取傷‘藥’,單取鈴鐺?”


    “哦,”寧‘春’草點點頭,“銅鈴鐺一旁放著一隻瓷盅,瓷盅裏乃是荷香膏,對外傷有奇效,能是傷口更快愈合,且疤痕淺淡。隻是不剩下多少了,你也一並取來吧。”


    綠蕪雖然對娘子這時候要銅鈴鐺感覺甚是奇怪,但既然是娘子的吩咐,她斷然沒有違背的道理,當即領命而去。


    年紀小的夢竹守在寧‘春’草身邊,看著寧‘春’草的臉頰,歎息搖頭不斷。


    寧‘春’草看著她笑了,“你搖頭做什麽?”


    夢竹長歎一聲,“娘子長得真美,書上說,膚若凝脂口若朱丹。說的就是娘子這般人吧?那害了娘子的人,真真可恨!竟嫉妒到如此地步!”


    寧‘春’草微微垂下眼眸來,“其實,我自己也有錯。”


    夢竹連連搖頭,“長得美難道也是錯麽?這是上天給的。誰不希望自己長得美?難道還能求老天賜一張醜臉給自己麽?”


    寧‘春’草笑了笑,“不是,長得美不是錯,可是在有能力保護自己之前,就過分的張揚不知收斂。就是自己的不對了。”


    夢竹聞言愣了愣,“這個……那應該怎麽做?”


    寧‘春’草微微一笑,縱然臉上溝壑,甚至有些傷口微微向外滲血,但她的笑容卻恍如正午的陽光一般耀眼,“要麽學會低頭,要麽,就要讓自己變強,即便有人嫉妒,卻也不能隨意招惹。”


    她說話的聲音十分平穩。穩穩當當根本不像是臉上剛剛被毀了容貌的小娘子。


    夢竹聽得心頭一震,好似感受到澎湃的力量。她舉目看著寧‘春’草,眼中不知怎的就染上了些欽佩的神‘色’。


    “娘子不怕麽?”


    “怕什麽?”寧‘春’草笑看著她。


    “怕……這傷……”再也好不了?


    她沒說完,但意思已經十分明顯。


    寧‘春’草搖了搖頭,“怕並沒有用。過去無法挽迴,唯有利用我還有的優勢,努力向前走,才會有出路。今日的傷,我記下了。若有能力,我會扳迴來。若沒有能力,也時刻提醒我自己,人在屋簷下,總要學會低頭。”


    夢竹似懂非懂的哦了一聲,卻隱隱覺得娘子這低頭兩字說的一點都不過心。


    綠蕪迴來的很快,不僅帶迴來了銅鈴鐺和荷香膏,更帶迴來了一個讓人震驚的消息。


    “聖上傳口諭到王府,說要召見娘子呢。”綠蕪大口大口的穿著起說道。


    寧‘春’草聞言登時愣住,“你說誰?誰要見我?”


    “聖上。當今聖上!”綠蕪深吸了口氣,一字一頓,清晰無誤的說道。


    夢竹‘腿’一軟,噗通跌坐在地,看著寧‘春’草,臉‘色’煞白,“完了,完了,這下完了……”


    寧‘春’草皺起眉頭,目中也有擔憂。


    “因娘子不在府上。晏側妃已經領了旨意了。可娘子如今臉上帶著傷,這可該如何是好?”綠蕪搓著手,焦躁非常。


    “聖上怎麽會突然想到要召見我呢?”寧‘春’草狐疑的問道。


    不禁寧‘春’草想不明白,想不明白的不止她一個。


    周家六小姐從哥哥哪兒聽聞到這消息的時候,也是大吃了一驚。“她憑什麽?”


    憑什麽得到聖上的召見?自己堂堂周大將軍家的嫡出‘女’兒,也從未有過這般待遇,從未受過聖上召見呢!她一個睿王府的小妾,一個上不得台麵的商戶之‘女’,憑什麽就能得到聖上親自召見?


