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處。


    柳棲鳳呆呆望著李宣,想說些什麽,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甚至連稱唿都不知該怎麽叫了,是該叫師兄呢,還是大先生?


    叫師兄的話,他的身份還未經證實,至少得見到公主之後,得到公主的驗證,是不是她的同窗才能坐實。


    而他如此才華,叫一句“大先生”其實不為過,可二人年紀相仿,這樣的稱唿又似乎顯得不對。


    正在這時,樓上的侍衛走下,當眾道:“傳殿下口令,宣大儒先生樓上一見。剛才是何人寫的那首《相見歡》?”


    此時二樓的人並不多,除了柳棲鳳和李宣之外,也就陪護的幾名侍衛和侍女。


    畢竟葉大世子已經收買了大部分才子,並刷掉了他們,能上來的人並不多。


    嚴格來說,隻有李宣一個。


    本來,葉浪是打算刷掉所有人後,自己闖關,在柳棲鳳麵前表現的。


    沒想到卻被李宣對得吐血,也是意料之外,計劃落空。


    而那侍衛目光一掃而過,自認為能寫出如此詞句之人,定是有些資曆的大儒,肯定不是像李宣這樣的年輕仔,以至於潛意識裏沒有把他納入眼中,便多問了一句。


    李宣倒是自己應道:“是我!公主殿下同意召見我?”


    那侍衛聞聲看過去一眼,卻露出質疑的神情:“是你寫的詞?”


    “正是。”


    “哼,你才多大?能有如此才情?”


    “誰說年紀大,才能寫出好詩詞?不信,你問問這位小姐。”


    說著,他看了看柳棲鳳。


    柳棲鳳向前幾步,道:“正是他。公主要是召見,就帶他去。”


    令那侍衛猛然一驚,有些發懵。


    什麽?


    這才弱冠有餘的小年輕,就有如此才華?


    真的假的?


    但既有柳大小姐作證,應該是沒錯了。


    侍衛隨即換了一副臉色,正襟道:“好,那公子請跟來,殿下在樓上召見。”


    李宣心急去見那位“穿越者”,並意圖借公主的勢力和獎金,找到並贖迴“趙蕊”,也不作計較,快步走上樓。


    身後的柳棲鳳想了想,也快步跟了上去:“李公子稍等,我跟你去。”


    樓上。


    趙紫薇仍盯著那首詞文看,一邊看,還一邊稱讚道:“崔卿,你說是何等大儒才能寫出此等高絕之作呢?見其詞中頗有感傷山河破敗之意,不無悵然,可見是個有故事的人啊。不過,且不談其背景如何,單說其才華,就必定是人中龍鳳。”


    “我朝若能得此良才,何愁大業不興?”


    崔玉陽也讚道:“是啊。江山初定,正值用人唯才之際。殿下得此大儒,西楚當興,社稷當旺!”


    話說之間,樓梯間傳來了腳步聲。


    趙紫薇剛想說些什麽,但見大儒將來,便又咽了迴去。


    把手中詞文交給崔玉陽後,直了直身軀,很正式的樣子,而後擺手道:“都移開,本宮要直麵這位大儒先生!”


    幾名侍女侍衛應是,當即移開她麵前簾紗和屏風。


    在古代,等級尤為森嚴。


    外臣麵見皇室女眷,都必須隔著屏風。


    尤其是像趙紫薇這樣手中有實權的女公主,規矩就更加繁多,以至於很多人即便有幸得到召見,也沒看過公主到底長著啥樣。


    這點倒是和李大當家很像!


    李宣身為秋神山匪眾的大當家,眾人隻知他是前朝大將之子,卻很少人見過他的真麵目。


    而他在進山為匪之後,常年帶著一個鬼臉麵具,從不以真麵目示人,即便是秋神山的匪眾,若非嫡係親衛...也是很難見到他。


    就連官府通緝他的告示,也是畫著戴麵具的畫像。


    這也是為何李宣能直接進入平洲城,而不被官兵抓捕的原因。


    不過,眾人雖沒見過他的麵,卻知道他身上有一個隱晦的特征。


    那便是腳底有三顆黑痣!


    當初在睢陽縣清泉鎮,崔玉陽便是憑借這個特征坐實了李宣的身份,而不是看麵貌。


    隻因除了秋神山有數的幾人之外,沒人再見過長大後的李宣是什麽樣。


    趙紫薇是個惜才之人,見到這首《相見歡》如此絕妙,便打算撤走簾紗和屏風,讓那位大儒直接見到她!


    不得不說的是,那是對“大儒”極高規格的接待!


    她頓了頓,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平易近人,剛想坐到自己的主位上。


    正在這時...


    傳話的侍衛來了:“殿下,大儒先生到了。是一位年輕的公子...”


