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風好像永遠不會停歇,這個小小的山洞完全抵擋不了外麵的寒氣。


    但比起物理上的寒冷,餘元寶感覺還是賀雲曉說的話更冷一點。


    他當然明白賀雲曉的意思,無非是不要留手罷了。


    其實賀雲曉完全多慮了,這個世界對於餘元寶隻是一個過客,這些土著也完全可以當作npc來看待,他當然不會留手。


    這個世界就像一個遊戲。


    而讓餘元寶心寒的也正是這種想法。


    “我什麽時候有了這樣的想法?”


    老實說,不管是賀雲曉還是餘小刀和纖纖,他都難說有什麽感情。


    甚至上一個世界的珍妮,那種熱烈的情感自己也隻是被動接受的一方。到了這個世界,好像也淡化了不少。


    這也正常,大家不過萍水相逢,又能有什麽深刻的記憶?餘元寶本是這麽想的。


    但這些人對自己的感情好像並不普通,纖纖當自己是僅有的親人,小刀當自己是可靠的大哥。現在賀雲曉好像也把自己當做了需要被教導的後輩,廢土中少有的同路人。


    這些灼熱的,真實的情感,這些掛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自己如何能這麽輕易的看待?


    隱約間,餘元寶感覺這個世界好像更明亮了一點,自己的身體更輕了一點。


    “世界的認可嗎?”餘元寶的眼睛亮晶晶的,萬事萬物都覺著可愛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賀雲曉正要說些什麽,此時對上了餘元寶的眼睛,突然感覺他有點不一樣了。


    怎麽說呢,感覺更像是個人?


    賀雲曉搖搖頭,把這種奇怪的感覺壓下。


    “我剛才說到哪了?”


    “你說到了你們避難所的情況。”


    賀雲曉點點頭,“那是在戰爭中期吧,雙方都意識到,這場戰爭將會長久存在,並且沒有哪一方有把握勝利,所以避難所計劃被提上了日程。”


    “那是一個艱難的決定,但無論如何,文明的火種需要留存。我們都看到了那最差的結果,卻隻能螺旋著向下,無力去改變。”


    賀雲曉拿出了一張金屬卡片,上麵印著他的頭像,以及一個大大的【140號避難所】。


    “我們隸屬於140號避難所,避難所代號,【新希望】。而在我們避難所冷凍倉裏的,是孩子們。”


    “孩子們?”


    賀雲曉的表情很複雜,他明白餘元寶的感受。


    “是的,8400名,從10歲到14歲的,被抽簽決定的孩子們。年紀太小不容易教導,年紀再大一點的都送去了軍事學院…”


    “沒有內幕,沒有暗箱操作,這些孩子是完全由電腦抽簽決定的,我全程看著這些名額被決定。”


    “孩子們被進行了兩個月的思想教育,以確保他們能挺過未來的蘇醒。不是所有孩子都能作出這種犧牲,但所有名額都會被填滿。”


    在一個不起眼山洞中,眼前的人以近乎冷酷的僵硬語調,講述了一個悲傷的故事。


    那個遙遠的,對所有人都不太真實的時代裏,曾有過這樣一次選擇。


    “真夠殘酷的…”餘元寶喃喃道,他完全可以想象,在那個烈火烹油得時代,人們是如何在旋渦中不斷煎熬的。


    人生萬種苦,不過一個熬字。而戰爭好像是最激烈的油鍋,讓所有人都逃不出它的掌控。


    “這幾乎是一個要進入星際時代的文明啊……”


    怎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呢?


    賀雲曉給篝火加入更多柴薪,好像也在借此驅散心中的寒冷。


    “這當然是殘酷的,對孩子來說尤其如此。但孩子也有孩子的優點,他們更能適應新生活。或者說,更容易遺忘……”


    “一場痛哭就可以解決他們大部分的悲傷,好奇心會驅使著他們向前走。”


    賀雲曉苦笑一聲,“但對於我們這些成年人來說,就沒這麽簡單了。”


    “遺忘哪裏是那麽簡單的事情呢?”


    “我說過吧,我曾經崩潰過,也試圖自殺以逃避我的職責…”


    “槍管對著我的那一刻,我真的想了很多。想到了我的父母,我的愛人,如果死亡可以讓我忘記這一切,我絕不會猶豫。”


    “但最終我還是沒有扣動扳機,我不敢死,真的不敢死。”


    “我死了…避難所怎麽辦?那些被困的孩子怎麽辦?”


    “你等等。”餘元寶打斷了他,“你說的被困是什麽意思?”


    “就是字麵意思。”賀雲曉的表情很複雜,他用力扯出了一個苦笑,死死抓住了自己的名牌。


    手指太過用力,以至於金屬的銘牌都有些變形。


    “他們被困在自己的冷凍倉裏了……”


    “本來不應該這樣的,本來不會這樣的,真的不會這樣的,避難所怎麽會出事情呢?它是傾盡國家的力量建造出來的,應該可以抵禦一切災難才對!”


    他像是失智了一樣不斷重複同樣的話。


    “意外終究是發生了。”


    “可能是不知名的武器,或者設計時的缺陷,又或者是誰的陰謀。”


    “總之,喚醒程序沒有把我們按時喚醒,我們本應在160年前就醒過來的!”


    賀雲曉痛苦的大喊,像是一匹走到末路的野狼。


    “什麽!”


    餘元寶眼皮狂跳,他突然想起了一開始世界描述中的語言。


    【戰前秘密修建的147座避難所中,有143個成功重啟】


    “難道…”餘元寶感覺不可思議。


    “你們是沒有成功重啟的避難所之一!”


    這一下可真是石破天驚,雖然賀雲曉說過,他醒來了一年多,但餘元寶一直以為是因為避難所的人是一批一批喚醒的。


    畢竟需要時間適應外界的情況,一點點複蘇更加合適,而且舊時代的人才用一個少一個,留下點底牌很正常。


    可是…所有人都沒有喚醒…這可能嗎?


    “你們哪來這麽多的能量?”餘元寶幾乎脫口而出。


    供應幾乎五位數的人類一起冰凍,需要的能量一定是天文數字。更何況整整160年…


    不對,他們是在戰前被冰凍的,距今已經200年了!


    一群200年前的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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