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鳳缺雖不動聲色的立於擂台之上,但裴雲飛上台的那一瞬,他已是在心中暗自較勁,不是同裴雲飛,而是同他自己。


    他從前是從未親眼見過裴雲飛的,但大都從司徒晚還有眾多前輩口中聽聞過他,是如何的端方溫良,如何的皓月清風,諸如此類。今日親眼所見,果然是玉樹臨風般的人物,想來武功定然更在自己之上,也難怪小晚會對他如此傾心。


    想到此處,他不禁暗自垂下眼睫,閉目搖了搖頭,就連方才裴雲飛同他說的那些話他也並未聽進去。


    “鳳缺弟弟?”裴雲飛見他並不理睬自己,而是低下頭去,不知在思索什麽,便再一次出聲喚他,“鳳缺弟弟,可是雲飛有什麽說的不對的地方?”


    “雲飛哥哥,你才不肖同他多言,直接打過去多好!”司徒晚見狀在擂台下大喊起來,“他定然是怕你了,所以才不說話。”


    歌鳳缺被司徒晚的叫喊聲拉扯迴思緒,這才抬首一看,隻見裴雲飛藍白相間的雲紋衣袍迎風翻飛,依舊立於原地靜待自己的答複,他忙地道了句:“方才鳳缺走神了,還望裴公子莫怪。”倒是顯得尤為無措慌亂。


    裴雲飛隻是笑了笑,“鳳缺弟弟無需自責,想來是第一次同雲飛相見,有些陌生罷了。”


    歌鳳缺欲言又止,總不能道出自己方才心中所想,於是乎幹脆閉口不言,以免錯上加錯。


    “雲飛聽聞了半月前在淩音山莊所發生的事情,隻是此次前來並非是想同鳳缺弟弟分個輸贏,也絕無冒犯之意,隻是父親之命雲飛不敢不從。若有得罪之處,還望鳳缺弟弟見諒。”裴雲飛見他不說話,便先自行開口表明來意。


    歌鳳缺聽著他一字一句,滴水不漏,不論如何解釋都不失他這絕世公子的形象,更不會讓人對他的品性有絲毫的猜疑。


    歌鳳缺緩緩地點了點頭,“裴公子也無需顧忌甚多,此次比武本就是因那件事而起,比武之前早已定下了規矩,若是裴公子贏了鳳缺,那麽鳳缺承諾的事自當兌現。”


    裴雲飛兀自一愣,似是並未想到歌鳳缺會在此刻向自己道明所承諾之事,但隨即他又恢複了方才的神色,並未讓人察覺出一絲不妥,隻聽他道:“那麽雲飛也就不同鳳缺弟弟客氣了。”


    言罷,隻見那折扇一展,握於手間用力向著歌鳳缺一揚,那折扇便飛將出去,繞著歌鳳缺的身子迴旋了一圈,眼見著就要漸漸逼近歌鳳缺的身側,歌鳳缺知曉裴氏以折扇為武器,而裴雲飛手中這把折扇的意義就同歌思忘的思忘劍一樣,是為他所特別鑄造的。再則他從未與裴氏弟子交過手,此刻他隻得先脫身才能反擊,於是他縱身向上躍起,身子淩空旋轉一周,落下地來,那折扇已然迴到了裴雲飛手中。


    裴雲飛並未打算就此收手,而是繼而向歌鳳缺進行猛攻,他折扇在手便猶如得了神兵利器可乘風破浪,披荊斬棘,而歌鳳缺自然被他當作了要破要斬的不二人選。


    他倒拿折扇立於麵門之前,歌鳳缺猜不透他此招的變幻,隻得先發製人,握緊長劍便向他刺去,速度之快如雷霆閃電,隻在瞬息之間便將要把裴雲飛的折扇挑破開來。


    但這折扇看似普通,卻猶如水波般可化千萬形態,不知以何種材質所鑄。


    所以,當歌鳳缺的劍尖才剛貼上裴雲飛的扇麵,裴雲飛便就這那利劍的劍尖揮動折扇,而歌鳳缺的劍就好似黏在了扇麵之上,根本無法挪開,就此跟著裴雲飛的扇麵自上而下,從左往右,就好像在天地間畫圈一般,他的身子也不免跟著動作起來。


