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兵營。


    “報!”


    一個士兵跑進軍帳中,對著一身鐵甲的男人抱拳說道:“將軍!袈連國出兵!”


    宸恆國先帝安於現狀,在位期間隻收服了兩三個周邊國家。但是新帝卻是個有野心的,短短十幾年間就將周邊國家都收為附屬國,隻剩一個袈連國。這次定遠大將軍帶軍出征就是皇帝下旨收服袈連國。


    男人停下擦拭利劍的手,抬頭看向士兵。一雙清澈明亮的虎目和濃密的劍眉,顯得男人氣勢非凡,隻可惜一道駭人的疤痕從左眉穿過鼻梁,一直到右頰。


    男人輕啟薄唇,聲音低沉。“攻城。”


    護國寺。


    昨天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的小雨,空氣中都是青草的芳香。


    護國寺建在半山腰上,旁邊都是樹林。土地經過一夜的滋潤變得潮濕泥濘,野花卻是星星點點冒出了頭。


    丞相府的馬車駕到了山下,一大一小地前後跟著。


    “籲~”車夫安穩地停下,待眾人都下了馬車,慢慢地將馬趕到一旁。


    林知語從馬車下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她已經很久沒有唿吸過新鮮的空氣了,在內院呆著的時候她感覺吸進的都是濁氣,整個人都萎靡不振了。


    這一刻林知語才真正相信,自己是真的重新活過來了。


    初春時候,天氣還沒有轉暖,一行人來得早,更是有幾分涼意。


    蓮華看見林知語隻穿了單衣,緊著把白色的狐毛大氅給林知語穿上。


    林知嬌本就因和母親單做小馬車而不爽,看見那狐毛大氅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狐毛大氅是皇上賞賜的,當時自己一眼就看中了,父親卻說姐姐身子不好,便將大氅給了林知語。


    自己還因為這事生了好一場氣,那個死瞎子還假惺惺地說讓給她,這分明就是在羞辱她!


    薛氏看見自家女兒一臉氣憤地看著林知語,也知道是因為什麽。她安撫地拍了拍林知嬌的手,向護國寺的方向使了使眼色。


    林知嬌瞬間明白了,在心裏哼笑幾聲。


    蓮華扶著林知語指路,幾人慢慢向護國寺走去。


    一路上林知語都沉浸於這種自由自在的感覺,用勉強能看清東西的眼睛欣賞周圍的景色,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看著四周的綠色林知語感覺自己的眼睛都舒服了幾分。


    林知語眼神不好,也沒有注意旁人。她不知道周圍的路人都在偷偷看她。


    林知語今天打扮的清淡,襯得整個人像是個玉人兒一般,狐毛大氅更顯得臉小了一圈。她恬靜淡泊地向前走著,周圍的人都不自覺地退讓開。


    林知嬌看著前麵被眾人注視的林知語,恨得牙都要咬碎了。


    一個瞎子有什麽好看的,不還是十六了都沒有人要,連帶害得自己也不能嫁人。


    宸恆國,也就是林知語所在的國家,比較注重階級等級,雖是已經沒有百十年前那麽嚴苛,但也十分注重禮教。


    上輩子林知語完全可以不管眼疾和年齡等著母親尋個好夫家,但就是怕外人說丞相府的閑話,所以才著了薛氏的道,同意了與張澤的婚事。


    宸恆國有一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家中姊妹須要等年齡稍長一些的先辦婚事,後麵的才可以辦婚事。而男子則沒有要求。


    林知嬌雖是庶女,但也是丞相府的庶女,而且母家是富商,有的是人想要攀上這層關係飛黃騰達。


    但是無奈林知語的眼疾嚇退了不少來求親的男子。大夫人和丞相又堅持要找一個能把女兒安心托付的夫家,所以這婚事一拖再拖。


    其實林知嬌今年才十三,還沒有到及鬢的年紀,婚事更是早得很。但是林知嬌看見那麽多優秀的男子來求娶林知語卻被拒絕,而自己卻還不能尋夫家,總覺得自己是被連累了。


    林知語看風景看得滿足,突然想起來自己雖是重活了一迴,但還不知道自己今年是幾歲。


    林知語扶著蓮華的手,不經意地問起,“蓮華,今年生辰時皇後娘娘送的那個簪子在庫房嗎?”


    蓮華也沒有多想,問:“小姐您說的是那個鏤空蘭花珠釵吧,在庫房呢。您要想戴今兒迴去奴婢就給它找出來。”


    林知語腦子轟隆一聲,鏤空蘭花珠釵,那不就是嫁人那年生辰的嗎?


    林知語記得這簪子後來做了她的陪嫁,但是沒幾年就因為沒有月俸買藥讓蓮華拿去當掉了。


    這麽說,那今天就是見到張澤的時候!


    當年就是在護國寺祈福的時候,莫名其妙地被認為與張澤有私交。當時林知語正好也是很欣賞張澤不知她身份卻也不嫌眼疾的品質。


    林知語當時以為兩人都是受害者,於是便順勢答應了這門婚事。哪承想這從頭到尾就是薛氏的陰謀,若是自己吃了這個啞巴虧嫁人,那便是正著了她的道。若是自己拒絕,那也會壞了名聲。


    林知語活了兩輩子哪還能看不明白這些。當年便是有些懷疑,但為了家中名聲還是選擇嫁人。


    這一次,她不光要洗清自己與張澤的嫌疑,還要反送薛氏一份厚禮。上輩子就是一味忍讓卻換得病死榻上的結果,這輩子該得的她要得,不該得的她也要!


