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晶殿中所燃的熏香和著這初夏時節有些燥熱的微風透過窗欞門扉的縫隙,殿外碧樹成蔭,百花欲燃,昨夜的細雨打落在殘荷之上,今晨天光微亮之時便已有著了輕衫的婢子來到湖畔旁收取荷葉上的露水。


    葉庭雪今日未坐於輪椅之上,而是倚靠在鋪設著竹簟的軟榻上,瑩白的腕子因衣袖滑落暴露在了日光之下。


    她聽著耳邊隱隱的蟬鳴,竟是不覺吵鬧,而是想闔眼小睡,卻不想被來人的腳步聲給驚擾轉醒,她眼眸微睜,循聲望去,“荀鈺?”來人正是荀鈺,隻見他手執托盤,漸漸地走近。


    荀鈺見她今日著了與平日裏不同的月白色羅裙,袖口與衣襟處都繡以銀絲白玉蘭花,精巧如雪的鎖骨隱在輕衫之中,若隱若現,雙腳垂在榻邊,那月白的衣裙便順著滑落,好似瑩亮清冷的月華瀉下。


    她抬首看著荀鈺,朱唇微啟,唇瓣開合間似乎是在問荀鈺他手中端著什麽?


    荀鈺卻隻望見了她那暗含了盈盈水波的鳳目,似這燥熱中的汩汩清泉淌過了他的心間。


    “荀鈺?”葉庭雪輕喚,身子微晃,三千墨發也隨之微微蕩漾。


    “我……這是深井之水湃過的甜瓜,你嚐嚐。”荀鈺有些倉皇地收迴目光,一邊迴答著她,一邊將手中的白玉碗端給了她。


    那香甜飽滿的甜瓜盛在那白玉碗中,霎時好看。


    “定然香甜可口,又清爽解暑。”葉庭雪笑著接過,用勺子舀起來嚐了一口,果然如她所想,“很好吃。”


    “不如也跟我分享分享。”身後忽然傳來一道明朗清亮的聲音,葉庭雪微微轉過頭去看,隻見迦陽身子輕躍,三兩步間便已坐到了她的身旁,“為何隻要庭雪有這甜瓜,我與桑塵倒是沒見著?”


    迦陽故意戳破荀鈺的心思,雖然那日在殿上,荀鈺說他已有喜歡之人,但迦陽看得出他不過是不想讓葉庭雪難堪,況且他從說話開始便一直望向葉庭雪,他迦陽即便是再遲鈍也看的一清二楚。


    那日在湖畔邊,他曾在心中答應葉庭雪哪怕隻是做為摯友,隻要能夠永遠陪伴著她便也足夠,但也卻並不代表他放棄了全部的希望,隻要安安心心地去做葉庭雪的友人。


    他也靜靜地期望著有朝一日,葉庭雪能夠看見他。


    “在廚房裏放著,你若要吃,自己去取。”荀鈺卻也不客氣地迴應了他一句。


    “我偏不,我就要吃這已經切好的。”迦陽從來性子倔強又執拗,吃軟不吃硬在他身上可謂是體現的淋漓盡致。


    “好了,不要爭執了。”葉庭雪見荀鈺似乎還想說些什麽,知他若是開口,最後必然將迦陽堵的一句話也出不了口,竟是不忍那場麵發生,便出言及時製止了他二人。


    “迦陽,這甜瓜香甜的很,你也試試。”葉庭雪將白玉碗擱置在迦陽的手中。


    “確實不錯。”迦陽舀了一口放入嘴中,喃喃地說到,“庭雪,你可還吃?”迦陽舀了一勺起來,遞至葉庭雪的唇邊。


    葉庭雪便就這他遞來的勺子,咬了一口,迦陽也未在意便直接將剩下的放入了自己嘴中。


    一旁的荀鈺卻是別過頭去,眸光一暗,心中想著早知便也不挑這個時辰來了。在此看葉庭雪同他人親密無間的模樣,實在是讓他覺著有些難受。


    他想著便欲離開,哪知此時,輕蝶卻突然從一方跑了過來,她急匆匆地福了福身子,“穀主,宮主她說……”輕蝶話說至一半,卻見葉庭雪、迦陽皆在此處,便有些吞吐,不知是否還應當繼續說下去。


    “荀鈺,不如我與迦陽先離開此處。”葉庭雪見狀,便主動提議先行離開。


    “你說吧,無礙。”荀鈺卻並不在意,他本也覺得沒有什麽好隱瞞葉庭雪與迦陽的。


    “宮主她說,四大家族之一的蕭氏昨夜被人滅門了。”輕蝶躊躇了片刻,見荀鈺既然都沒有意見,自然也就不敢違逆,開口到來。


    “什麽?”荀鈺和迦陽異口同聲,兩人似是都不能相信,這短短幾月之間,五大家族竟是被滅了兩個。


    “聽宮主說似乎是魔教的人幹的。”輕蝶繼續說到。


    她此言一出,葉庭雪心中大震,這幾日歌鳳缺不在逍遙宮中,蕭氏便出了如此大事,難道……


    她不禁蹙起兩道秀眉,手也不自覺地攥緊了自己的衣衫,坐在她身旁的迦陽看出她似乎很是不安,一想便知她在憂慮什麽,便伸出手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庭雪……”


    葉庭雪轉過頭去看向迦陽,眸中滿是擔憂和失措,司徒家被滅門之事便是出自歌鳳缺之手,眼下蕭氏被滅也有極大的可能就是他幹的。


    她不知歌鳳缺的目的是何,又或是這是遵照這青陽的指令行事,可是青陽為何要讓他將這些門派一一滅絕?難道隻是為了擾亂江湖各大勢力,讓他們互相殘殺,然後聖嬰教好坐收漁翁之利嗎?


