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晚對著他冷笑一聲,“你這人果然窩囊,即便是在眾人麵前提出悔婚,你也隻但憑他人做主,不僅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就連掙紮的餘地都沒有。”司徒晚對他極盡唾棄,雖然隻是個十一二歲的女娃,說起話來卻猶如毒蟲猛獸般可怖。


    她一字一句都猶如利刃般剜入歌鳳缺的心間,四周因她的言語而響起的嘲笑聲更是令他難以喘息,自父母過世以來,他便獨自忍受眾人的欺淩嘲笑,逐漸變得沉默寡言,但無論怎樣他都不斷地告訴自己,他們所說並非實言,無需過多在意。


    隻是今日,這女孩的言語卻深深地刺穿了他的心。如她所言,他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他隻能夠一味的忍受,毫無反抗的餘地,即便是身處自己家中,卻生出寄人籬下的滋味。


    他的確窩囊。


    “怎麽說不出話了?”司徒晚笑意更甚,“雖然你已答應了你大伯的提議,但本小姐還是要勸你最好別再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肖想同本小姐成親一事。”


    “阿姊。”司徒景似乎是覺著司徒晚說的有些過分了,便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我們快走吧,不然爹該等急了。”


    司徒晚這才點點頭,唿喚著司徒家那些個弟子跟上,司徒景也緊隨其後,隻是在同歌鳳缺擦肩而過時,忍不住瞧了他一眼,見他麵色陰鬱,情緒低沉,司徒景不自覺地歎了一聲,心中本有話想要對他說,卻聽得司徒晚在屋外喚他,便生生又忍住了。


    歌鳳缺在他們離去後仍舊久久地立於堂中,垂眸頷首,靜默無言。


    良久之後,他抬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緊握的拳頭也逐漸鬆開,他想起方才本是要去尋葉庭雪的,如今仍是想要去做此事。


    他深知淩音山莊地形複雜,若是她不慎丟失在這裏,不好尋找倒是後話,怕的是天色漸晚,她那樣小,定然會害怕的。


    即便是為了她今日向自己投來的那目光,他也不能讓她獨自一人。


    而對於葉庭雪而言,她或許要感謝歌鳳缺存有如此想法,因為她確實在淩音山莊中走失了。


    她當時立於櫻花樹下看著歌鳳缺同那些叔叔伯伯講話,心中本想著是要同他捉迷藏的,若是他迴頭見不到自己,就會來尋自己了,平日裏她同阿姊也是這般玩耍的。


    於是,她便尋了一處假山藏於其後,等著歌鳳缺來找尋自己。隻是等了許久也未等來歌鳳缺,她便以為歌鳳缺是尋不到自己,便決定自己出去。哪知曉待她跑出去一看,方才那處已經空無一人,歌鳳缺更是無影無蹤。


    她也並不心急,隻是覺得有些奇怪,不知歌鳳缺為何不來同她玩耍。她決定去尋歌鳳缺問個清楚,便邁開小小的步子去找歌鳳缺。


    隻是這一走,便不知自己走至了何處。


    一路上隻覺得愈發幽靜,而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葉庭雪這才意識到自己迷路了,心中雖甚是害怕,但卻並未止住向前的步伐,仍舊沿著眼前這條小路向深處走去。


    這是條青石小道,兩旁皆是鬱鬱蔥蔥的草木,綠意之間偶爾會遇見幾簇淡黃色的野花點綴其間,西下的日影覆在花草之上,憑添了一層暖意融融的橘色光華。葉庭雪走了幾步,越向前便能聽得一陣潺潺的流水聲,伴著隱在樹中的鳥鳴,倒像是走進了神秘之境。


    她原本害怕心情也漸漸地平複了許多。


    待她走完這條青石小路,弦月已悄然地掛上了穹蒼,漫天星辰盈盈,如練清輝鋪灑,她似乎看見了前方隱約的燭光,便很是欣喜地朝前跑去,卻不想越近便越將那遠處的嘈雜人聲聽得清晰。