    裴雲飛將他製於手中,其實就隻是使了他裴家的“神虹之法”以自己較強的內力將對方的武器身體一道吸附住,如此玩弄於股掌之間便是輕而易舉。


    歌鳳缺看出了裴雲飛實則沒有要傷他的意思,出招也並非招招致命,但卻是招招都在羞辱玩弄於他,如此比殺了他更讓他難受,他寧願傷在裴雲飛的扇下也不願受此屈辱。


    歌鳳缺如是想著,身子卻還懸在半空之中,他絕不可讓裴雲飛就此戲弄他,於是他運起內力,猛地向後掙紮開來,終是掙脫了裴雲飛的束縛,隻是他用力過猛,身子不受控製地朝後飛去,狠狠地撞在了擂台的圍欄之上。


    “鳳缺!”隻聽青陽在台下驚慌失措地大喊了一聲,似是怕歌鳳缺如此一摔便要輸與裴雲飛。


    然而歌鳳缺卻並沒有那麽不堪一擊,他摔在地上的瞬間便已一個挺身翻起,他重新拾起自己的長劍,在旁人看來他雖與方才並無兩樣,但隻有他自己知曉此刻他的嘴裏含了一口血。


    方才他雖使內力強行掙脫了裴雲飛的折扇,但那內力逆行將他自己折損,以致他現在雖未當著這眾多人的麵吐出血來,卻也感身體極為不適,到底是自己平日修行不夠。


    他半躬著身子,隻覺得心跳愈發地加快,眼前的一切竟變得有些模糊起來。他狠狠地甩了甩自己的頭,試圖讓自己的神思重新清明起來。


    然而就在此時,裴雲飛卻突然向著歌鳳缺走來,“鳳缺弟弟你沒事吧?”他本是出於好意想要詢問歌鳳缺的身體狀況,卻不想此時此刻他如此行為,倒是讓歌鳳缺心中生出懼意。


    歌鳳缺也不知為何會突覺胸口發悶,看著裴雲飛愈漸靠近,他難以克製地大聲吼出三個字:“別過來!”


    裴雲飛便當即止住了步子,也不知是不是被他那聲吼給震懾住。


    台下眾多弟子也開始覺著有些摸不著頭腦。


    “歌老弟,這是怎麽迴事?”坐在不遠處的裴朝霽見著台上的情形似乎不太對勁,便側過頭提醒一旁的歌知寒,意在讓歌知寒製止他的侄兒這般肆意妄為。


    歌知寒聞言皺眉,其實他也不知為何平日裏向來溫和的歌鳳缺今日在擂台之上會如此表現,想平常他連大聲說話也是不會的。所以不僅僅是裴朝霽疑惑,就連歌知寒自己也萬分不解,“朝霽兄不如再看看,歌某也不知是何緣故。”


    他們再次循聲望去,隻聽司徒晚大喊道:“歌鳳缺!你技不如人便想用這種招數逃脫此次比武嗎?”如此無異於趁勢挑動起各世家弟子的情緒來。


    果然即刻便有人隨聲附和,“是啊,打不過便使苦肉計,真是不要臉!”


    “沒錯!若是技不如人便趁早認輸,就你這般模樣憑什麽取我們司徒家的小姐!”


    這些話此刻聽在歌鳳缺的耳中隻化作一陣陣嗡嗡作響的嘈雜之音,他隻見台下之人的嘴巴開合不斷,卻真真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隻覺胸中氣滯,自己愈想壓製便愈發湧動,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噴薄而出。


    “鳳缺弟弟,今日的比武不如就到此為止吧?”裴雲飛停留在離歌鳳缺一丈遠的地方,微微低了頭去要同他相商。


    卻不想就在此時,歌鳳缺猛地抬起頭來,繃直了身子,一聲:“啊!”大吼出口後額上已是青筋暴起。


    與此同時,隻見裴雲飛整個身子突然淩空飛了出去,又狠狠地砸落於地麵,台下眾人皆倒吸一口涼氣,瞬息之間已全部蜂擁而上將裴雲飛圍住。


    “雲飛!”裴朝霽大喊一聲,直接踩踏過麵前的案幾飛身來到了裴雲飛身前,抱起自己的兒子便抬手封住他身上幾處大穴想要竭力救他於危難。台上所坐的另外幾位門主,也都齊齊起身,朝著裴雲飛摔落之處疾步走去。


    司徒晚更是撥開人群,直接蹲在了裴雲飛的身邊,“雲飛哥哥?”隻聽她不斷地喚裴雲飛的名,但裴雲飛卻並無半點蘇醒的跡象。


    擂台之上的歌鳳缺此時正單膝跪於地麵上,卸去一身的力氣,麵色蒼白無華,而方才他口中的鮮血如今也已控製不住地沿著他的唇角向下滴落在擂台之上,濺開詭豔的紅。


    青陽從人群中費了九牛二虎之力鑽出去,慌慌張張地跑到擂台上,“鳳缺!”


