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大喜,當即答應下來。


    沈逾白要的多是史書、各種地誌、風土人情相關書籍。


    掌櫃規勸:“書店有許多四書五經相關注解書籍,以及科舉所用的《通關十則》等工具書,實在不該拿太多雜書耽誤前程。”


    大越朝的科舉以八股文為製式文體,字數、聲韻平仄均有要求。


    八股文從四書五經中取題,多年發展下來,直接引用原文出的題目已出盡,後續發展為截搭題,將四書五經中的不同句子截斷、搭配成一個題目。這種出題難度極大,學生們需對四書五經背得滾瓜爛熟才可。


    考生們為了寫出出彩的文章,幾乎將所有精力都放在四書五經本身,亦或者是能快速得到各種考試需要用到信息的相關工具書。


    至於沈逾白買的這些書,在考生中一律被視為雜書。


    倒也能豐富見聞,讓文章言之有物,隻是時間花費過多,遠不如看工具書來得便利。


    沈逾白知曉掌櫃是好意,便道:“小子想讓文章寫得言之有物,花團錦簇,要對各類書籍有所涉獵。”


    掌櫃便不好多說什麽。


    這類雜書買的人少,價格比其他書也便宜些,多是一兩左右一本。


    隻是書肆賣這等書少,隻找出來92本,剩下的便折算成銀子給了沈逾白。


    夥計幫著將成捆的書搬到牛車上時,沈澤實實在在驚了下。


    得知沈逾白是為了抄書賣,沈澤欲言又止。


    除了書籍外,還買了硯台、瓷器茶具。


    當然這些都被沈逾白放進布包裏,並未讓人瞧見。


    一行人迴到家門口時,沈秀蓮正坐在院子門口張望。


    瞧見是他們後,哼一聲進了屋子。


    東西搬到沈逾白屋子門口時,鄭氏帶著沈秀蓮急匆匆過來。


    “你們哪兒來的錢買這麽多書?咱們沒分家你們就偷藏私房錢,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長輩了?”


    沈秀蓮怒道:“這麽多書要上百兩銀子,羅家肯定不會拿這麽多錢來貼補他們。”


    羅氏渾身顫抖。


    沒分家,賺的錢都要上交。


    一旦沒上交就是不孝,若這個帽子被扣到逾白頭上,科舉之路便被堵死了。


    羅二舅氣得牙癢癢,這老婆子忒歹毒的心腸,竟然這般害自己孫兒。


    他怒道:“逾白是將書拿迴來抄寫賺些錢讀書,你們別胡亂攀扯!”


    “抄書賺錢?我怎麽沒瞧見你們把錢交上來?”


    鄭氏將頭發梳到腦後挽成一個發髻,怒容之下露出三角眼,瞧著就是一股刻薄相。


    若換了平時,沈秀蓮早就跳起來幫腔,這會兒有沈澤和羅二舅兩個外人在,她有所收斂,目光卻緊緊盯著車上帶書。


    羅二舅還要開口,卻被沈逾白攔住。


    沈逾白道:“我的月例被大伯領走後沒給我,我沒錢買筆墨紙張,隻能給書肆抄書賺錢供自己讀書。”


    這番話很簡單就將事情解釋清楚。


    沈澤看向鄭氏的目光變了。


    族學發月例給學生是給他們讀書所用,不是給一大家子吃喝的。


    沈耀宗一家竟然連這份錢都貪,還要逾白自己抄書賺錢買筆墨紙張。


    考科舉本就該不為俗事所累,浪費了時間,課業必定落後他人。


    哪怕如此,沈逾白也從未在外提起過,甚至為其遮掩。


    如此艱難之下,鄭氏竟還要把沈逾白抄書的錢拿走,這是不給人活路了。


    鄭氏並未留意到沈澤異樣的目光,而是怒氣道:“你將一百二十畝地都佃出去,那些佃租你都沒上交,跟我裝什麽!”


    沈逾白恍然,原來是記著這件事。


    自從他將地佃出去後,陳家又沒了動靜,沈秀蓮和鄭氏應該是急得厲害,想將氣往他身上撒,或者逼他娘拿錢出來。


    “奶,地才佃出去,要一年後收成了才有租子收。”


    沈逾白不閃不避地迴應。


    沈澤不自覺點了頭,地是他爹經手的,確實還未收租子,鄭氏就是在無理取鬧。


    他終於開口:“這些都是雜書,我們莊戶子買不起,也不會買。”


    鄭氏一雙三角眼盯著沈澤看了會兒,到底沒嗆聲。


    這可是族長的兒子,得罪不起。


    不過她不甘心,總覺得沈澤收了沈逾白好處才為他說話。


    讓沈秀蓮去把大房的沈鴻業叫出來看看是不是雜書。


    沈鴻業被叫出來時一臉不耐煩。


    他早就聽到外麵的爭吵,可他並不想摻和浪費時間,有精力多看會兒書寫篇文章豈不是更好。


    隻是當他看到那整捆的書本時,他瞳孔猛縮。


    幾乎是飛奔過去,拆開用稻草綁著的書本,一本本看書名。


    曆史、地理、各地風俗……


    雜書,全是雜書。


    看完這些雜書必然要浪費大量時間。


    而沈逾白不止要看,還要抄寫,那就更費時間了。


    沈鴻業心裏升起一股怒氣。


    明明沈逾白有那個名額可以無憂地讀書,卻還要浪費時間在這些閑事上。


    既然無法全身心投入舉業,為何要搶走他的名額?


    原本朱先生對他極好,如今卻有意避開他,課堂上連點他迴答問題都不願意。


    造成這一切的就是沈逾白!


    沈鴻業強忍著怒火問沈逾白:“別人都是一本一本拿書迴來抄,你一下拿這麽多迴來,還有多少時間精力放在學業上?”


    “我去一趟縣城不容易,多拿些迴來省時省力。”


    沈逾白的話讓沈鴻業更惱怒。


    他幾乎是顫抖著身子對上沈逾白:“你如此托大,便是天賦好又如何?我比你更努力,比你更專心。都說你天賦在我之上,我不服,我要與你比試!”


    小時比他聰慧不代表長大了還比他聰慧。


    在沈逾白生病這四年,他努力勤勉,早就超過沈逾白了。


    鄭氏麵露喜色:“咱跟他比,咱鴻業定然比他強!”


    鴻業還能比一個病秧子差嗎?


    “若你輸了,要把名額還給鴻業!”


    鄭氏很理直氣壯。


    沈鴻業雙眼發亮,心底湧起一股誌在必得的意氣。


    終生無憂慮被族學供讀書的誘惑實在太大。


    羅二舅被氣得不行:“不比!名額本就該是逾白的。”


    沈鴻業不理會羅二舅,而是直直看向沈逾白:“你不敢嗎?”


    “他肯定怕輸。”


    沈秀蓮沒忍住插話。


    少年意氣,最禁不住激將。


    沈鴻業料定沈逾白會受不住嘲諷接受挑戰。


    少年清朗的聲音在院中響起:“跟你比試,於我有何益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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