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氏在廚房燉雞湯,跟打下手的江氏道:“鴻業過完年就要考科舉,你要多給他補補,家裏的雞該殺的就殺了。”


    江氏笑得春風滿麵:“我曉得了娘,隻是考試花錢的地多,隻能留一隻燉給他吃,剩下的都得賣了換錢給他買考試要帶的東西。”


    “參加科考費腦子,不多補補他扛不住。”


    鄭氏不讚同道。


    江氏瞥了眼正在切菜的王氏,臉上卻是無奈:“咱也沒家底子,隻能苦了鴻業。”


    “怎麽能苦我的大孫子,沒錢可以借。”


    鄭氏便也將目光落在王氏身上。


    大房手上沒銀錢,二房有啊。


    王氏臉瞬間拉下來,當即道:“我就說不能把錢都給秀蓮當嫁妝吧,瞧瞧大哥家連科考的錢都拿不出來。還好我們分家了,要不我家玉林都沒錢成親。”


    鄭氏被氣得將狠狠戳了兩下鍋裏的雞塊。


    這麽一弄,雞湯的香味更濃鬱,王氏目光移不開了:“鴻業一個人吃不完這麽一大隻雞吧?要不分點給玉林嚐嚐?咱玉林過完年就要成親,也要多補補才好給沈家添重孫呐。”


    便是一向擅長偽裝的江氏臉都掛不住。


    鄭氏更是將筷子往灶台上一丟,指著王氏就罵:“鴻業的雞你也惦記,怎麽不饞死你!”


    若是以前沒分家時,王氏指定不敢提這事兒,如今分家了,她是一點不怕自己的婆婆。


    “不是給我吃,是給玉林吃,鴻業去科舉是為了給咱沈家爭光,玉林成親不也是給咱沈家傳宗接代嗎,都是一樣在為沈家出力,娘您也心疼心疼玉林這個孫子唄。”


    鄭氏是真被氣壞了,剛要發作,外頭傳來母雞的慘叫。


    她探頭往外看,就見羅氏正給一隻老母雞抹脖子。


    分家時,家裏的雞也是一並分了的。


    此時羅氏殺的是自家的老母雞,卻把鄭氏看紅了眼:“老三家的,你殺什麽雞?”


    羅氏是在籬笆院子裏殺雞,廚房就在她左手邊,她隻用扭頭就能看到鄭氏雙手叉腰站在廚房門口。


    羅氏認真道:“給逾白補身子。”


    “鴻業要參加科考才殺雞補身子,逾白連名都報不上還吃什麽雞!”


    羅氏壯著膽子道:“就是因為逾白身子骨弱才沒報上名,我更要給他燉雞補補。”


    “補了有什麽用,癆病又好不了,不如給鴻業吃,等鴻業考中功名,興許還能照料他。”


    鄭氏翻了個白眼。


    癆病根本好不了,雞給他吃隻能變成糞,真是白白浪費。


    江氏笑容加深,側頭往窗外道:“三弟妹,逾白如今這樣不如找個人依靠,他不能參加科考,又不能下地幹活,這輩子該怎麽活。”


    羅氏心中焦慮,被鄭氏和江氏這般說,她心底更焦急。


    沒成想王氏卻將裝菜的籮筐放下,“逾白有一百多畝地,佃租都吃不完,還不提每個月族裏要給他一百個大錢,再拿著上百兩傍身,就算不考科舉也不用下地幹活,大嫂你也多想想我家玉林石林,他們這輩子都隻能土裏刨食,日子才過得苦咧。”


    江氏笑容掛不住,幹脆低頭燒火。


    鄭氏倒是罵了王氏兩句,王氏當沒聽到,提著菜簍子去院子找羅氏。


    因著羅氏也燉了隻雞,沈鴻業吃隻雞的分量也就沒那般重。


    羅氏還分給二房一碗雞湯,上麵的雞肉裝得滿滿當當,於是沈家四戶全吃上了肉。


    飯桌上,沈守忠自己拿隻雞腿啃,聽到江氏說起廚房的事,他嗤笑一聲:“硬挺著吧,看能挺多久。”


    二房的飯桌是沈家最熱鬧的。


    大家一人一筷子,一碗雞肉就被夾光了,雞湯也是分得幹幹淨淨。


    彩娥捧著碗舔了一圈,放下碗時戀戀不舍:“要是能天天吃肉就好了。”


    “咱又沒逾白家底厚,哪兒吃得了這麽好。”


    作為二房的大哥,沈玉林比弟妹要懂事不少。


    王氏絲毫不藏著笑:“你們都好好對逾白,往後也能跟著他過好日子。”


    彩娥頭上紮了兩個小辮,用布條係著,一扭頭,兩個辮子就在半空甩動著。


    “我對逾白哥很好的。”


    “你對他好有什麽用,你以後會嫁出去,要你兩個哥哥對他好,往後他那些東西就都留給你兩個哥哥了。”


    王氏琢磨過了,沈逾白身子弱,肯定要人照顧。


    再過些年,羅氏自己都老了,哪兒還能照顧沈逾白。


    三房跟大房合不來,沈逾白能依靠的就是隻有他們二房。


    等玉林和石林照顧上逾白,那還不是大家一起吃飯,逾白的佃租、每個月的大錢,還有上百兩銀子都歸她兩個兒子了。


    沈守義覺得這事不靠譜:“他還要娶媳婦,往後有媳婦照料他。”


    王氏白了他一眼:“他這病歪歪的樣,娶了媳婦也生不了崽,到時候咱兩兒子多生幾個崽,過繼個孩子給他,那些東西不還是咱的嗎。”


    算來算去也就這幾條路。


    隻要現在籠住三房的心,往後這些東西都是她家的。


    況且大房和主屋為了巴結陳家,一直想把二房三房手裏的錢挖出來,她幫三房就是幫自己。


    沈守忠悶不吭聲,心裏卻覺得王氏想多了:“你能想到的,逾白肯定能想到。”


    “所以咱要對他母子倆好,逾白報不了名,主屋和大房肯定會欺負三房,咱就得幫他,在他麵前好好表現。”


    王氏仔細叮囑三個孩子,等三個孩子都答應,才放心。


    沈逾白在羅氏的注視下連喝了兩碗雞湯,才讓羅氏神情輕鬆地收拾碗筷離開。


    沈鴻業來時並未進門,而是站在沈逾白的窗邊,神情複雜:“你還是去求求陳家吧,隻有他們能幫你。”


    沈逾白看向他,蒼白的臉上看不出喜怒,語氣也平靜得厲害:“你在縣學的事找陳家擺平的?”


    沈鴻業進縣學後被排擠過一段時日,沈守忠親自送他去了一趟縣學,後來就沒了下文。


    “姑父帶我在族學齋房吃了頓午飯,那些人就再也沒找我了。”


    沈鴻業神情尷尬,顯然並不想討論自己被排擠的事。


    “難怪。”


    沈逾白垂下眸子。


    那日沈守忠送沈鴻業去的縣學,迴來已經是傍晚,神情舒緩。等沈鴻業這次迴來,已經不複之前的瑟縮。


    那些縣學的學生定然不會將沈守忠放在眼裏。


    而沈守忠能找的隻會是陳家人。


    想讓陳家幫忙,自是要拿出東西來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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