    而歌鳳缺又僅僅是因此原因,便甘心替青陽義無反顧地滅去這些門派,惹得一身殺生禍?


    “你先下去,我自會去找師父。”荀鈺眉頭深鎖,並未注意到葉庭雪的情緒,隻轉頭對他們二人說,“我先走一步。”便斂衣起身。


    “可否讓我同去?”迦陽忽然出聲問荀鈺,他自然也是想知曉究竟此事是不是歌鳳缺所做,而接下來江湖上的門派又將如何應對此事,若是不久後能夠見到自己的兄長慕山,也好與他談及此事。


    荀鈺思索了片刻,道:“走吧。”頓了頓,“阿葉你……”


    “我沒事,你們去吧。”葉聽雪搖搖頭,示意他們不要擔心,卻又將目光投向迦陽,迦陽讀懂了她眸光中的意思,隻朝她為不可察地點了點頭,便隨著荀鈺一道離開。


    隻留下葉庭雪一人坐於軟塌上,靜靜地思索起了此事。


    蕭氏……蕭氏……蕭墨雲!


    那豈非……葉庭雪不敢在往下想,若是連蕭氏的門主都喪生在歌鳳缺的暗魂刀下,那麽蕭墨雲即便是武功再高也難逃,再則她的武功又怎能強過歌鳳缺呢?


    想起那日在沙漠之中,若非是蕭墨雲他們早已迷失在沙漠之中,可是眼下卻不知她是死是活?不過,葉庭雪忽然又想到,蕭墨雲是戍邊將軍,昨夜發生那事時,她定然不在府中,如此那便是逃過了一劫?


    可是,若是當她知曉自己家破人亡,又會作何反應?以她的性子,必然會去報仇。


    如若真的是歌鳳缺所做,那麽她即便是找到了歌鳳缺也是尋死。


    葉庭雪越想越覺著頭疼欲裂,而正在此時,耳畔卻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她四下張望,卻並未見到有人,接著便見眼前一道紫光閃過。


    她抬手遮蔽那耀眼的紫光,放下手來時,就見到夜蘇站在她的麵前。


    “夜蘇?”她有些驚喜,沒有想到這麽快便能夠再與夜蘇相見,“你怎麽來了?”


    “我借著大長老的木杖感應到你的存在,便施了夕月陣來尋你。”他說完,四下張望了片刻,“這裏便是逍遙宮嗎?”


    葉庭雪想起荀鈺不願將天狼穀的秘密告知他人,便也未對夜蘇說實話,隻點頭道:“沒錯。”


    “可當真是氣派的很。”他不禁讚歎到。


    “你尋我做什麽?”葉庭雪也不知為何,說此話時竟是有種不祥的預感。


    “是大長老讓我來找你的。”夜蘇解釋到,但他的下一句話卻讓葉庭雪一愣,“大長老他已經去世了。”


    “什麽?”葉庭雪似乎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不久之前,大長老還在冥海海底救了他和迦陽,並指引他們來此,短短的時間之內,再聞訊,竟是已經去世……


    “大長老是被裴氏的人打死的!”夜蘇難以自抑地吼了出來。


    “裴氏?”葉庭雪甚至來不及哀傷,若是換作從前,聽見裴氏的人殺了大長老她必然會驚訝,但經曆了冥海的那一戰,她卻不得不去相信夜蘇的話。


    她也相信,四大世家的人的確幹的出這般事情,隻是大長老非人,武功應當遠在他們之上,且有鮫人族的心法護身,怎會……


    夜蘇似乎是看出了她所想,便接著說:“那日冥海海嘯,大長老耗盡了畢生功力才將其抑製,早已經身在神毀了。”他說著,便低下頭去。


    “竟是如此……”葉庭雪雙眸輕闔,輕聲歎息,“夜蘇,大長老讓你來尋我,可是有事讓我相助?”


    夜蘇點點頭,“不錯,大長老他讓我來告訴庭雪姑娘,希望庭雪姑娘找到無葉之庭時,能夠幫我鮫人族問問這世上可有無量秘境的存在?”


    “無量秘境?那是什麽?”葉庭雪蹙眉,她還是頭一次聽聞。


    “具體我也不知,但大長老說那地方可以讓我們鮫人族生存下去,因冥海的形勢已經不適合鮫人族的居住,若是再不尋找新的聚居地,鮫人一族怕就要滅亡了。”夜蘇也是知曉這其中的嚴重性的,所以才這急忙趕來找葉庭雪。


    “原來如此。”葉庭雪聽聞後點點頭,“大長老的話我記下了,若是能夠找到無葉之庭,我定會盡力而為。”


    她應承下來,“你便不用擔心了,隻是,接下來你打算怎麽辦?”大長老一死,鮫人族便真的失去了主心骨。


    “我要先迴冥海,畢竟那裏還有族人,我需要先將他們聚集起來,安定他們。”夜蘇如此說到。


    “如此,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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