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是不覺得寒了。


    隻見來人大有蹊蹺,身著鬥篷,簡直可稱之是深藏不露。


    然而如暖日晴暉,忽而有溫溫潤潤的和風,與這寒風夾帶著吹拂進來。


    “咳。。。”


    陳縉之似乎是極力掩飾著咽喉處的悸動。


    “多年未曾問候,失敬。”


    那人一開口,竟似於這寒風之中唿出一口熱炭。白氣,頓時是繚繞起來。


    “本座。。。”


    陳縉之不知是怎麽,忽然有似是猶豫了片刻,轉頭向玉月花的方向,卻又一邊摩挲著手中的酒盞,神色極度怪異起來:


    “。。。有失遠迎。。。”


    “君上。。。”


    玉月花見那人不緊不慢地上前而來,眼看著就要跨越門檻了,於是匆匆往屏風處退去了。


    隨著這人越走越近,這屋內似乎更是不覺得風寒,反而有種盛夏的感覺。


    嗒。。。


    一聲響指,這一列木門就像個聽話的乖孩子,齊刷刷地閉上了。


    “誰借給你的膽子?”


    似乎是有些惶恐地張望了一番,陳縉之荒唐地四下裏轉著頭,這看起來一定很奇怪,他什麽都看不見啊!


    “誰借給你的膽子?”


    陳縉之又重複道,一把抓住了那人的手腕。神色頓時有些暴戾的意味所在。


    “哈哈哈哈。。。長安君,這帝都,又不是什麽龍潭虎穴。”


    這人大笑起來,當即是一把拉掉了他頭上的鬥篷,帶有一種爆裂性的視覺感受,極其醒目的紅頭發披散下來。


    這人可是舊相識了。陳縉之怎麽會不認得?這位可是清河秦氏的控火大師——秦綽,秦燼夢是也。


    那時在鐵山城,他們還有過一戰,隻不過沒分出高下。


    “咳咳。。。”


    陳縉之一時語塞,再次極力掩飾著身體的不適。


    “長安君,近來安樂否?”


    這位紅發的客人開始為陳縉之斟起酒來:


    “方才,在下粗略看了兩眼,小娘子生的真是楚楚動人。”


    他說著,一邊指了指墮羽君退去的方向:


    “來暖暖身子,縱欲過度想來便是不好的。”


    說著,秦綽便把酒盞遞了上去。


    “滾。”


    把衣袍裹得緊了些,不過陳縉之並沒有接過那杯酒。


    “好吧好吧。長安君,你又何必天天自詡正人君子,該幹嘛就幹嘛好了。吃吃喝喝,醉臥美人膝,這才叫人生啊。”


    秦綽放下了酒盞,不過又是笑道:


    “先說好啊,我一直是很敬重你的。無論上下位,飛騎士那麽多,我看就屬你一個是真男人。”


    他大概指的是那時陳縉之騎術不精,於是從逐日背上跳下與他交手。


    “本座。。。跟你很熟嗎?”


    陳縉之的話音裏明顯是有些不高興的。


    “嘿。你這麽聊天就沒意思了。”


    秦綽迴答道。掃去了袖子上的雪,他於是給自己也斟了酒:


    “好吧好吧。那我就開門見山的說了。”


    陳縉之默不作聲,這時,他身後的人屠刀似乎也安靜下來了。不過依舊徐徐地在空中“遊動”著。


    “第一件事,冰芒氏,寒鴉。陳建文是我很重要的朋友,當年他落在你們手上,而我也無力營救。這些年來,甚是遺憾。”


    冰芒。。。


    寒鴉。。。


    陳建文。。。


    這三個詞兒,頓時令的陳縉之憑空生出一堆不好的迴憶來,就像是被人迎頭痛打似的。


    “他。。。他死了。。,”


    過了許久,陳縉之終於是吞吞吐吐地說出這句話來:


    “本座。。。殺了他罷。。。不。。。不是。。。哪裏是本座殺了他。。。不。。。”


    陳縉之頓時語無倫次起來,更是情緒極度激動,同時開始極力否認他所說的第一句話——是他殺了陳建文。


    這時,秦綽的眼中忽然是閃過一道異樣的光彩。


    “好吧。”


    秦綽歎了口氣:


    “可以把凜絕刀給我麽?”


