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庭雪初見她師傅樓南時,歌鳳缺便隨青陽去往了流離之地,拜入聖嬰教。


    葉庭雪雖不舍,卻也無可奈何,後來是青陽承諾讓歌鳳缺半年之際便迴白澤雪原一次,這才止住了她的眼淚。


    那日,風雪依舊,但身處茫茫白雪中的葉庭雪,卻覺著這雪晶瑩皎潔,令她生出了無限地歡喜。所以她鬆開了樓南牽住她的手,同那從天穹中墜落的片片雪花玩耍了起來。


    而樓南從聖嬰教而來,除了要教授葉庭雪聖嬰教的武功心法之外,更多的則是照顧她的生活起居,看著她慢慢長大,所以即便是冷淡如她,看著葉庭雪這般玩心大起也隨她去了。


    葉庭雪也自這一日起,改口喚樓南為師傅,她跟著這金發紫衫的女子在這白澤雪原度過了無盡漫長的歲月。除了日複一日的武功修習,陪伴她的還有一頓不落的苦澀湯藥。


    後來,樓南為了她的雙腿能夠早日康複著想,便用了幻術使這白澤雪原變得四季如春,但雖如此,她的雙腿依舊沒有好轉。


    好在葉庭雪並未因此喪失對往後生活的信心,隻是唯一讓她失落的是,歌鳳缺並未遵照當時的約定半年之際便迴到此處來探望她。


    樓南見她每年的希冀一次次落空,於心不忍,便為她尋了四位同她年紀相仿的婢子來伺候她,陪她聊天解悶,日日看雪賞花,煮茶對弈。


    如此一來,葉庭雪倒是比往日裏精神了些,但她的性子卻不似從前那般明媚活潑了,而是變得愈發沉默寡言起來,清清冷冷,開口同人說話,那言語裏似結了三尺冰霜般叫人對她望而卻步。


    樓南時常在想,從前那個追著自己身後甜甜地喚師傅的小女娃去了哪裏?


    直到她長至十二歲那年,歌鳳缺迴來了,隻是卻並非一人迴到白澤雪原,與他同行的還有一位姑娘,那姑娘生的極為美豔,卻無絲毫風塵之氣,一雙眸子說是勾人心魄也不為過。


    他們來之前,葉庭雪正在滄浪亭中以雪水煎茶,她伸手,提起擱置在桌上的青玉茶壺,衣袖便順著她的動作滑動,露出她一截瑩白的腕子來,賽雪欺霜。


    她的另一隻手則轉動自己所坐的寒玉輪椅的車輪,使自己的上半身能夠同這圓桌靠的更近一些。


    茶水從青玉壺中流出,似清泉汩汩,卻有霧氣氤氳,茶香繚繞。葉庭雪抬首眺望遠山,即便是被樓南用幻術所造,也令她覺著悠遠空濛。


    “雪姐姐,快嚐嚐我們自己新研製出的點心。”這頑皮的聲音在耳畔響起時,葉庭雪便擱置下手中的茶壺,循聲側過頭去一看,隻見走在最前方端著托盤的果然是冬柘,而她身後則是依次而來的夏桑、春生和秋蟬。


    她們四個皆是樓南為她覓來的婢女,且都自幼失去雙親,無人照看。冬柘是她們中最小的,比葉庭雪還小上兩歲。


    “冬柘你慢些,小心將托盤打翻了去。”跟在冬柘身後出言提醒的便是夏桑,是幾人中最為年長的,說起話來也更為老成。


    冬柘卻對夏桑的話置之不理,隻一心將那盤點心放在葉庭雪的麵前,而後揚起一抹甜甜地笑,“雪姐姐,你看。”頗有幾分意欲求得葉庭雪讚揚的意味。


    此時,春生同秋蟬也挽著手走上前來,葉庭雪在唇角勾起一絲淺淺地笑意,“想必這點心依舊是春生姐姐做的吧。”她聲音異常地輕靈動聽,就好似雪花靜靜地跌落在水麵上。


    “小姐猜錯了,此次這點心全是冬柘一人動手所做的。”春生同秋蟬對望了一眼,兩人皆是笑了出來,“隻不過這烹飪的過程有些艱辛就是了。”


    冬柘聽她們打趣自己,轉過身來便要假意向她們打去,葉庭雪見她鼓起腮幫子,活脫脫地像一隻銀湖倉鼠,好不可愛。


    “行了,別鬧了。”此時,夏桑突然發了話,見她秀眉微蹙,顯然是覺著她們幾人如此在葉庭雪麵前打鬧不成體統,“小姐,你快嚐嚐吧。”夏桑言罷,退至葉庭雪身後,將她的寒玉輪椅固定住。


    托盤中是一隻精巧的瓷碟,麵上所繪的兩隻彩蝶翩然欲飛,盛在其上的便是冬柘所做的玫瑰水晶糕,晶瑩透亮的外皮下包裹著色澤鮮豔的玫瑰瓣,想是她們幾人新鮮采摘所得。


    葉庭雪拿了一塊在手中,輕輕咬上了一口,入口竟是十分的軟糯清爽,迴味甘甜。


    她將剩下的水晶糕放迴瓷碟裏,這才發現冬柘不知何時竟跑至她的跟前來,滿麵期待地看著她,似乎想要她對這水晶糕評價一番。


    “怎麽樣?雪姐姐,好吃嗎?”熠熠光輝閃動在冬柘那雙望向葉庭雪的雙眸裏。


    “好吃。”葉庭雪唇瓣微啟,吐氣如蘭,但哪怕她隻是說了這兩字,在冬柘聽來,心裏也是極為歡喜的。


    “真的嗎?雪姐姐覺得好吃,那冬柘下次再做給雪姐姐。”


