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嗒…”


    安靜之中,一顆晶瑩水珠落入潭內,驚起波紋道道。


    淨海大師睜開眼,周圍已經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身旁有一顆參天巨樹不見頂端。


    “淨業是蘇星業,蘇星業是淨業…”麵前的小男孩嘴裏依然重複著那句話,雙眼失去神采,一動不動。


    隨那一聲滴落清靈,淨海大師麵前的小男孩快速的變化著。血瞳變成了黑色,脖間暗淡的紋路消失不見,瘦小的身體變的逐漸高大,頭發全部消退,變得光禿。


    淨海大師安靜的看著變化的男孩,沒有發出一絲聲響,隻是眼中帶有濕潤,有些懷舊。


    男孩變得高大,麵龐越發清秀,皮膚更是白皙,身高超過了淨海大師,直至高了一頭多才停下,最後男孩的頭發再度生長,一頭柔順黑發直至肩下。


    淨海大師見此,滿是皺紋滄桑的老臉露出祥和笑容,此時的男孩已經變成了如今的淨業,隻是眼中依舊無神,口中重複著話語。


    “嘀嗒!”


    又一滴水珠落下,在安靜中砸落水麵,轟然響起。


    淨業無神的眼眸忽然恢複黑澤,聲音停頓,手臂向前動了一下,看著麵前懷念的容貌,低聲道:“師…師父…”


    “孩子,你想起來了。”淨海大師的眼中盡是柔光,慈祥的聲音觸碰著淨業內心柔軟的部分。


    “師父,啊!”


    淨業沒有忍住,一把撲進淨海大師的懷中,放聲大哭。心中積壓許久的情緒,在看到淨海大師之後,他再也控製不住了。


    淨海大師對淨業來說,不僅僅是師父,更像是他的爺爺,給予他童年所沒有過得溫暖與關懷。


    “好孩子,不哭,都長大了,不能再流眼淚了。為師知道你這幾個月來過得很辛苦,很勞累,可這誰也沒有辦法,你的身上流淌的血就已經注定了今日的局麵。孩子啊,你要堅強。”淨海大師任由淨業在自己的懷中大聲哭泣著,溫暖的大手輕緩的撫摸著他的腦袋,聲音充滿疼愛之意。


    感受著淨海大師溫暖的手心,淨業哭了一陣兒,漸漸停息下來,擦了一把眼淚,淨業這才注意到他們所在的地方有些問題。


    “師父,我們這是在…虛界?”從淨海大師的懷中出來,淨業看了看周圍的白茫,還有身旁的這顆熟悉的大樹,輕聲問道。


    淨海大師替淨業抹去沒有擦幹淨的淚痕,溫笑道:“孩子,你還沒有徹底醒過來,這裏不是虛界,是你的迴憶。”


    淨業聞言不解,隻是不等他出口詢問,淨海大師忽然一掌印在他的天靈之上,同時將他的目光遮擋。隨後淨業感覺一股熾熱傳入自己的大腦,自己便什麽也感受不到了,好像身處無盡深淵一般。


    “師父…你在哪兒?”


    隨著口中一聲輕輕呢喃,淨業慢慢睜開了眼睛。他的麵前好像有什麽東西在發光,很是刺眼。


    伸手微遮眼眉,淨業的視線恢複清晰,他的眼前是一輪佛盤,不斷的釋放著佛光照耀自己,而自己好像是在地上躺著。


    注意到淨業已經清醒過來的淨海大師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眼中的金光也瞬間黯然,經聲停止,金芒消散空中。另外兩邊的天力大師還有空慧大師知道淨海大師停止了,各自也是緩緩停下一切的動作。


    半空的金盤不再轉動,金光消退,化為點點星光,沒入空氣。


    照耀身體的佛光消失,淨業側


    了下身子,一手撐地,將自己的上半身立起,眼眸轉動,這才發現兩邊坐著自己的兩位師叔。


    “天力師叔,空慧師叔?”淨業一聲驚疑,十分不解他們為什麽會在自己麵前,自己不是在花滿樓嗎?


    天力大師看著淨業柔和一笑,沒有開口,空慧大師亦是如此,兩人起身迴到淨海大師的身旁,安靜坐下。


    原本一頭霧水的淨業,剛一轉身便看見了躺在自己身旁的笑兒。神色變幻,淨業趕緊爬到她的身旁查看著她的情況。


    金色的靈力覆蓋右手,淨業仔細的查看了一番,並沒有發現笑兒的身體有任何的問題。麵色也不再蒼白無血,嘴唇也恢複正常,隻是還在昏睡。


    鬆了一口氣,淨業又看向一旁。一轉頭,他與淨海大師剛好對視在一起。


    “師父!”


    淨業見此,起身跪在地上,向淨海大師一重重拜。記憶湧起,他想起了之前發生的所有事。而自己如今和笑兒在這裏,一定是師父和師叔們出手救下的。


    “孩子啊,你終於醒過來了。”淨海大師看著淨業,右手輕抬,一股柔風將他托起,然後溫和說道。


    淨業站起身子,看著淨海大師三人,眼睛酸澀,難過道:“師父,弟子此番鑄成大錯,實在愧對師父教導多年!”


    淨業將這次的一切罪責都歸結在自己的身上,包括風易對笑兒下毒,淨業覺得那也是因為他自己。


    “孩子,何謂對與錯?世間事,從來都不能用一兩個標準來評判。你的房間還在,裏麵很幹淨,東西依舊是那些,先帶著這位女施主去休息吧,為師在後院等你,去吧。”淨海大師露出春風般的和煦笑容,向淨業輕聲開口道,隨後一揮手,高門慢慢打開,外麵已經被黑夜遮蓋。


    淨業聞言,心裏雖然還是難過痛苦,但也沒有再說什麽。拱手應了一聲後,他將笑兒的嬌軀輕輕抱起,朝著熟悉的方向走去。


    年輕的身影消失後,淨海大師緩緩開口問道:“空慧師弟,淨業的佛心如何了?”


