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欞外的月色正好,月華朦朧好似一團銀盤墜在天穹中央,隻是這夜深之後長風漸起,吹亂了承乾殿外的一樹碧葉,卻沒能將慕山心中的不安與焦急吹散。


    他在殿中踱步,麵上雖靜無波瀾,但實則心急如焚,從得知自己的王弟失蹤的那一刻起,他已經幾天幾夜未能合眼了。


    此時,殿外忽然響起一陣匆匆而來的腳步聲,他轉過身去,隻盼著來人能為他帶來好消息。


    “攝政王,奴才們連夜徹查了這皇城及城外附近的地帶,均是沒有發現聖靖王的蹤跡。”來人跪倒在地,俯身不敢抬頭,聲音微微顫抖著說到,似乎生怕自己哪句話出了錯,便要葬身於此。


    慕山聞言,靜默著沒有說話,但麵上的怒意卻有增無減,他疾步行至案幾前,抬手便將身前的筆墨紙硯連同內侍端上盛茶的杯盞一道打落在地,發出極大的聲響,而那跪在地麵上的下人也著實嚇得不輕,見頭埋地更低了去。


    “一群廢物!”慕山冷冷地說到,“再去給我找!找不到便都給本王自刎謝罪!”


    那下人聽了他的話趕忙從地上爬起來,趔趄著身子跑出大殿,那模樣似恨不得腳下踩了軲轆能夠飛快地逃離慕山身邊。


    那人走後,慕山忽感頭疼欲裂,他蹙眉,抬手撫住前額,緩緩地走至軟塌前坐下。


    他這廂剛坐下欲歇息片刻,屋外又傳來了一內侍的聲音,隻聽那聲音說:“攝政王,宮門外有兩人自稱是穹武山莊座下弟子,要求即刻求見攝政王。”


    慕山聽出這聲音是常年在他身邊伺候的一位老太監,便問他:“德公公,那二人這般晚了求見,可說了所謂何事?”他雙眸緊閉,實在是身心疲累。


    “他們說是關於聖靖王的。”德公公的聲音繼續傳入慕山的耳中,有幾分試探其態度的意味。


    慕山聽到聖靖王三字,即刻拉扯迴思緒,猛地睜開雙眼,起身至殿前將門扉一把推開來,“放他們二人進來。”隻要是有關於迦陽的訊息,他一個也不能放過。


    “是。”德公公應了一聲,便自行退下向宮門口的人傳信去了。


    在這等待的過程中,慕山仍舊未有一刻心下平靜,他不知迦陽是否因為當日提及的選妃一事而耿耿於懷,所以才偷逃出宮外。但若隻是因此小事,他隻要同自己據理力爭,自己向來是偏袒他的,絕不會強迫於他。


    可是他怎會這般糊塗,因區區小事,一連消失了數日不迴,迦陽還向來不會將這等事情放在心上,慕山總覺著這一切不會如此簡單。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屋外忽然有了動靜,“攝政王,人來了。”當德公公的聲音再次於屋外響起時,他所帶來的兩人已經在殿外等候慕山的傳召了。


    “進來吧。”慕山蹙眉,穹武山莊的人怎會在這個時辰進宮,且還是為了迦陽的事?可自己派人打聽後早已得知迦陽這幾日並不在穹武山莊。


    “參加攝政王。”慕山抬首,隻見殿中所跪的是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而自己對他們並不熟識,他隻心中猜測或許是迦陽在穹武山莊的師兄弟師姐妹。


    “免禮。”慕山示意他們起身,“你們二人深夜求見,要說的事同聖靖王相關?”


    “是。”說的話是那位女子,她身襲水藍色銀鶴道袍,青絲飄散,長劍在手,彎彎柳眉之下,一對杏眸柔似春水,整個人都宛若清風般溫婉嫻靜,秀美絕倫,“攝政王,穹武山莊北山座下弟子裴夕秋冒昧請見,還請攝政王恕罪。”


    “你有急事稟告,本王不會怪罪。”慕山也並非是不講道理之人,“快將你知曉的事情說給本王聽,你可是知道聖靖王的下落?”


    照著規矩來說,在穹武山莊中,迦陽還要叫裴夕秋一聲師姐,平日裏他們關係甚好,迦陽的行蹤她總是知曉一二的,所以此次在莊中聽聞迦陽失蹤的消失時,她也不禁為之震驚,“還是請這位司徒公子,告知攝政王吧。”


    裴夕秋看向身旁的男子,這男子正是司徒家族的司徒景,隻見他此時此刻早已沒有了平日裏的清雋瀟灑,而是麵容憔悴,身形消瘦,神色也頗為悲傷。


    “攝政王。”他參加慕山後,緩緩開口道,“草民是司徒世家的公子司徒景,昨夜不幸,全家一百多口人慘遭歹人屠戮,除了草民,無一生還。”