    幾人照顧林知語的眼疾,慢慢地走了小半個時辰才到護國寺。


    大夫人去捐了香火錢求了香。燃香後輕輕晃滅火星,待青煙嫋嫋地向上飄時,在心中默默地為家人祈福。


    林知語看著手中的香,據說佛家講究因果輪迴,大概是上輩子自己過的太慘了,這輩子結了好的果。


    林知語閉眼,真誠地祈願。


    “大夫人是許了什麽願啊。”薛氏嬌媚的聲音不合時宜地響起。


    大夫人不願與薛氏一般見識,淡淡地說:“還能有什麽,願國家風調雨順,家人健康。”


    薛氏掩住嘴笑了笑,“大夫人怎麽不求大小姐的眼疾能治好呢。”


    大夫人聽了這話更是生氣,誰不知道林知語是大夫人的心頭肉,薛氏還在這時給大夫人添堵。


    大夫人顧著是在寺廟,沒有當眾斥責薛氏。


    這時住持正好過來,衝薛氏念了一句阿彌陀佛,“施主,不求身無病,身無病苦貪心生。要以病苦為良藥,厭離娑婆菩提行。”


    然後轉頭向大夫人合掌問訊,“林夫人大抵是明白各中道理。”


    大夫人合掌向住持迴禮,出聲詢問,“師父是怎麽知道我是林夫人。”


    “林夫人每年都來這護國寺捐些香火,老衲還不算糊塗。”住持笑了笑,看向林知語,“施主與我佛有緣,這護身符就轉送給您了。”


    林知語接下護身符謝過。


    薛氏被拂了麵子,臉上有些掛不住,“師父,這緣又是從何而來。難道是大夫人積來的嗎?”


    住持聽了仍然笑嗬嗬,但是旁邊的小和尚卻是很不開心,迴了一句,“善者才會得福報。”


    聽這薛氏的意思,是因為大夫人每年都送香火錢,住持才給林知語護身符。


    來護國寺祈福的都是信佛的信男信女,自然聽不得這種汙蔑主持的話,都在一旁瞪著薛氏和她身旁的林知嬌。


    林知嬌看住持隻給了林知語一個人心中氣憤地很。又沒有說錯,什麽有緣,還不是因為大夫人給的香火錢夠多,不就是看上了丞相府的名頭。


    林知嬌被薛氏教得天天隻懂得梳妝打扮勾心鬥角,哪知道這護國寺是皇上欽定的,別說丞相就算是王爺來了也得恭敬地待著。


    住持攔住身邊的小和尚,“阿彌陀佛,出家人不打誑語。這緣乃是林大小姐自己積來的,佛家講究因果輪迴。”


    林知語聽了心中一驚,恭敬地問:“大師何出此言。”


    住持不知道是看林知語還是越過林知語看佛像,淡淡地說了一句:“緣來天注定,緣去人自奪,種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住持說完這句話就閉口不言,任林知語怎麽問都不再透露分毫。


    林知語念著住持給她的幾句話,抬頭模糊得看著頭頂的金身佛像,呐呐道:“一切唯心造嗎?”


    林知嬌見隻有林知語得了護身符,不開心地跑了出去,薛氏急忙跟上。


    這時蓮華撿起了什麽,對林知語說:“小姐,是二小姐的手帕。”


    林知語剛想說還給她,突然腦子裏冒出一個想法,對蓮華說:“先留著。”


    蓮華很是不解,問:“小姐,咱留著二小姐的手帕有什麽用,上麵還繡著她的字。”


    林知語笑了笑,“繡了字更好,一會兒自有大用。”


    幾人逛了逛護國寺,待到要走的時候薛氏突然提起,“聽說這護國寺後院有顆姻緣樹,可靈呢。不然,叫孩子們一個係紅帶去,好求個好姻緣。”


    大夫人雖總是來護國寺,但每次都也隻是逛一逛寺廟,到是沒去過後院。


    薛氏其實並沒有說謊,護國寺後麵確實有一顆姻緣樹,而且還有一大片樹林。


    林知語心下警惕起來,上輩子自己就是在姻緣樹那裏遇到了張澤,上輩子自己吃了啞巴虧,這次薛氏的計謀,可就沒那麽容易成功了。


    林知嬌也一反剛剛到無趣,興奮地拉林知語,“對呀姐姐,咱們去吧。”


    給你求一份“好”姻緣。


    林知語自然知道林知嬌和薛氏打的什麽算盤,她完全可以拒絕。不過上輩子被誣陷嫁人,這輩子可不能那麽輕易就饒了你們。


    林知語溫柔地笑了笑,“好,我們走吧。”


    大夫人本也想跟著,但是薛氏說這求姻緣還是自己去更有誠意,於是大夫人便沒有堅持,隻是囑咐蓮華跟緊了林知語。


    蓮華在前麵扶著林知語,林知嬌和她的丫鬟紅梅跟在後麵。


    林知嬌一邊惡毒地盯著林知語,一邊難以自持地想象計劃成功那一刻,並沒有注意到林知語微微勾起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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