    空慧白眉堆死,歎聲道:“一半完整,一半瀕臨破碎!”


    聞言,天力大師麵露驚疑,連忙問道淨海大師:“師兄,這可如何是好啊,這孩子不能就這麽毀了!”


    “阿彌陀佛,不破不立。不曾摔倒,如何爬起;不曾失敗,如何成長;不曾毀滅,如何重生。師弟啊,這孩子遠比你想象的要強大,何苦擔憂。”淨海大師緩緩起身,留下一番輕聲,離開了普度殿。


    天力大師望著淨海大師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一聲阿彌陀佛,心中還是無奈憂愁。空慧大師見此,起身看著金佛屹立,不知在想些什麽。


    淨業抱著笑兒迴到了自己曾經的房間後,將笑兒慢慢放在自己的床上,給她蓋好被子。淨業坐在床邊,安靜的看著寧靜的笑兒,將她額間淩亂的一縷秀發放好,揉了揉眼睛,淨業悄然離開。


    淨業寺的後院,銀杏樹下的淨念早已經迴到了自己的房間深度冥想,此時倒是有一個佝僂蒼老的身影默然佇立。


    “師父,弟子來了。”身影之後,淨業不知何時走來,向他拱手恭敬道。


    淨海大師轉過身,露出祥和笑容,輕緩問道:“孩子啊,你離開淨業寺有多久了?”


    “三個季節。”淨業想了想,低聲道。當今年的夏天過去,他便離開淨業寺整整一年了。


    “為師知道這段時間裏,你遇到了很多


    的事,也經曆了許多痛苦,隻是孩子,你要明白一點,那就是你經曆的這些並不是隻讓你感受痛苦的。”淨海大師走淨業麵前,將右手落在他的肩膀上,溫聲說道。


    “可是…師父…因為我,花煙死了,因為我,笑兒被人下毒,因為我,九聖賢也死了,我…我真的一生難道就是如此嗎?”聽完淨海大師的話,淨業的腦海中卻想起了花煙,笑兒還有九聖賢那時的畫麵,哽咽心痛道。他的心裏隻有痛苦,他總是在自責,總覺得要不是因為自己,他們也不會出事。


    淨業頭頂的夜空中,冷光束縛著冰月,不讓它溜入黑雲之中偷懶。冰月傷心,將所有的悲光落在他的身上,凸顯著他的痛苦。


    “孩子,你是絕望了嗎?”淨海大師在淨業話落以後,輕輕問了淨業一個問題。


    淨業聞言,看著淨海大師,不知道該怎麽迴答。自己絕望了嗎?自己能絕望嗎?


    “孩子,你還記得這顆銀杏樹嗎?”見淨業沉默了,淨海大師又問了一個問題,一個十分簡單的問題。


    看向旁邊陪伴了自己五年的老朋友,淨業怎麽會忘了它呢。點了點頭,開口說道:“弟子不會忘。”


    “既然你還記得它,那你告訴為師,每一年的金黃滿地是它願意的嗎?入冬葉消,是它想見到的嗎?它可曾因為一年落葉,來年便不再生長新葉了嗎?”淨海大師指著銀杏樹的枝頭嫩葉,一句一句的問著淨業。


    淨業仰頭望著被晚風吹拂的銀杏葉,心中多了一種無法言明的感覺。想了一會兒,他開口迴答道:“年年新葉生,逢秋金灑地。生向死行,死向生轉。師父,弟子好像明白了。”


    聽到淨業的迴答,淨海大師滿意的笑了笑,摸著他的腦袋,疼愛道:“心若有痛苦,那便將它化作力量。至於那位姑娘,為師和你的兩位師叔暫時鎮壓了她體內的劇毒,但是我們救不了她,她體內的毒,不屬於人世。”


    “師父,求您給弟子指一條明路吧,我不能再失去她了!”聽到淨海大師的話,淨業的心頭緊抓,猛然跪在地上,沉聲道。他相信師父一定會有辦法的,所謂佛前一跪尋生路,對他來說,師父就是真佛。


    “既然是毒,那便一定有破解之法。論世間醫術,深山問長生,天穀求靈丹,長生穀或許有人可以救她。”看著跪在自己麵前的淨業,淨海大師歎了口氣,緩緩開口說道。


    “長生穀!謝謝師父,弟子明日便動身前往長生穀尋求神醫相助!”聽到長生穀,淨業眼中一亮,心裏頓時又充滿了希望,連忙感激道。沐靈和沐雪還欠自己一個人情,此番正好可以用來救笑兒,一時間,淨業心裏的灰暗散去大半兒。


    “兩年之內,她體內的劇毒不會爆發,所以時間還算充裕。你莫要急切,欲速則不達。至於九聖賢,為師不認為他會就此隕落。孩子啊,希望雖小,但絕境逢生啊。”淨海大師將淨業拉起,勸道他不要心急。


    聞言,淨業長長的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自己今日確實太過急躁,情緒衝動莽撞。


    “好了,迴去吧。一定要記住為師的話,不論身處何種絕望境地,心中堅守希望,便能看到光明。”最後又揉了揉淨業的腦袋,淨海大師慈祥微笑,叮囑道。


    淨業看著淨海大師,內心充滿溫暖與感激,拱手躬身應了一聲,淨業向自己的房內走去。


    淨業離開許久之後,淨海大師這才轉身望著天上殘月,像是在看未來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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