    “這還不簡單麽?因為淩煙閣唄!”周六小姐的哥哥在一旁笑說道。


    周六小姐蹙緊了眉頭,淩煙閣的勢力確實不容小覷,當日上河園的謝恩宴又是那般的轟動。淩煙閣閣主對寧‘春’草的態度十分明確,甚至連能號令淩煙閣上下的信物都拿了出來,可見對她是極其看重的。


    這個時候,朝廷通過見她。來試探一下淩煙閣的態度,也不奇怪。


    可為什麽?為什麽偏偏是她?一切的好事兒,都要落在她最討厭的她身上?


    周六小姐幾乎要將手中的帕子給絞碎。


    “小姐,您忘了?她的臉……”周六小姐身邊的丫鬟在她耳邊悄聲提醒道。


    周李小姐手中撕扯帕子的動作猛的一頓,臉上漸漸綻開了一個如‘花’般的笑容。“是啊,我怎麽忘了?”


    “‘女’人的臉,六月的天,‘陰’晴不定的。”周六小姐的哥哥在一旁打趣她。


    周六小姐不以為意,嘻嘻一笑,“多謝哥哥告訴我這些,明日有了什麽熱鬧,什麽新鮮的消息,哥哥可要及時告訴我啊?”


    說完,她便輕快起身,身姿輕盈的往自己院中而去。


    “她的臉可是被毀了,一日的時間,就是再好的上‘藥’,也不可能讓她恢複如初。”周六小姐笑意盈盈,“若是帶著一臉的傷去麵聖。可是大不敬,若是不去麵聖,那就是抗旨不尊!”


    丫鬟連忙在一旁點頭附和。


    周六小姐笑得越發輕鬆,“這時間趕得真是巧,看來上天都在幫我呢!”


    “可她若是向聖上告禦狀怎麽辦?”丫鬟又有些擔憂的低聲問道。


    周六小姐渾不在意的擺了擺手。“她有什麽證據,分明是她和自家姐妹起了爭執,大庭廣眾之下鬧成了那樣!她就是告禦狀,聖上也會認為是她家教不嚴,沒有禮數。”


    丫鬟的擔憂,周六小姐一絲沒放在心上。


    而她得意的地方,也正是綠蕪和夢竹擔心之處。


    “我現下就想辦法聯絡閣主,閣主……定然會有辦法的!”


    綠蕪轉身就要走,寧‘春’草伸手拉住她,搖頭道:“你現在尋他,便是他能找到上好的傷‘藥’,一日的時間,我的臉,還能恢複麽?”


    “那……就去求晏側妃,向聖上稟明……”綠蕪的話沒說完。自己也已經想明白中間難處。


    夢竹在一旁,急的都已經哭了出來,一邊‘抽’‘抽’嗒嗒,一邊抹著眼淚鼻涕。


    “你哭什麽哭?”綠蕪低聲嗬斥她。


    夢竹癟癟嘴,“我替娘子著急嘛!”


    “行了,你們別急。”寧‘春’草這會兒卻出人意料的平靜,“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聖上召見,也不是誰人想有就能有的,讓人知道了不知道又該如何嫉妒我呢。”


    “可如今,不是……”不是這臉沒辦法見人麽?綠蕪動了動嘴,還是咽下去了後半句話。


    “你們二人守在‘門’口,我不喚你們,你們都別進來,任何人也不能放進來。”寧‘春’草看著兩人,十分嚴肅認真的說道,“能守住麽?”


    “娘子這是要做什麽?”夢竹詫異問道。


    寧‘春’草將綠蕪為她取來的巫‘女’鈴鐺握在手中,緩緩勾起嘴角,“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異想天開的嚐試吧……”


    夢竹還詫異不能迴神,綠蕪已經拖著她向外走去,“娘子放心,婢子們定會為娘子守好‘門’,決不讓任何人打攪娘子!”


    寧‘春’草笑著點點頭,臉上的傷痕叫人看著心酸。


    扇‘門’吱呀關上,綠蕪和夢竹擋在‘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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