    歌鳳缺抬眼去看他,卻很是費力,似乎方才那一聲吼已經用盡了他全身的氣力。他恍惚間看見青陽焦急的麵容,這才真切地覺著青陽是真正在他身邊的。他本想出聲喚他,但青陽卻忽然用一種驚慌失措的目光看著他身體周圍。


    “鳳缺!你看!”青陽步步後退,許是因為心中害怕,一不小心便向後跌去,“鳳缺你看你周圍。”


    歌鳳缺蹙眉,聽了青陽的話轉動眼瞳朝自己的周身看了看,發現自己周身竟是縈繞著一縷縷黑氣,似平日裏所見的黑色煙霧,但又並非尋常黑霧,而是帶著濃重魔氣纏繞在他的身體周圍,如何也不肯散去。


    “歌鳳缺!”歌鳳缺忽然聽得有人高聲喚他,這聲音帶著十分的怒意,原來是他的大伯歌知寒,“你竟然……沒想到你竟然……”歌知寒用手直指於他,要說的話像是哽在了喉嚨裏一般難以出口。


    就在歌鳳缺疑惑不已之時,突然有一緋紅色的人影躥至他的麵前,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緊接著他便聽到一陣歇斯底裏的哭聲,“你!你這人狼心狗肺!雲飛哥哥對你如此禮讓,你竟然將他打死了!”這人不是司徒晚又是誰。


    他挨了司徒晚一巴掌,耳邊嗡嗡作響,又在她的哭罵聲中,猛然一震。


    腦中的影像變的更為模糊不清,猶如一鍋粥攪在一起,他隻覺思緒混沌,身子愈發難受的緊。


    但他仍舊十分清楚地聽見了司徒晚那句“你將他打死了”。


    他神色茫然地抬首去看那人群中此時此刻正在發生之事,隻覺四周迷幻,好像跌入了虛幻之境般叫人分不清幻夢與現實。他隻隱約看見躺在地上的裴雲飛和將他抱住淚如雨下的裴朝霽。


    是自己將他打死的嗎?他不禁抬起手自己方才握住劍的那隻手看了看。


    “歌老弟,歌鳳缺雖是你侄兒,但你卻不可再留他了,他打死了裴家大公子,理應償命才是!”說話之人是司徒門主司徒徹。


    “我早就瞧這小子有問題,沒想到竟是魔教的人!”司徒固自然是怕事情鬧得不夠大,現在不論他怎麽說都不會有人反駁他了。


    “歌鳳缺此人身帶魔氣,定然是有蹊蹺的,歌兄不如先將他關押起來,以免他再外出傷人。”蕭凜盞也冷冷地看著半跪在地上的歌鳳缺,不帶一絲感情的說到。


    唯有葉遠溪,一言不發,他靜靜地看著那少年,他是絕不相信他會做出此事的,隻是眼前這一幕幕卻又仿若鐵證般叫他無法為歌鳳缺辯駁。


    “各位不必再說了,歌鳳缺暗地裏投身魔教,將人致死,罪惡滔天,我歌氏怎能留他!”歌知寒早就存了這心思,今日不如就借此機會將歌鳳缺鏟除,日後歌氏山莊便真正名正言順的是他歌知寒的了。


    如此想著,他揚起手來,掌中內力充沛,緩緩地朝歌鳳缺走去。


    歌鳳缺對眼前的危險並無察覺,也更沒有心思再去應對。他跪在原地,腦海中不斷地重複方才裴雲飛飛身摔落的畫麵,這才漸漸意識到方才在自己大吼一聲之後,裴雲飛淩空而出,難道真的是他自己,將人打死了?


    而此刻他周身魔氣未散,自己真的是走火入魔了嗎?


    就在他迴憶之際,歌知寒已來到他的跟前,“你這不孝子孫!竟拜入魔教,殘害正道弟子,該死!”言罷便要一掌劈落下去。


    “鳳缺!走!”歌鳳缺還未迴神,便感覺到一陣比方才更加強大無比的魔氣驟然襲來,致使他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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