    “好。”葉庭雪點點頭,正想著將這點心分與她們四人,卻不想剛要動作,便察覺到這幻術之外的地界似有異動,她微微蹙起眉頭來。


    果不其然,隨著這幻境的震動,白澤雪原倏地狂風大作,百草摧折,似有要崩毀之勢。


    葉庭雪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強而有力的內勁,她不禁凜然,玉手覆上輪椅猛地移至前方,左手微抬,而右手則緊緊地握住了輪椅一側的扶手。


    雖不知來人是誰,但也已做出隨時迎戰的準備。


    夏桑反應也極為迅捷,即刻便拔出劍來,大聲朝另外三人喊道:“保護小姐。”她們四人皆身懷武功,平日裏除了同葉庭雪玩耍外,還要同她一道練功。


    此時,她們聽到夏桑的指令,皆齊齊拔劍。


    雖然,葉庭雪的武功遠在她們幾人之上,但如此情況不明的危難時刻,她們自然是一心要護住葉庭雪的。


    那狂風愈吹愈烈,眼見著這幻術之隔要被撕裂開來,葉庭雪索性以內力覆上指尖,彈指一揮,隻見一道清光射出,破開疾風,麵前的幻影霎時間裂開一個口子來,而幻術外的風雪也陡然止住了。


    幻術之隔被葉庭雪破壞,百草繁花,春和景明的幻象便隨之消失,白澤雪原也露出了它原本的容貌來,依舊是漫天風雪,千裏冰川,入目之處皆是冷寒。


    而這皚皚白雪地上所站的人,竟是叫她盼了整整七年的人——歌鳳缺。


    他著了墨色衣袍,一頭烏發未束,散落於肩後,冷風吹亂了他鬢間的發絲。若刀裁般的麵容棱角似要切割山川湖海,嵌在冷冽麵容上的弦月眉下是一雙盛了無盡孤寂的眸子,就好似漫漫長夜都湧入了他的眼,深邃淡漠,又拒人千裏。


    當葉庭雪與這雙眸子相視時,她並非就那般確信站在她麵前的這個人就是歌鳳缺。


    畢竟她與他相見於幼時,那時的他還是明朗如朝陽,不似如今這般叫人難以看透。何況自七年前一別,他便再也沒有迴到過白澤雪原。


    她甚至都不敢開口去喚他一聲鳳缺哥哥。更何況此時此刻,他還半抱著一同他年紀相仿的紅衣女子。


    “來者何人?怎敢擅闖白澤雪原?”夏桑年紀雖沒有歌鳳缺大,但這氣勢倒是絲毫不輸,在保護葉庭雪這件事上,她向來是無所畏懼的。


    葉庭雪卻緩緩抬起了覆在輪椅上的右手,示意道:“夏桑,不得無禮,他是我的朋友。”她說此話時,竟有些不自覺地發顫,但到底不似從前那般喜形於色,自然是不易被人察覺了。


    夏桑她們麵麵相覷,雖疑惑,但到底是葉庭雪的吩咐,便照著去做,收了手中的長劍。


    當葉庭雪同歌鳳缺四目相視的刹那,歌鳳缺這才驚覺,自他出現在葉庭雪麵前的那一刻起,目光便再未能從她的身上挪開來,他心道她長大了,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竟是這般的清絕冷豔,遺世獨立。


    隻是……自七年前起,她的雙腿便再也……始終也未能醫治好。


    他深深地望著她的眸子,那猶如冷徹的泉水般寧靜的眸子。


    她並未因自己的到來而欣喜。


    他不禁在心中苦笑一聲,想來她怕是早已將從前同自己相識的那些事情淡忘了,不過違背誓約在先的是自己,怨不得他人。於是,他也將自己失落悵然的情緒盡數斂入眼底,藏得愈深便愈不會被人發現。


    但歌鳳缺不會知曉,葉庭雪見他神色此般波瀾不驚,便已經認定了他七年來從不來探望她的原因,應當便是不願、不想了。


    “葉庭雪。”歌鳳缺見她神色微動,終是先開口喚了她一聲,同以往一樣,喚她葉庭雪。


    葉庭雪被這聲喚,喚迴了思緒,她微微張口,卻欲言又止,最終仍舊問了句:“鳳缺哥哥……那位姐姐她受傷了?”葉庭雪這才注意到歌鳳缺半抱半攬在懷中的那紅衣女子似乎受了傷,鮮血順著她蔥段般的指尖滴落在白雪之中,極為觸目。


    歌鳳缺蹙眉,向著懷中看了看,又抬首點頭道:“不錯,她是被我打傷的。”頓了頓,“我想帶她來此處療傷。”


    葉庭雪微微怔楞了片刻,“跟我來吧。”言罷,她轉動寒玉輪椅,“秋蟬你同春生一道先去準備一些草藥。”


    “是,小姐。”她們二人便匆匆離去,隻留下冬柘同夏桑。


    “哥哥我來幫你吧。”冬柘見葉庭雪既無意見,她便自行上前幫助歌鳳缺攙扶那紅衣女子。


    夏桑倒仍舊站在原地,並不動作,她隻覺眼前那紅衣女子受傷一事與她無關,而她要做的唯有護住葉庭雪而已,若是那兩人有任何異動,她便能即刻做出反應。


    “往這邊走。”葉庭雪才要轉動輪椅向前,便已被身後的夏桑推著前進,而歌鳳缺正同冬柘一道,扶著紅衣女子跟隨在她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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