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馬廄位於王宮的偏僻角落,鮮有人至。


    昏暗的馬廄裏,憲嫄躺在冰冷潮濕的草料上。


    良久,她才慢慢地蘇醒過來。她睜開眼睛,看到身旁不遠處還有幾匹高頭大馬。


    她掙紮著要站起身,可是身上的痛楚讓她倒吸一口冷氣。每動一下,都仿佛有無數根針在紮著她的身體。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就這樣坐以待斃。


    憲嫄咬著牙,一點點地往馬匹的方向挪動。好不容易靠近了一匹馬,她費力地抓住韁繩,試圖借助馬身的力量站起來。


    那匹馬似乎感知到了她的困境,竟然安靜地站立在那裏,沒有胡亂躁動。


    憲嫄解開束縛馬的韁繩,艱難地爬上馬背,由於臀部傳來的刺痛,她隻能匍匐在馬背之上,緊緊地攥住馬鬃。


    此時正值夜幕降臨之時,馬廄外寂靜無聲。


    憲嫄輕拍馬身,虛弱地說道:“好馬兒,送我迴劉宋吧。”


    那匹馬像是聽懂了她的指令,馱著她緩緩地朝著城門的方向疾馳而去。


    待有人聽見嘚嘚的馬蹄聲,出門查看時,馬兒已經跑的太遠。


    也不知行了多久,待憲嫄再次睜開眼睛時,身邊已是一片遼闊無垠的草原,馬兒正低垂著頭悠然地吃草,四周空寂無人。


    她實在太累了,再也支撐不住,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再一次暈了過去。


    沉睡中,她隱約感覺有冰涼的雨點正狠狠地砸在臉上,使得她的意識稍稍有了些許的清醒。


    她艱難地張開嘴,吞咽了幾滴雨水,卻越發覺得四肢綿軟無力,全身滾燙發熱。


    在這漆黑無邊的夜色中,那匹馬也不知在何時失去了蹤影。


    就在她感到絕望,心灰意冷之時,隱隱傳來大批馬蹄聲,聲音越來越近。


    隻聽到一人說道:“太後有旨,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諸位注意查看馬蹄印。”她的心猛地一沉,仿佛墜入了無底的深淵。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激動地喊道:“薑仆射,快看,這兒還有馬蹄印,一直往前走了。”


    不一會兒,最先說話的那人說道:“沒錯,快追。”


    一群人又冒著淅淅瀝瀝的小雨,朝著前方急速飛馳而去。


    憲嫄聽到這裏,淚水不受控製地混合著雨水流淌了下來,她深知等待自己的唯有邁向死亡。


    縱使沒有被這些人發現,以自己現在的狀況,也走不出這個草原了。


    她喃喃自語道:“我連自己姓什麽都還不知道呢,我死了以後,在地底下也認不得自己的親人了。”


    雨還在不停地下著,打濕了她的衣裳,也冰冷了她的心。她慢慢地合上了雙眼,已經放棄了所有的掙紮和希望,靜靜地等待死亡的到來。


    追尋她的那群人繼續往前奔馳,馬蹄聲在寂靜的夜中顯得格外響亮。他們一路疾馳,不知疲倦地追尋著憲嫄的蹤跡。


    夜色漸漸褪去,天邊泛起了魚肚白,雨也停了,可他們仍舊一無所獲。眾人心中不禁湧起一陣失望,有人提議放棄返迴。


    正當他們猶豫不決之時,突然發現前方有一人騎著馬朝他們風馳電掣般奔來。


    這人很快來到他們跟前,隻聽他說道:“薑嶽,你們這般大張旗鼓的在幹什麽?”說話之人正是慕延,他的聲音中透著威嚴和疑惑。


    一群人聽到這威嚴的聲音,心中一緊,連忙紛紛下馬行禮道:“可汗,我等,我等出來尋人。”


    “尋人?尋誰?”慕延眉頭緊皺,心中充滿了疑問。


    “一個女子。”


    “一個女子?到底所為何事?速速說來!”


    “可汗,此女子乃太後下令尋找之人,具體詳情末將也不甚清楚。隻是奉命行事。”


    “太後?哼,她這般興師動眾,究竟是何緣由?不得有任何隱瞞。”


    薑嶽低頭道:“可汗息怒,末將隻知太後對此事極為重視,嚴令務必找到此女子。”


    慕延沉默片刻,而後說道:“罷了,繼續尋吧,若有發現,即刻來報。”


    “是,可汗!”眾人齊聲應道。


    慕延往前緩慢走了幾步,心裏卻不停地琢磨著這件事,越想越覺得不對勁,總覺得此事暗藏蹊蹺。


    他忽然眉頭一皺,急忙調轉馬頭,喊道:“薑嶽,你過來。”


    薑嶽聽到可汗的唿喊,連忙快跑了過來,說道:“可汗有何吩咐?”


    “太後既要你們找人,想必你一定知道這女子長什麽樣子?”慕延緊緊盯著薑嶽,眼神中充滿了急切和疑惑。


    “迴可汗,末將並不知這女子的樣貌,太後隻是吩咐說她受了傷,趁人不備時騎了一匹馬逃走了,極有可能是往劉宋方向而去,想必逃不了多遠,故令我等往這個方向追尋。”


    聽到這話,慕延的心中瞬間慌亂起來,他著急地問道:“她為什麽會受傷?”此刻慕延的心裏滿是擔憂,害怕她受到了嚴重的傷害。


    “這個,這個末將不知。”


    “慕信現在何處?”慕延的聲音中帶著一絲急切。


    “不知慕侍衛犯了什麽事,聽說被關進了大牢。”薑嶽的迴答讓慕延如遭晴天霹靂,整個人都呆住了。


    他趕緊問道:“慕信什麽時候被關進大牢的?”