    而李宣因為急著見人,跟得很緊,幾乎就緊隨在侍衛後麵,低著頭。


    古人言,非禮勿視,非禮勿言。


    直接看對方,在封建社會非常無禮,更別說還是直視地位很高的公主,他必須低著頭。


    而後,隨著侍衛的稟報,他這才抬首作揖,想要行禮:“草民李驚才...”


    他剛說出自己的名字,還沒跪下去行禮。


    下一秒,就驚呆了,兩眼暴突,然後露出難以置信之色,驚道:“夫人,你怎麽在這?你想幹嘛?你想坐到公主的鳳座上去?不要命了嗎?”


    他一連發問,目瞪口呆之色。


    因為...他發現麵前那個女人竟是他的娘子,而且還即將坐在公主的寶座上。


    趙紫薇本想坐下,聞聲抬頭,見到李宣之後,同樣石化了一般說不出話來。


    保持著一種即將坐下,又還沒完全坐下的姿勢,生生愣住。


    心中像是被五雷轟頂,腦袋冒煙。


    他怎麽在這?


    李宣這個狗賊怎麽在這?


    根據暗衛線報,他不是正在城中賣雞嗎?


    緣何會出現在此?


    難道他...就是那位大儒?


    不會吧?


    公主殿下徹底懵了,一時不知該怎麽辦了。


    站在她的角度來講,此時並不是與李宣徹底攤牌的時候。


    李宣已經失憶,且是出了名的硬骨頭,尋常的審訊手段是無法讓他招供的。


    最好的辦法就是在他失憶期間,設法套出秋神山的輿圖和藏金地點,再將他入罪,五馬分屍。


    可現在...明顯還沒到時候啊。


    這就被他撞破了身份?


    那這幾天來的謀劃,不是泡湯了嗎?


    不行!


    本宮還不能暴露,必須繼續掩飾,繼續假扮他的妻子!


    套出輿圖,徹底剿滅秋神山悍匪之後,才能在他麵前表露真正身份。


    否則,死他一人,秋神山還是盤踞一方,成為毒瘤!


    秋神山五大當家,各個都有些本事,先殺李宣,他們也不會分崩離析...


    唯有以李宣鉗製他們,再做籌謀!


    可如今怎麽圓過去?


    趙紫薇暗暗想到,此時已不管李宣是不是大儒,而是要趕緊把謊言圓過去。


    不過,還是那句老話。


    她既是公主,且又被賦予監國之權,那就是小有聰明的,臨場反應非凡。


    當下愣了半分鍾後,立馬觸電般起身,彎腰低頭,並暗中朝崔玉陽使眼色,佯裝驚恐道:“啊?趙蕊絕非有坐上公主殿下鳳座的意思,我隻是想幫殿下擦擦寶座。崔大人,你可得作證啊...”


    她雞賊的說道。


    竟謊稱自己不是想坐下,而是要擦椅子,有點睜眼說瞎話的意思。


    而崔玉陽在她整個“臥底計劃”中,是全程知情的,也認得李宣。


    眼下,見到趙紫薇如此說話,當也知道趙紫薇是想圓場,便及時開口道:“趙姑娘不必驚慌,本官自會給你作證。殿下也不會怪你的,你隻是擦椅子的時候,小有不慎,險些摔到殿下的寶座上而已。”


    湊巧的是,從李宣這個角度看去,趙紫薇那個即將坐下的姿勢,還真的有點像...不小心的樣子。


    且,她反應的速度奇快,難免讓人有些錯覺。


    接著,崔玉陽為了掩護,立馬走到屏風後,拉著一名侍女嚴正交代道:“那人看不到你的臉,從現在開始,你是公主!露餡了,你就死!”


    說完後,又馬上對侍女躬身道:“殿下,微臣可以證明趙姑娘不是故意的。”


    那侍女被崔玉陽這麽一威脅,早已嚇得花容失色,哪兒敢不從。


    聞言,就學著趙紫薇平時說話的語氣,道:“無妨!趙姑娘無心之失,本宮不會怪罪。”


    那侍女本就是跟隨在趙紫薇身邊,形影不離,深知她的脾性和說話方式,學起來倒是有模有樣。


    趙紫薇聽了,見二人配合得體,心中大舒了一口氣。


    隨即朝李宣看過去一眼,想看能不能糊弄過去。


    李宣頓然一呆,更顯詫異道:“可你怎麽在這裏?你做了公主的侍女?那也不對啊,你不是商賈趙家的女兒嗎?還有,那位將軍不是你六叔嗎?你怎麽叫他崔大人?”


    如此一問,又讓公主殿下呆了。


    但與此同時,有一個人更加驚訝。


    什麽?


    李公子怎麽叫她夫人?


    公主又為何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


    她和大儒先生到底什麽關係?


    柳大小姐糊塗了,驚道:“殿下,你這是說的什麽話?他...是你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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