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逾白是扶著牆走出來的。


    早就準備好的沈勇如獵豹一般竄過去,拽著沈逾白的胳膊就要背,卻被沈逾白製止:“不用,我並無大礙。”


    沈知行出來時,沈勇沒動,為的就是準備背沈逾白。


    此時便想勸沈逾白,卻聽沈逾白道:“號舍狹窄,我難得出來能活動一番,勇哥就莫要拘束我了。”


    沈勇也就順了他的心意,扶著他往外走。


    待與羅大舅和沈知行匯合,三人均是如此狼狽,不禁同時笑出聲來。


    第一場考試結束,考生們可迴去換洗衣裳,吃頓好的,再好好睡一覺,明兒一早又要進入貢院。


    為了能省出時間讓他們好好歇著,羅二舅花費巨資租了輛牛車。


    起先是想租馬車的,奈何今日車馬行的馬車緊俏,那價格都漲到天上去了。


    羅二舅便租了牛車。


    雖顛簸了些,總歸比讓三人走迴去強。


    再說,都是農家子,以往考試都是用的牛車,今日用牛車又有何不可。


    牛車迴到客棧,沈知行一改之前的虛弱,第一個衝向茅房。


    這一待就是一刻鍾,再出來時神情舒暢。


    也不用旁人問他,自己就竹筒倒豆子般說起來:“這三日可憋死我了,就念著家裏的茅房。”


    “好在你憋住了,若在貢院上了茅房,你試卷上就要被蓋一個大大的屎戳子。”


    羅二舅調笑道。


    沈知行連連搖頭:“就是憋死也不能蓋這屎戳子!”


    考生進入號舍後,吃喝拉撒就在那方寸之間。


    小解倒能在號舍解決,若是大解,就要能忍則忍,實在忍不住,由著號軍帶著去了茅房,試卷就會被蓋上一個大大的屎戳子。


    通常蓋上屎戳子的卷子極難被選中,許多考生幹脆少吃少喝,餓著肚子硬熬過這幾天。


    還有不少考生,幹脆直接在號舍解決。


    此次雨水倒灌去號舍,又流出去,多番折騰,不知從各個號舍衝出多少屎尿,以至於考生們走出來時,外麵臭不可聞。


    三人洗了個痛快的熱水澡,換上幹淨衣服後,沈澤已經買了熱飯熱菜迴來。


    瞧見冒著熱氣的飯菜,沈知行簡直想落淚。


    他不會做飯,這幾日帶的幹糧餅子,誰曾想下了這麽多天的雨,餅子竟發黴了,他又不敢吃,怕壞了肚子更憋不住,隻能將餅子丟了,這也導致他連著餓了兩天。


    這會兒端上飯菜,他也顧不得什麽斯文,狼吞虎咽起來。


    羅大舅也沒比他好到哪兒去,悶著吃飯。


    倒是沈逾白依舊慢條斯理,除了看著疲憊了些外,倒是沒什麽大事。


    一頓飯吃完,三人便早早迴了各自的房間。


    沈逾白關上房門,將卷軸攤開給蘇錦報平安。


    字條傳過去時,蘇錦不等飄落下去就一把抓住。


    “已在客棧,蘇姑娘安心。”


    蘇錦趕忙提筆:“病了嗎?”


    沈逾白:“一切都好,此次多虧了蘇姑娘準備的防水布與琉璃燈罩,才使得逾白免受大雨侵襲。”


    蘇錦忙追問怎麽迴事,沈逾白就將號舍破洞,以及下大雨的事說了。


    沈逾白說得極平淡,可蘇錦已經能想象他這幾天有多艱難。


    那麽小的號舍,又破又擠不說,還遇上大雨。


    如果不是他提早把屋頂釘起來,整個號舍怕是都要被雨水給打濕。


    試卷等打濕,此次再無取中可能。


    沈逾白的衣服要是被打濕,必定要生病。


    考生在號舍裏即便病了也要等到一場考完才能出來。


    病得輕還能撐著出來找大夫,若病得重的,直接病死在裏麵的也不少。


    以沈逾白虛弱的身子,能撐住不生病,實在是僥幸。


    這幾天蘇錦的心一直懸著,今天更是早早就迴了屋子等消息,蘇錦卻聽得心驚肉跳。


    “早知道還是讓你帶帳篷進去!”


    沈逾白看得好笑,蘇姑娘又忘了不合規定之物一律不能帶進去。


    他安撫道:“前幾個月蘇姑娘將逾白的身子調理得好,倒也扛得住。”


    蘇錦卻不這麽想。


    才第一場就這麽難,後麵還有兩場等著呢。


    而且這雨下了三天,誰知道還要下多久。


    沈逾白能熬住第一場,不一定能熬得住後麵兩場。


    鄉試每場考三天,卻需要提前一天入場,簡單一算就是四天都要在號舍裏度過。


    現代倒是有很多黑科技,但不在鄉試可帶物品名單裏的東西一律不得入內。


    沈逾白又被秦家人盯著,隻會更嚴苛。


    “還得多吃些好的補身子,你不能隻吃粥。”


    沈逾白臉頰微紅,到底將不能上茅房的事說了。


    雖與蘇錦無話不談,可真要說起上茅房,便是一貫冷靜自持的沈逾白也難以啟齒。


    “你安心吃好喝好,這種事交給我,你趕緊補覺,明天早上起床時東西就都準備好了。”


    蘇錦交代完,將卷軸一收,火急火燎地去敲李橋的門,讓李橋開車送她去市裏。


    渾身冒著水汽的李橋正用毛巾擦頭發,聽見蘇錦的要求,抬頭看了眼天邊的月亮,不敢相信問道“你確定要大晚上跟一個大男人單獨離開?”


    蘇錦道:“別的男人我肯定不敢,如果是你就不怕。”


    李橋發現自己竟然可恥的有點感動。


    不過一開口,話就不好聽:“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蘇錦老氣橫秋地拍拍他的胳膊:“想想你的學業,想想你的論文,想想你以後的就業。”


    李橋:“……”


    這些全攥在她手裏唄。


    白感動了。


    此刻他深刻理解了一句話: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李橋隻能認命地拿了車鑰匙,開車送蘇錦去市區……


    翌日一早,沈逾白起床時,床邊又擺了不少東西。


    此次蘇姑娘的準備更豐盛,除了各類肉、油、調料等之外,還有一個用木盒子裝著的細沙之類的東西。


    那細沙上有張字條,就著燈光看完,沈逾白已是麵頰通紅。


    竟還有“貓砂”這等東西。


    未來的貓似乎比如今的貓要更懂禮節。


    待幾人上了牛車,沈逾白將兩個布袋子遞給羅大舅和沈知行。


    羅大舅邊捏著布袋,邊好奇問道:“這是?”


    “貓若想大解,會找沙坑,解決完會將沙子埋起來,如此以來就沒有味道,也不用去茅房。”


    黑暗中,無人瞧見沈逾白紅得滴血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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