    慕山在聽見司徒景三字時,心中便已經有了幾分猜測,司徒家的大火燒紅了皇城的半邊天,也終於讓五大家族的崩解實現了第一步。


    慕山在心中冷笑,他不禁感歎歌鳳缺此事辦的妥帖,雖留下了一個司徒景,但卻也無甚影響。


    “可是江湖恩怨,前來尋仇?”慕山開口,假意地詢問了一句。


    “草民不知。”司徒景搖了搖頭,眼中帶淚,“大火燒起來的時候,草民便同家中的長輩一道前去救火,後來還同那些放火的人打鬥了起來。”


    “這同聖靖王有何關係?”慕山切入正題。


    “草民記得,在那日之前曾和迦……聖靖王相約,在那日要一道前往穹武山莊,因草民欲拜入穹武山莊,所以請聖靖王帶草民前去。”他頓了頓,“隻是那日突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草民最終也沒有見到聖靖王,從那夥人手裏逃出來後,便一路直奔穹武山莊,希望能在那裏見到他。”


    “隻是待你到了穹武山莊,卻仍舊沒有見到聖靖王,所以你懷疑他也卷入了與那些人的打鬥之中?”慕山目光一凜,原來那日迦陽竟是私自跑出宮去了。


    可若是照司徒景這麽說,那麽青陽定會向自己說明情況,但青陽隻說事情辦妥,隻是遺漏了眼前這司徒景,又怎會同迦陽扯上關係。


    “不錯。”司徒景點點頭。


    慕山自然是不會知曉,歌鳳缺當日是將迦陽當做了司徒景,如此自然是難以找到破綻的。


    “夕秋覺著還有一種可能,或許是聖靖王親眼目睹了這場劫難,為朋友不平不忿,所以尋著那些人離開的方向追了去,這才一直沒有迴來。”裴夕秋大膽地說出了自己心中的另一種想法。


    慕山聞言後,眸子半眯,略加思索,覺著裴夕秋所言並無不可能,而且他自身也更為傾向於這一想法。


    但若是如此,事情便脫離他的控製了,迦陽一心想要為友人報仇,如若找到了歌鳳缺所在,於聖嬰教到底是寡不敵眾,而青陽此刻並不在教中,屆時的後果,慕山不敢想象。


    他即刻喚了德公公進來,於案幾前寫了一封書信將事情告知慕山,又抬首對著裴夕秋和司徒景說:“你們二人,為本王帶來了極為有用的消息,本王自會賞賜。”


    “攝政王,我們不要什麽賞賜,隻求攝政王應允我們一件事。”裴夕秋同司徒景對望了一眼,“我們想讓攝政王同意我們自行前去尋找聖靖王的下落。”


    慕山在心中思量了片刻,覺著他們此心可嘉,況且他們二人是迦陽的摯友,如若見到迦陽,不論他是因何事離開皇宮,稍加勸他兩句,他應是能夠聽得進去的。


    於是,慕山道:“好,本王應允了。”他掃視了他們兩人一眼,“你們二人能有此心,本王很是感謝,若是找到聖靖王,本王自有封賞。”


    裴夕秋和司徒景相視一眼,“多謝攝政王。”但此時此刻,司徒景卻因慕山那句‘本王自有封賞’而隱隱覺著這男子實在是野心昭彰,如今帝位有人,皇帝未薨,他便已經不將皇帝放在眼中了,可想日後,是要奪這皇位的人也說不準。


    “攝政王,那我們便先告退了。”裴夕秋向他福了福身子,行禮後,便同司徒景一道離去。


    慕山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隻希望事情不要變得如他想象中那般複雜。


    他心有大業,卻也無比珍重他那位親弟弟迦陽,他不希望迦陽卷入這場無休止的紛爭之中,他隻希望他能夠好好地待在自己身邊,做個無憂無慮的王爵,娶妻生子。


    所有那些沾滿血汙的事,讓他去做便是,他即便是趟過刀山火海,也會把這天下最好的都送到迦陽的麵前。


    他擱置在案幾上的手漸握成拳,青筋浮現,他此一世,已經顧不得自己有多陰騭可怖了,他隻要這天下,要迦陽平安無恙。


    裴夕秋同司徒景從承乾殿出來後,一路跟著德公公行至宮門,同德公公道謝後,兩人出了宮門後便朝穹武山莊的方向去了。


    “你說,迦陽真的是去幫我報仇了嗎?”司徒景忽然出聲。


    裴夕秋望向他,“我也不知。”她搖了搖頭,“不過迦陽向來是嫉惡如仇的,他若親眼見到自己的好友家破人亡,而又恰好知道是何人所做,他定然不會放過那些人的。”


    “你說的不錯。”司徒景點點頭,“可是我就怕,迦陽也被那夥人追殺了,下落不明,方才在攝政王麵前我也不敢這麽說。”


    裴夕秋的眉宇間忽而染上一抹淡淡的憂愁,“你如此說,也不無道理,但迦陽武功高強,在江湖上是有著“七絕影”的名號的,師傅曾說他很有可能便是穹武山莊的下一任掌門,怎會打不過別人呢?”


    “一山更比一山高啊,這世上存在著太多的不確定。”司徒景仰天望向明月,看著那輪月,他好似就望向了從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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