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後,布萊恩夫婦走出休息室,結束了這場時常在克萊斯特堡上演的鬧劇。城堡有一處懸空挑出的露台,這裏早晨的陽光最為充足,夫妻二人便端了壺咖啡,坐在柳條編織的休閑椅上享受這難得的休閑時光。


    瑪佩爾伸手撫摸飽經雨雪、風化的、巴洛克風格大理石欄杆扶手。她撚起一塊剝落的尖銳碎石片,舉在陽光下晃動著問:“這塊石頭被匠人雕琢、打磨,守衛著克萊斯特堡已經三百年了,你說它會累會煩嗎?”


    布萊恩抿了一口咖啡,眯眼看著勃朗峰方向,說:“我倒羨慕它可以心思單純,任風雨飄搖,任歲月滄桑,都一如既往,隻恪守一個目標。”


    瑪佩爾笑望著丈夫:“我丈夫不正是這樣一種人嗎?”


    “我?——老了。激情燃燒的歲月和崇高的奉獻主義精神,那些美好的東西都離我遠去了,現實打磨地我隻剩責任的枷鎖。現在的我隻懂得低頭走路,比起人類未來,我更關心是不是該找人來修修城堡。”


    “天氣暖和了,是該找人來修修城堡了。”瑪佩爾不願在這樣風和日麗的日子裏,繼續這個感傷的話題,她笑著將手中的石片交給了布萊恩。


    “是啊,已有很多地方的石塊都鬆動了。這又是一筆多大的開銷!”布萊恩眉頭微蹙。


    “我丈夫可是具有超能力的,會為了金錢而煩惱?”


    “我做個搬運工、送個快遞是比別人強點,可這能換來多少報酬?我若是能變魔術,輕鬆變出一堆美元,那可就好了。”布萊恩打趣地說。


    “鮑爾讚助的經費不夠嗎?”瑪佩爾驚訝道。


    “這個狡詐的投機商人,很會玩這一套:利用資金掐著我們的脖子。”


    “可他女兒西塞莉也在我們城堡呀。”


    “這個自私的家夥,恐怕除了他自己和他的寶貝兒子詹姆斯以外,誰也不愛,更何況西塞莉從小就不在他身邊。在德克薩斯州那天,他硬是一句話沒和西塞莉說,可憐那孩子一直在外麵等著。”


    瑪佩爾輕輕歎了口氣,陽光在她微皺的眉頭留下傷感的陰影,她憐惜地看了一眼丈夫,端起茶幾上的咖啡杯吹開上麵的奶沫,自責道:“我在城堡的時間太少了,竟不知道你有這麽多的難處。”


    布萊恩笑道:“很多事是你、我都無能為力的。”


    “我看到西塞莉今天的氣色不好,她的夢遊症又犯了嗎?前一段時間不是好些了嗎?”瑪佩爾問道。


    “她這種情況總是反反複複,一個女孩子,自尊心又那麽強,我也不好太多的過問,畢竟也不是什麽要命的事。”


    “可不是,什麽樣的名醫沒請過,誰也說不清是怎麽迴事。我一直納悶:你看看城堡裏的其他人,甚至連你這個年過60的老頭,個個身體情況接近完美,讓我這個醫生無用武之地。而她才20多歲的年輕人,居然會患上夢遊、失眠症!我還記得她小的時候是那麽具有靈氣,聰慧程度遠在咱們伊恩和科倫娜之上。”瑪佩爾惋惜地說。


    “我總覺得這和她12年前遭受的雷擊有關,那場雷擊幾乎再次要了她的命。”


    “是的,我記得當時她昏迷了三、四天,你也整整守了她三、四天,我們伊恩和科倫娜都哭壞了。還好,這個孩子足夠堅強,自己醒了過來。後來,鮑爾給她做了全麵的檢查,腦電圖、ct什麽顯示一切正常,而她之後的行為、認知也表現的沒有任何異常,這也不能不說是個奇跡。而她開始夢遊、失眠也是八年前的事,這其中可是間隔了四年的,難道電擊真的在她的腦皮層和丘腦造成了某些不為我們所知的傷害?影響到視交叉上核神經核團調節鬆果體腺的分泌?”瑪佩爾分析道。


    “我也是隨口胡說,可能最近事情太多,年齡大了,老愛胡思亂想。”布萊恩不願瑪佩爾擔心。


    瑪佩爾心領神會地微笑了一下,她喝了口咖啡,優雅地交換了一下交疊的腳踝,看著遠處的阿爾卑斯雪峰,感歎道:“西塞莉和南熠還真是城堡裏的另類。下午,南熠會下山嗎?好久沒見到他了。”