    她不禁放慢了步子,變作小心翼翼地靠近前方,待走至盡頭,才發現原來這條小路的另一頭竟是另一番風景。


    亭台水榭,長橋湖畔,銀輝照耀在湖麵,波光粼粼之中布滿了還未盛放的蓮花花苞,翠碧蓮葉相襯,蓮葉下的錦鯉遊動,濺起瀲灩水波,好不輕鬆歡快。一兩艘輕舟泊岸,想是為了夏日裏莊中女子賞花采蓮時所備。


    而此時,湖畔兩側不斷地有魚貫穿梭的莊中仆婢,他們手中托著錦盤匆匆地行過長橋,向著橋另一端的亭子裏去了。


    葉庭雪隨著他們走去的方向望去,隻見那水榭四方都掛滿了燈籠,燭火因被籠罩在其間變得朦朧,燈火闌珊下葉庭雪隻能隱約看見七八個人在水榭中,似乎是在談話。


    而那七八個人中,她一眼便認出了她的爹爹,葉遠溪。


    她心中一喜,自今日與爹爹分別後,又同姐姐分開,鳳缺哥哥也並未來找她。此時看見了爹爹,她方才的煩惱全都煙消雲散了,於是邁開步子便朝著長橋跑去,許是她身子矮小,跑過長橋也無人發現她。


    隻是快到水榭之時,她忽然意識到,爹爹曾囑咐她同阿姊待在一起,若是讓爹爹知道她並未聽話,還四處亂跑,定然又要責罵她了。


    她如是想到,便偷偷地藏到了水榭前的一株柳樹後麵,希望一會兒姐姐若是出現能讓姐姐帶她過去與爹爹相見。她蹲在柳樹後,向水榭中偷偷地看了一眼,發現除了爹爹以外,還有幾人便是今日同歌鳳缺說話的人。


    葉庭雪本是隻想一心躲在此處,為的是不被葉遠溪所責罰,卻不想被她聽見了許多不該聽見的話。


    “龍淵劍自五年前失蹤以來,江湖門派甚至各國帝君都從未停止尋找,隻是這麽多年了仍無所獲。”


    “歌門主不是說打探到了有關龍淵劍的消息?”這人聲音在葉庭雪聽來甚是狡黠,她一點也不喜歡。


    “歌某隻是得知,穹武國的攝政王慕山似乎在加派人手去往龍淵劍最後一次出現的地方尋覓龍淵劍的下落。”這聲音停頓了片刻,又繼續道,“朝霽兄和司徒兄應當聽說了吧。”


    “如今這天下五分,魔教勢力日益壯大,我穹武洲穹武國國力雖盛。但慕山自今年攝攝政王之位,名義上是輔佐我穹武國新帝,垂簾聽政,實際上裴某倒覺得是他一手在把控朝政。裴某也確實聽說慕山把控朝政以來四處尋覓龍淵劍的下落,如此長期以往,也不知是福是禍。”


    “不錯,慕山自任攝政王以來,除了派人手去滄......冥海尋找龍淵劍的下落,還派人在各洲各國打聽無葉之庭的下落。”頓了頓,“他的野心,絕不止於此。”


    “五年前龍淵劍消失,滄海被魔氣侵蝕,一分為二,時至今日司徒兄仍舊總是忘記滄海已不是滄海了。”葉庭雪聽出這是她爹爹葉遠溪的聲音。


    “是啊。”說話之人感慨,歎息一聲,又話鋒一轉,迴到那慕山的身上,“我還曾與裴兄說起過慕山攝政以來過於張揚狂妄,對於尋覓龍淵劍和無葉之庭之心毫不避諱,五年前九華洲一戰已是引得各國與我穹武爭鋒相對,而今慕山如此行事,太上皇卻也不從中幹涉,任由他胡來!”


