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雖然答應了祝蘭下次出宮會帶上她,但是寒冬臘月加上前朝事務繁忙,一時間他也沒抽出來時間出宮,出行的計劃就暫且擱置了。索性祝蘭也是個心大的姑娘,她當時高興完了就把這事給忘了,日子過著過著就一下子到了初春。


    內務府的人給永和宮送了兩盆春蘭。


    春蘭被送進永和宮的時候恰是盛開,淡淡的清香也不濃鬱,花開並蒂,一看就是被精心挑選出來的。


    同春蘭一起被送進來的還有一名瘦弱的小太監,他站在執守侍身後低著頭。


    “這是小順子,是個會侍弄花草的孩子,娘娘若是不嫌棄便收下他吧。”執守侍一把拉過小順子,笑容滿麵道。


    祝蘭見他生的瘦弱,舉手投足間有些局促,不免心裏就有了兩分憐惜,聞言便答應下來讓小順子來永和宮侍弄那兩株嬌嫩的春蘭。


    “你叫什麽名字?”祝蘭有些好奇。


    小順子雖然行為舉止有些膽怯,但是還是大著膽子抬頭低眉道:“奴才從前的名字不堪入貴人耳,娘娘不如給奴才重新取一個吧。”


    祝蘭聽了這話也有些怔愣,她的本意其實是想讓小順子說自己本來的名字,完全忘記了進宮做太監的孩子家中必然窮的揭不開鍋了,也不會有什麽好聽的名字。


    但是她的印象裏一個人的名字都是由父母家人或者自己決定的,她與小順子非親非故,給他取名字總覺得有些不好。


    祝蘭看了看周圍的人,似乎都對小順子的話沒什麽反應,一副司空見慣的模樣,就連小順子本人也是目露欣喜,隱隱期盼的樣子。


    在宮女太監們看來,主子改名字就是默認了你是她宮中的人,起到了一定的庇護作用,因此改名對他們來說並不是一件如何屈辱的事情,反而會與有榮焉。


    她在心中歎了口氣,忍住沒有表現出來臉上的不喜歡:“你姓什麽?”


    “奴才姓王。”小順子恭恭敬敬道。


    “叫懷安吧,懷揣的懷,平安的安。”祝蘭摸了摸春蘭的花瓣,輕聲說道。


    王懷安的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很大聲地應了一句,這樣就算是在永和宮紮根了。


    祝蘭有些意興闌珊,她麵上還是淡淡的,轉身就迴了寢殿裏麵。


    小胤禛快四個月大了,他現在正是對這個世界好奇的時候,目前他最感興趣的就是祝蘭頭上的步搖。


    步搖的顏色亮麗鮮豔,偶爾祝蘭會晃出一點叮叮當當的聲音,經常會引起他的注意。


    小胤禛看見祝蘭,嘴裏吐的泡泡都停了下來,咿呀咿呀地說些嬰語,被祝蘭抱起就咯咯直笑。


    “什麽時候你才會說話啊?”祝蘭摸了摸他軟嫩q彈的臉蛋,忍不住咬了一口,糊了小胤禛一臉口水。


    他也不哭鬧,以為是祝蘭在和他玩,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


    小孩真好玩。


    “奴婢家裏的弟弟妹妹都是九個月才會開口叫人,小阿哥聰慧,想必七八個月就會喊阿瑪額娘了。”溶月立在一邊,端上了一個蘭花紋的白盞,裏麵放著紅彤彤的櫻桃煎。


    梅子的酸和白糖的甜混雜在一起,一口咬下去酸甜可口,有點像山楂的味道,但是又比山楂好吃不少。


    “我也不求他多聰慧,平平安安長大就好了。”


    祝蘭掂了掂小胤禛,覺得他還挺輕的。


    慧極必傷,情壽不深。


    她的孩子平平安安長大就好了,哪怕是日後的雍正帝,祝蘭也希望他能有一個平安快樂的童年,以後的事情就以後再說吧。


    不過……清宮的皇子好像從六歲開始就要去念書了?


    先不說讀書要讀一百二十遍的規矩,就天天早上三五點起床她就受不了,那麽小的孩子,真的不會睡眠不足麽?


    想到這裏祝蘭對懷中的小胤禛不由得湧起一股憐愛之情。


    瞧瞧你如今這副天真無邪的樣子,好日子可不多了。


    “娘娘,長春宮的安嬪娘娘有孕了。”姚黃匆匆從殿外走來,小聲說道。


    誰?安嬪?


    祝蘭一愣:“哪裏來的消息?”