    “不知。。。下落不知。。。”


    又是許久,陳縉之這才開口迴答。


    “既然長安君不願說,那就罷了。”


    秦綽忽然是話鋒一轉,先是又深深歎了一口氣:


    “建文他。。。他曾與我說。。。他是從中域逃難而來。。。”


    就像是很難過的樣子,秦綽說著,斷斷續續地,坐立不安:


    “他說他還有曾有個兄弟,至於年紀,若是還活著的話。。。誒,長安君今年可有三十五了?大概也就是這般年歲吧。。。”


    這一句句話,簡直像極了抖擻著鋒芒的利刃,往陳縉之心裏紮去。


    陳縉之不時咳嗽著,這短短幾句話的時間,忽然就像是孤獨的幾百年似的難熬。又不時掩麵,隻因為麵部,已經悄然抽搐起來。


    “建文說。。。以前他家還有個傳家寶,純黑的一把野太刀,我至今還記得他是怎麽描繪的,大概有。。。有七尺左右長短。。。”


    這話音就像是在講故事似的,秦綽忽然抬眼看像陳縉之背後沉寂的人屠刀:


    “那時尚且沒有想起來,今日所見長安君這刀,忽然便是想起這些舊事來了。長安君,你說可笑吧。。,”


    不知是不是逢場作戲。陳縉之見秦綽竟然是抹起眼淚來。


    “不過,西南並沒有把刀染黑的風俗吧!又聽說,長安君原先也不是姓羽的。那麽,我忽然想要鬥膽請教一番,長安君是何方人氏,這刀,又是何來曆?”


    “你。。。”


    隻見陳縉之僵硬地用手支撐著,一桌酒盞叮叮當當作響,而他,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你。。。到底想怎樣。。。”


    話音極度無力,已經大概有種哀求的意味所在了。


    “就是問問。”


    秦綽忽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緊接著是欲言又止了。


    “秦燼夢。。。你最好。。。哪來的。。。迴哪裏去。。。”


    秦綽聞言也是一愣。他見陳縉之低著頭,四下裏的氣氛霎那間是有些壓抑。不過這嗓音太過於低沉可怕,簡直與上一刻判若兩人。


    “今日於此,本座且不與你動手,陳年好酒,請你隨便,然後就請走吧。”


    “好吧。”


    秦綽隻好是站起身來,他實在不明白,這是何等的壓迫感,逼得他不得不起身。同時,迴到陳縉之的第一個問題“誰借給你的膽子?”。對啊,這裏是鐵山城,這是帝都!陳縉之想要拿下秦綽雖然要非一番功夫,但也不是難事。而秦綽敢來,必然是有所依仗。如今,陳縉之想必是已經猜到了:那就是他秦綽早就發兵三十萬繞過鐵山城一帶的重重關隘,隨時可以奇襲鑄都。而如今帝國精銳盡在鐵山城,若是強行去援助,必然首尾不能相顧,那麽帝都就岌岌可危了。在他看來,雖然說,羽榣是當世名義上的第一強者,但若是能一鼓作氣地拿下整個歐陽氏的地盤,那麽,也不用怕羽氏了。


    而秦綽在鐵山城外也早有所準備,本以為脫身不難,但陳縉之的強大,似乎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好吧。”


    秦綽搖了搖頭:


    “我是來跟你談事情的。又何必打打殺殺呢?都不是小孩子了,又何必動手動腳呢?”


    “既然這裏不歡迎我,那就長話短說吧。”


    秦綽停頓了一下:


    “我相信。長安君你也是個明眼人。東南方,許氏和血宗已經焦灼好幾年了。按道理,帝國離得近,理應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為何不去分一杯羹?猜的出來,是帝國內部的問題,歐陽氏的腐朽,羽氏的不作為,而羽玉溪徒有虛名,否則國家大權,也不至於落到你這個外姓長老,或者說——男寵的手上吧。這一切的一切,我想長安君是比我要清楚的。”


    “有這功夫跟我廢話,閣下自己怎麽不去插一腳。”


    陳縉之這聲音稍微緩和了些,不過依舊是帶著明顯的怒意。


    “嗬嗬,我清河氏地處偏僻,若是長安君願意借道,我倒是願意去插一手,哪怕分得一點殘羹剩飯也好。”


    “想都別想。”


    陳縉之似乎是已經不願意再談下去了。他的雙手顫抖著,毛孔大張,似乎是極度緊張的樣子。


    “別吧,有話好好說行不?”


    這位紅頭發的客人重新披上了鬥篷,嚴嚴實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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