    “想來這慕山有幾分手段,你穹武國的太上皇也是力不從心吧。”


    “穹武國有天下第一大派穹武山莊坐鎮,還怕他慕山不成?”那狡黠的聲音再次響起。


    “話雖如此,但慕山畢竟是坐擁天下的攝政王,穹武山莊也未必不可在他的掌控之中。”


    葉庭雪蹲在原地,聽得他們你一言我一語,因年紀尚小,並不知在說些什麽。她腿腳已經酸麻,但仍未見自己的阿姊出現,不禁焦灼起來。


    “什麽人!”倏地,一聲驚唿從長橋上傳來。


    葉庭雪聞聲迴頭,發現是一名仆人衝著她所在之處喊了一聲,定然是發現她了。她心中一驚,慌忙起身,想要跑開,卻不想被腳下的石子絆住,右腳向前踩踏不穩,腳下一滑身子便向後仰去,而她身後正是那冰冷的湖水。


    “葉庭雪!”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隻是她已來不及去看,小小身軀難以維持平衡,瞬息之間便已經掉入湖中,隻聽得“咚”地一聲,引得水榭中的人齊齊朝柳樹後望去。


    “怎麽迴事?”歌知寒三兩步踏出水榭,卻見一仆人指著柳樹後麵。


    “門主,有個女娃掉進湖裏了。”那仆人話音剛落,便又見一人影“撲通”躍入湖中。


    水榭中的其他幾位門主此時也都走出水榭,觀望湖麵上的動靜,“說是有一小女娃掉進湖裏了?”裴朝霽皺眉遠望。


    歌知寒點點頭,似忽然想起什麽,“葉兄的姑娘......”


    葉遠溪在聽見仆人的話時,心中確實咯噔一下,但當即想到應當不是自己的女兒葉霜晴,她向來乖巧懂事,定不會出現在此,還掉入水中。


    但他卻忘了,他今日還帶來了一個小女兒。


    “快派人下去!”歌知寒見湖麵許久沒有動靜,隻得吩咐門中弟子跳下湖去,隻是還不等他們有所動作,歌鳳缺已經從湖中露出了腦袋。


    隻見他吐了一口湖水出來,手中還抱著一著了櫻色輕衫的小女娃嗎,一步步地走上岸來。歌鳳缺將女娃放在地麵上,櫻色的輕衫上不住地有水珠滴落,而她的發髻早已散落,貼在鬢邊,麵容毫無血色,“葉庭雪?”歌鳳缺很是著急地用手拍了拍她的麵頰,卻見她並無蘇醒之意。


    葉遠溪驟然瞪大雙眸,跑上前去,“庭雪?”那躺在地上渾身冰涼,一動不動的女娃,不是她的女兒又是誰。


    “庭雪!”葉遠溪從未為葉庭雪如此焦急過,他拂開歌鳳缺,用手按壓葉庭雪的胸前,隻盼著她將嘴裏的水都吐出來才是。


    “快派人生火!拿些棉被和薑湯過來!”此時其餘四大門主也都上前來查看,歌知寒吩咐下人盡快準備物什。


    “遠溪,我來幫你。”蕭凜盞在葉庭雪身邊蹲了下來,運氣真氣從葉庭雪的手掌間渡了過去,她的身體才漸漸地開始迴暖起來。


    “庭雪!”葉遠溪奮力地按壓著,麵上卻是倉皇失色,他很是害怕,害怕葉庭雪就如此死去,一如他的疏月一般,永遠也迴不來。


    歌鳳缺浸濕了一身衣衫,寒氣伴著夜裏的涼風鑽入骨髓裏,他此刻卻似乎絲毫也感受不到一般,隻是呆呆地站立在葉遠溪身後,眼眶微紅地看著躺在地上的葉庭雪,麵色蒼白,毫無生氣。


    想著,她笑的那樣好看的,若是再不能笑了,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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