    “會的,我告訴過他,他會來的。別看他一副冷冰冰的樣子,其實挺關心克萊斯特堡的。不是他這位校長教得好,城堡能有這樣的成績?你兒子,我可是管不住,偏就服他一個,更不用說其他人了。科倫娜更是——”布萊恩笑著搖頭。


    “你別這麽笑自己的侄女,好嗎!”瑪佩爾拍著布萊恩的手,笑道:“就南熠那張臉,估計換我年輕的時候也招架不住!我還記得你把他從雪堆裏挖出來的樣子,簡直像冰封多年的僵屍。當時,我以為他不可能再活過來,沒想到他不但活了下來,能力這麽強,而且還是如此俊美的一個男人,簡直不可思議!”


    “其實,是不是我們救了他還真不好說。你不知道,他當年那副不領情的樣子,可氣壞了麥凱勒他們。”布萊恩微眯著眼睛迴憶道:“可後來,麥凱勒最佩服的也是他。要是麥凱勒還活著,我相信他也一定會和埃弗裏一樣,口口聲聲叫南熠——南校長的。”


    “看著他那張冰塊臉,我經常在想他到底經曆了什麽,他的父母是怎樣的?是什麽把他和這個世界隔離開了。我曾想用行為療法幫助他,可惜,他一直抗拒我的治療。”瑪佩爾遺憾地說。


    布萊恩笑了起來:“是不是在醫生眼裏,所有人都是病人?南熠是性格高傲了些,還有潔癖,但說他精神有問題,是不是有些誇張?”


    “我誇張了嗎?”瑪佩爾也笑著說:“你公平一點,你說說,以他的能力,想要世上的什麽得不到?他可以成為這個世界之王,可他卻寧願呆在勃朗峰上的那個冰冷小屋裏,他和這個世界唯一的交集就是你和咱們的克萊斯特堡,你不覺得這很不正常嗎?”


    “那是因為他本性善良,無欲無求...”布萊恩繼續替南熠開脫。


    “無欲無求?人是欲望的組合體,人們的行為背後總有一些需求在支撐,哪怕是善良。你知道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人的需求像階梯一樣從低到高分為五個層次,生理需求、安全需求、社交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實現需求。但凡是人總存在一定目標和需求,你能告訴我,南熠具有哪個層次的需求?一個無欲無求的人,要麽是有病,要麽就...”瑪佩爾欲言又止。


    “你要說就說,幹嘛吞吞吐吐。”布萊恩大笑起來。


    “要麽就不是人!”瑪佩爾跟著大笑著。


    “你小心我告訴南校長!”布萊恩在瑪佩爾鼻子上刮了一下,瑪佩爾表情甜美而嬌羞。


    玩笑過後,布萊恩略有所感地說:“南熠看似冰冷,但我相信他內心深處,其實是柔軟的、渴望感受生命的。畢竟,生命的本質在於感受,失去感受的生命,不過是具行屍走肉的僵屍。而且,發生在他身上的變化,你我都看得見,隻是他自己一直在抗拒。說不定哪天、哪件事、哪個人會將他徹底釋放,讓他學會好好享受他的人生。”


    “享受人生?有誰比你的寶貝兒子還會享受人生呢?”談到伊恩,兩人不禁再次笑了起來。


    “我們的寶貝兒子和你、我還真都不太一樣。但是,像他這個年紀就該在藍天、碧水裏,盡情享受他們的人生。可我卻把他和孩子們困在這深山裏...”布萊恩鼻頭有些發紅。


    正說著,伊恩和科倫娜吵鬧的聲音傳來,兩人拽扯著,推開露台鐵藝鑄鐵大門。布萊恩夫婦迴頭,早春明媚的陽光擁抱著這對姐弟,整個露台因他們的出現而生機、活躍起來。


    “uncle,太不公平了!”科倫娜將伊恩的白色t恤拉扯成三角形,她幽蘭的眼眸冒著火光。


    博士露出慈愛的笑容,“誰敢惹怒我們可愛的科倫娜公主呢?”