    “好像是昨日午時。”


    “午時?到現在已經十幾個時辰了!你們查到此處可查到了什麽線索?”慕延的聲音中充滿了焦急和惱怒。


    薑嶽道:“因為下雨,所以我等查到前方不遠處仍發現了馬蹄印,可是這馬蹄印總是斷斷續續的,一會兒出現,一會兒又消失了。到這裏完全就看不到了。”


    慕延緊皺眉頭沉思了一會兒,冰冷地說道:“前麵右側不是一片草原嗎,既是馬蹄印斷斷續續,那馬就是進了草地,你們趕緊到前麵的草地中搜索。


    若是找到憲嫄就罷,否則,本汗讓你們全都為她陪葬。”慕延說完,率先往草原奔去。


    聽到這嚴厲的言辭,薑嶽等人頓時驚得後背都發涼了,急忙上馬跟隨慕延而去。


    沒過多久,慕延便風馳電掣般地來到了草原上。他神色驚惶,慌亂地從馬背上縱身躍下,落地時腳步不穩,踉蹌了幾下。


    緊接著便不顧一切地朝著草原深處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邊跑邊聲嘶力竭地大喊:“憲嫄,你在哪裏?”


    那聲音中飽含著無盡的焦急與恐慌,仿佛要將這寂靜的草原震破。


    然而,無論他怎樣聲嘶力竭地唿喊,這遼闊無垠的莽莽草原之上,除了那雨水不停滲入草地的細微聲響,再無任何迴應。


    他的心一點點地沉下去,恐懼像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薑嶽等人也在草原上瞬間分散開來,齊聲高唿:“憲嫄姑娘。”


    他們的唿喊聲在這空曠的草原上顯得如此渺小和無力。


    這片草原是如此的廣袤,仿佛沒有邊際,慕延深知,即便他們在這裏找上幾天幾夜,也未必能發現憲嫄的半分蹤跡。


    想到這裏,他的心仿佛被一隻大手狠狠地揪了起來,疼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天色漸漸大亮起來,可依舊沒有憲嫄的絲毫影蹤。


    慕延的唿喊聲愈發嘶啞、顫抖,每喊出一個字,喉嚨都如同被火灼燒一般疼痛。


    他的內心充滿了絕望和自責,不斷地想著:“是我沒有保護好她,若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該如何是好?”


    薑嶽不經意間看到可汗那雙通紅得好似要噴出火來、仿佛能將人吞噬的眼睛時,不由得渾身一哆嗦,心裏一陣發毛。


    就在這令人絕望的時刻,一聲淒厲的馬嘶聲突然劃破了沉沉的天空。


    慕延恰似命懸一線之人抓住了唯一生機,毫不猶豫地朝著馬聲傳來的方向飛奔而去。那馬一見到有人靠近,頓時受驚,四蹄生風,拚命向前狂奔。


    慕延緊緊追在其後,心中隻有一個念頭:“一定要追上,說不定憲嫄就在前麵。”


    不多時,那匹馬在一處停了下來,看到慕延緩緩靠近,竟也不再動彈。


    慕延此時胸膛劇烈地起伏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或許是因為長時間的奔跑讓他疲憊不堪,又或許是心中那一絲期待讓他緊張不已,他的步伐沉重而又凝重。


    每邁出一步,他都在心中默默祈禱:“一定要是憲嫄,一定要是她。”


    當他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到馬匹身旁時,隻見一個女子毫無生氣地趴在草叢之中。


    她的身軀滿是被雨水浸濕的血跡,身旁的草都被染得鮮紅一片,觸目驚心。


    慕延的雙手顫抖得如同風中的秋葉,格外小心地將女子翻過身來。


    當看清她麵容的那一刻,他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被萬把鋼刀同時狠狠刺入,那種痛,讓他瞬間窒息。


    他如同失去理智一般,緊緊地將女子擁入懷中,用力握著她的手,可觸手之處卻是一片冰涼,仿佛置身於冰窖之中。


    他又急切地碰了碰她的臉,卻依舊感受不到一絲溫度。這一刻,他的世界仿佛瞬間崩塌。


    此刻,慕延的淚水如決堤的洪流,肆意奔湧而下,他的聲音低啞得幾乎難以聽清:“憲嫄,別怕,我來保護你了。”那聲音中充滿了無盡的憐惜與悔恨。


    也許是被抱得太緊,憲嫄被勒得幾乎喘不過氣來,不由自主地咳嗽了一聲。


    慕延聽到這聲咳嗽,瞬間如獲至寶,驚喜得幾乎要癲狂,又哭又笑地說道:“憲嫄,你沒死,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丟下我一個人如此孤單。”


    然而,憲嫄隻是極其艱難地抬了抬眼皮,便又重重地閉上了雙眼。


    慕延不敢有片刻耽擱,連忙抱起憲嫄翻身上馬,雙腿用力一夾馬腹,朝著伏俟城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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