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天色明亮,被暴雨洗刷一新的爬山虎,顫顫巍巍地舒展了身姿。


    通往家屬院是一條長長的上坡路,穿著淺紫色棉布長裙紮著馬尾的年輕女孩,步履輕快,避開水坑的同時,沿著坡道朝上。


    “綰綰,迴來看外婆啊!


    “是的,這雨剛停,您走路可注意點。”


    話音剛落,一陣鈴聲響起。


    薑映蔓笑著跟老人招手,從帆布包裏拿出手機,按了接聽鍵。


    “好的,謝謝,我會按時到。”


    掛了電話,看著暴雨過後的晴天,薑映蔓唇邊的笑意深了幾分。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花香。


    從坡道上去,有一個較大的拐角,薑映蔓低著頭看手機,並未注意到後麵駛來的汽車。


    忽然響起的喇叭聲,驚得薑映蔓迴頭,便看見一輛黑色的車子沿著坡道而來,速度不是很快,後座的車窗半開著,約摸能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人,端坐其中,正在打電話。


    她靠邊讓了讓,以便車子通過。


    漆黑的車體,車頭的車標,在陽光的照耀下,泛著光澤,低調又奢華。


    其實,對於汽車,薑映蔓並沒有多少研究,隻是這類款的車子,她昨天剛剛在校園看見一輛。唯一的區別,隻是車牌號不同。


    薑映蔓的視線並未過多停留,低頭按了幾下手機,將屏幕鎖住。


    汽車漸漸駛離,薑映蔓將手機放進帆布包,繼續朝前走。


    薑家的老房子位於一樓,這種建於上世紀八十年代的紅磚房,已經很破舊了,六樓的層高,每棟樓的牆壁上都長滿了爬山虎。


    剛剛一場暴雨,院子裏積了水,薑映蔓朝著自家樓棟走去,走到樓道口,便又看見了那輛黑色的suv。


    原本就狹窄的過道,眼下僅容一人通過。


    駕駛室的門打開,下來一個人,是個中年人,圓臉,一臉笑,問:“小姑娘,請問薑竹青女士,是不是住在這棟?”


    這片區域,他著實不熟悉,已經繞了幾圈,卻還是沒找到地方,他知曉後座那人的脾氣,若不是腿腳不便,自己也不會陪著這麽一趟。


    “你們找……”尚未說完,薑映蔓的話鋒一轉,將脫口而出的外婆壓了下去,問道:“你們找薑竹青有什麽事?”


    車後座的窗戶完全降了下來,一道低沉的嗓音傳出:“陳叔。”


    薑映蔓抬眼望去。


    車裏的人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一雙黑眸銳利深邃,透著冷峻和淡漠。


    被喚作陳叔的男人趕忙上前,從後備箱裏拿出折疊輪椅,利落地打開,而後又拉開車門,將後座上的男人攙扶下來。


    陽光透過院子裏的梧桐樹,灑下斑駁的光影,薑映蔓站在樹下,看著那人坐進輪椅,身形挺拔。


    “受人所托,我們專程來拜訪。”


    這句話,是迴答方才薑映蔓的問題。


    徐景淮坐在輪椅上,看著對麵的薑映蔓,口中繼續:“你知道薑老師的住處,方便給我們指個路嗎?”


    男人白襯衫,紐扣扣到最上端,深灰色西裝馬甲,同色西褲,筆挺地坐在輪椅上,沉穩如常,淡薄俊美的臉,眼睫微抬,視線落在薑映蔓的臉上。


    薑映蔓心頭一跳,望進了那雙眼,鏡片之下,仿佛沒有太多的溫度,可說出口的話,卻不容人拒絕。


    樹上有知了叫了起來,盛夏的暑氣,從土地中升騰而起。


    一樓客廳,老舊的木地板,踩上去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


    玻璃杯中的茶葉,恣意伸展,薑映蔓將茶杯擱在茶幾上,便乖巧地退了出去。


    徐景淮的視線從端著茶杯的那雙手上挪開,望向藤椅上的老人,開了口:“薑老師。”


    這場訪談並沒有持續很久,薑映蔓在房間裏待了幾分鍾的光景,便聽見薑竹青喊。


    “綰綰,幫外婆送送徐先生。”


    看著那輛黑色車子離開,薑映蔓轉身返迴屋子,外婆薑竹青正坐在藤椅上,閉著眼睛。


    “外婆。”薑映蔓拿了小馬紮,坐在了薑竹青身邊。


    “綰綰。”


    “嗯。”薑映蔓看著薑竹青,她能夠感覺到外婆此刻的情緒,和平常很不一樣。


    “剛剛那位徐先生,有什麽事?”


    薑竹青睜開了眼睛,看著外孫女,“沒事。外婆就是有點累。對了,晚上想吃什麽,我去給你做。”


    薑映蔓大二上學期,薑竹青的身體就開始不好,但老人家總是不想讓孫輩擔心,每次薑映蔓迴家的時候,薑竹青都會把自己的狀態調整到最好,不想讓她擔心。


    但今天這場意外的到訪,著實超出了薑竹青的意料。


    祖孫二人都不想讓對方擔心。


    見薑竹青不想說,薑映蔓便沒有追問。給薑竹青的杯子了續了水,拿出手機點開相冊,給薑竹青看。


    “外婆,您看看,這是我最近拍攝的幾個視頻,您幫著看看,有沒有可以改進的地方。”


    畫麵中,一雙靈巧的手,正在展示掐絲,那白皙的手指仿佛帶了魔法,左擰右圈,一個花朵的形狀便顯現了。


    “這裏我覺得可以再把弧度調整大一點。


    薑映蔓點點頭,“嗯,那我待會來試試。”


    “這裏的手法就挺好。”


    “我一直有認真練習。外婆,我們的畢業設計,定在了下周五,到時候,我來接您一起。”


    “好,那我肯定要去的。綰綰啊,終於要畢業了。”


    “外婆,還有一件喜事,我收到麵試通知了。等我領了工資,我請外婆去吃大餐。”


    “好好好,我的綰綰啊,可算是長大了。”


    畢竟上了年紀,看著在藤椅上睡著了老人,薑映蔓拿了薄毯給她蓋好,而後,就坐在薑竹青的身邊,用手機剪輯視頻。


    另一廂,黑色suv駛離了家屬院,逐漸朝著城外而去。


    陳叔看著從上車開始就不停打電話的徐景淮,趁著對方得空的間隙,終於問了句:“是直接迴去嗎?”


    “迴公司。”


    徐景淮點開微信裏剛收到的一段視頻,伴隨著悠揚的古曲,花絲鑲嵌技藝展現在眼前,手法嫻熟,但最吸引徐景淮的,還是那人掐絲的手法,左撇子,左手虎口處有個月牙的疤痕。


    視頻時間並不長,可徐景淮卻反複看了三四遍,而後,才將手機鎖屏。


    “陳叔,剛剛那個女孩子,是不是左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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