    “就是您和南哥!uncle!伊恩和雷格都會瞬移了,可您還不肯教我。”科倫娜咄咄逼人地說。“我讓伊恩陪我去找南大哥,他也不肯。”


    “瞬移是一個分子分解與重組的過程,需要強大的遙視、遙聽能力,要準確的感知瞬移的距離、周邊的環境,不能有絲毫偏差,一旦出錯,讓異物錯誤的重組到體內會危機生命的。”博士耐心地解釋道。


    “你其實早就擁有了瞬移能力。”伊恩掙脫了科倫娜的拉扯,‘葛優癱’地坐到露台另一張休閑椅上,他兩腳支起擱在露台欄杆上,寬大的牛仔褲破洞裏,露出像牧羊犬一樣的金色腿毛,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那懶洋洋的樣子像隻高貴的加菲貓。他幽幽地說著,掏出一根煙斜叼在嘴上。


    “你胡說,我哪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科倫娜嚷嚷道。


    伊恩挑眉邪笑看著科倫娜的臀部,嘿嘿道:“你不是早就成功地,將你大腦的脂肪轉移到胸部和臀部上去了嗎?這項瞬移能力可是多少女孩夢寐以求的,你應該去申請專利,這項專利不遜於spacex的火箭迴收技術,開啟了醜女們夢想的新紀元,具有劃時代的裏程碑意義...”伊恩得意地笑著,手還隨著笑聲打著節拍,茶幾上的銀色小勺和著節拍在空中優雅地盤旋,越升越高。


    科倫娜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她惱怒地手一揮,小勺便如一隻利劍俯衝向伊恩,伊恩晃頭躲閃,小勺擦著伊恩的耳邊而過。


    “伊恩!”瑪佩爾也輕責地叫道。科倫娜小時候可以說是個名副其實的醜女,又矮又肥,常有同學欺負她,叫她“油桶、漢堡”什麽的。瑪佩爾知道這是科倫娜的黑曆史,是她最討厭為人提及的。瑪佩爾搖搖頭:小時候的科倫娜和伊恩都沒有超能力,他們一家居住在美國康涅狄格州一棟白色木質結構的三層小樓裏。姐弟倆和一隻白色布偶貓,每天在走廊裏奔跑,“咚咚”的腳步聲和落地鍾的鍾擺聲喧囂地充斥著整個空間。那時小科倫娜兩歲的伊恩,每次都會為姐姐挺身而出,但凡有人叫科倫娜“油桶、漢堡”,他都會和別人打得頭破血流。如今,來到克倫斯特堡,科倫娜越來越漂亮,能力也越來越強,成為了真正的城堡公主,伊恩反倒喜歡經常存心取笑科倫娜了。瑪佩爾也不擔心,她知道她們姐弟感情深厚,隻不過是懶散慣了的伊恩不太看得慣,科倫娜的“大姐大”做派而已。


    有瑪佩爾撐腰,科倫娜更嬌了,她憤怒地跺著腳甩手像個撒嬌的小女孩:“aunti!uncle!伊恩總是欺負我!”


    瑪佩爾笑道:“你們姐弟從小這樣打鬧到大,伊恩,你該有點紳士精神。”


    伊恩吐出煙圈,撅起嘴,睜大眼睛,攤開手,用經典的法國表情表示愛莫能助。瑪佩爾起身奪過他手上的煙,順手拖著科倫娜在身邊的椅子上坐下,對伊恩嘮叨道:“少抽點!裏麵都是尼古丁、焦油,你這是慢性自殺,你要我說多少遍才夠!整天在外麵瞎逛,也沒見著找個女孩來管管你。”


    伊恩露出了誇張的驚悚表情:“媽!你還是我的親媽嗎?你還是那個獨立自主的美國女性嗎?你一定是在亞非拉地區呆久了,說話都帶有濃濃的中國大媽味。”


    “這熊孩子,貧嘴貧到媽媽這來了!”布萊恩笑道。


    “操心孩子,天下的母親都是一樣的。”瑪佩爾眼中充滿溺愛。


    “南哥也這麽教訓過他,可他就是不聽。我看,auntie你是應該找個像他一樣嘴貧、嘴賤、嘴抽筋的丫頭,來收拾他!”科倫娜附和道。


    “謝謝啦!親愛的姐姐,這是我聽過最惡毒的祝福。如果世上真有這樣的丫頭,我一定第一個滅了她,以保今生安寧!不過,”伊恩認真地叨叨道:“不過,剛才你也親眼見識了雷格的樣子,倘若換成你,動作再稍稍慢一點,那些硬邦邦的書,可就會嵌入你完美的屁股。到時,隻怕得做外科手術方能取出。這會令多少帥哥哥心碎啊,特別是本先生,對嗎?”


    科倫娜嗔怒地瞪了一眼伊恩,手不由伸向自己的臀部。山風吹過,將雪山的清冽和初春草木的芬芳,共同送進科倫娜的鼻腔。她抬頭,太陽已和山尖上的白雪交融成一體,耀眼的光芒射地人睜不開眼。她閉上眼,那個衣炔翩翩的男人更清晰了,“哦!南熠·本!”她在心裏唿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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