    姚黃輕聲說道:“敬嬪娘娘和安嬪娘娘一同在禦花園散步,沒成想有個不長眼的小太監衝撞了安嬪娘娘,娘娘動了胎氣,如今好幾位太醫都在長春宮等著呢。”


    “那個小太監呢?”祝蘭一怔。


    “衝撞皇嗣被送進慎刑司了,如今怕是沒氣了。”


    *


    長春宮內。


    李氏斜躺在榻上,她的臉上毫無血色,肚子一陣一陣的疼,血不斷地從她的裙褲中滲出來,這麽大的出血量,這孩子就算是菩薩轉世也活不下來。


    “瓊英,那個小太監呢?”她輕聲問道。


    “被送進慎刑司了,如今人已經沒了。”瓊英的手裏端著太醫開的藥,淚珠斷了線一般掉落下來,說話間都有些哽咽。


    “完顏氏……”李氏長歎了一口氣,水蔥似的長甲被她攥得死緊,掌心都被摳出了血跡。


    “萬歲爺呢?”她冷冷道。


    “萬歲爺如今還在乾清宮和大臣們商量朝政,不過派了梁公公來長春宮侯著。”瓊英怯生生道。


    李氏閉目不語,她能感受到身體裏有什麽東西在流逝。


    “娘娘,孩子日後還會有的……”瓊英安慰道。


    “再有也不是這一個了。”李氏眼圈有些紅。


    李氏今天本來是打算在宮內待著的,這段日子她一直不曾換洗,嗜睡愛吃,心裏已經有幾分確定了,隻是還不曾傳太醫確診。她本來想著等三月滿了再將這件事傳出去,沒成想被人算計了。


    她心裏百轉千迴,不知道想了些什麽。


    *


    祝蘭對禦花園裏發生的事情還不是很清楚,她隻能感歎後宮中確實要步步小心,一不留神就是一場意外,幸好她懷胤禛的時候都不怎麽出門,最多隻在院子裏麵轉轉。


    “敬嬪娘娘和安嬪娘娘同樣是外八旗的格格,敬嬪娘娘還是滿軍旗出身,結果封嬪的時候被安嬪娘娘壓了一頭……”


    在永和宮內說話的少女穿著一件湖色緞織彩蝴蝶紋袷袍,頭上戴著金鑲珠寶福簪,水杏般的雙眸中充滿著好奇。


    “格佛賀,你小點聲。”舒舒打斷了她接下來要說出口的話,輕輕歎了口氣。


    閨名喚作格佛賀的少女姓戴佳,她是鑲黃旗包衣出身,但是家中能人頗多,前不久剛被抬入了鑲黃旗滿洲,這段時間康熙對她的召幸頗多,一時間與延禧宮中的覺禪氏平分秋色。


    “當時正值三藩動亂,封漢軍旗出身的安嬪為首也正常。”


    祝蘭很能理解康熙的想法,畢竟他不是他的好大孫乾隆,漢女都能當貴妃。康熙的後宮分封幾乎高位都是滿洲出身的貴女,或者是有子的滿洲包衣。漢女在康熙後宮那幾乎是天崩開局,君不見順懿密妃那麽受寵,生了一連串的兒子也隻是個庶妃。


    康熙封漢軍旗的李氏為嬪首打得就是安撫南邊漢人的想法,如若不然他怎麽也不會以漢壓滿,說白了安嬪就是個安撫民心的牌坊,真論起寵愛來講,她都比不上辛者庫出身的覺禪氏。


    “據說安嬪娘娘這胎都兩個月了……太可惜了。”舒舒搖搖頭,有些感慨。


    宮內生孩子哪有那麽簡單呢,想要懷上簡單,想要生下來那真是難如登天,十個月的時間不知道能出多少幺蛾子。


    戴佳氏是個耐不住性子的姑娘,在祝蘭這待了一會就坐不住了,她有些無聊地撐著腦袋:“要不打會葉子牌吧,可惜人不夠,瑪祿姐姐,不如讓你身邊的宮女來陪我們一塊玩吧。”


    宮裏的葉子牌是後宮妃子無聊時打發時間的好用具,有些像後世的撲克牌,但是那些規則是祝蘭未曾踏入的領域,而且人手不夠,若是讓綠萼陪她們玩,一桌子的主子她肯定也束手束腳的,玩起來也不暢快。她心頭一動,倒是想到了一個有趣的遊戲。


    “我們來玩鬥地主吧。”祝蘭興致勃勃地讓一旁的綠萼取來葉子牌,“這個好玩,而且三個人就能玩。”


    綠萼在一旁鬆了一口氣,真讓她和這群主子打牌她是不敢的,到時候輸了贏了都不好,因此她立刻應聲取來了祝蘭要的東西。


    “鬥地主是什麽新玩法麽?為什麽是鬥地主?”格佛賀有些好奇地看著祝蘭。


    這名字一聽就很階級鬥爭,放在如今這個封建時代來說有點大逆不道了,祝蘭默默收迴自己剛剛說過的話,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說錯了,這遊戲名字叫跑得快。”


    她抓著一把葉子牌,細心地為麵前疑惑的兩人講解鬥地主的規則,講了一次後她們還是懵懵懂懂的模樣,祝蘭想了想還是讓她們直接上手了,畢竟實踐出真知嗎,說不定玩著玩著就會了。


    玩了幾圈,戴佳氏和萬琉哈氏都逐漸上手,二人的興致也起來了,一時間永和宮內葉子牌滿桌飛,少女們嬉笑玩鬧的聲音充斥著整個宮殿,殿內全是諸如“炸,連對”之類的話,祝蘭也玩得麵紅耳赤,一邊打著牌,一邊覺得自己仿佛又迴到了那個熟悉的時代,和小姐妹在一起玩鬧的日子。


    “玩什麽這麽開心,讓朕也參與一下?”


    玄燁的聲音從門口傳來,他一發話,殿內原本吵鬧的聲音一下子都安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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