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稚做夢也沒想到自個兒此生是摔死的,且在眾目睽睽之下,或許自個兒在雞尾巷的名聲從此就臭了吧,不過,好像一向不太好。


    隻是可惜,臨了臨了還是沒有機會攢夠銅板,去個便宜鋪子換件白衣穿穿,更沒有機會擁有一柄還算湊合的長劍,其實隻要不太鈍,就很不錯了。


    那些同齡人的嘴臉著實醜陋,可能自個兒做個鬼也嚇不著他們,反倒會被他們嚇個魂飛魄散。


    少年思緒紊亂,腦子逐漸空白,不禁閉上了眼。


    下一瞬,他有種被人拎住脖子的感覺,睜眼,四目相對,黑色麵具後是雙目如電,少年後背起了一層冷汗,至到雙腳落地,稚嫩的臉頰依舊略顯呆滯。


    陳十二鬆手,轉身繞牆而走,曹稚看著那黑色背影,有些發怵,但不知為何,又情不自禁的跟了上去。


    於是,皆是片體鱗傷的二人一前一後,動作如一,邁進了城門,曹稚忍不住又轉頭,瞥了一眼白衣,一咬牙,遏製住心念,便隨黑袍而去。


    長街上,有不少人聚首,皆為近距離一堵劍仙風采,陳十二腳步飛快,所有人也讓出一條道來,吳鬃拜別顏不惑,跟了上去,卻發現鼻青臉腫的曹稚亦是如他般,尾隨。


    吳鬃麵無表情,含糊道:“哪家的小子,為何跟著?”


    曹稚咽了口唾沫,身旁乃是吳二公子,他怎會不知,然後,他靦腆一笑,道:“雞尾巷的曹稚,陳劍仙救小子一命,小子還未道謝。”


    吳鬃詫異道:“何時之事?”


    曹孤兒便將方才事端娓娓道來,吳二公子這才曉得,那兒他剛下城頭,令他沒想到,陳十二居然會在乎區區一個凡夫俗子的性命。


    “小子,你迴吧,陳劍仙還需療傷,莫要耽誤……”


    吳鬃話未說完,少年卻道:“二公子,還請容小子與陳劍仙說上一句,就一句足矣。”


    三人轉過了街角後,這邊長劍行人已然寥寥,陳十二突然迴身,沉聲道:“你叫曹稚?”


    少年此刻如對仙人,緊張道:“正是小子。”


    “隨陳某去城主府,往後教你練劍,學不學?”男人認真問道。


    吳鬃吳二公子在旁一下子目瞪口呆……


    少年曹稚更是難以置信,激動無言。


    二公子若有所思,猜測身旁少年或許劍道天賦異稟,所以才會被擁有十一柄本命飛劍的男人看上眼,不禁手肘撞了一下少年:“啞巴了?”


    曹孤兒在才迴神,忙道:“曹稚願意拜陳劍仙為師……”


    陳十二“嗯”了一聲,便邁步而走。


    吳鬃如今隨性多了,也或許是因為陳十二能再迴自家府邸,讓他喜不自禁下抬手挽過少年的脖子:“曹老弟,往後有事盡管與吳某言語,莫要見外。”


    少年隻得忍著先前傷痛,靦腆說著“不敢不敢”。


    城頭上,鄭家老祖氣不打一出來,揪著一個小輩的耳朵,恨鐵不成鋼的罵了幾句,才拂袖下城頭。


    他本是親眼看到那墜下城頭之人,身上帶有一股精粹的武夫氣象,讓小輩快些去搶人,拎迴自家栽培,卻被陳十二的氣勢嚇退了,這怎能不叫人惱怒。


    見到那武夫氣象的還有幾位金丹,隻是在城上看到少年隨著黑袍男人而去,好些念頭便不得不打消了。


    老人裴萳苝則不然,他此刻甚是欣慰,猜測陳十二必然是躋身了金身境,才得以壓住飛劍氣象,且能為城主府輕而易舉的帶迴一個武道可期的少年,如何能不快慰,最最緊要是姓陳的還甘願留在吳家。


    城門口,顏不惑與王有根,顏丹虎碰頭,卻被無數道目光注視著,尤其是落在女子身上,白衣環視一周,隨即冷哼一聲,眾人才後知後覺想起什麽,不得不低眸……


    三人一路迴到萬福客棧,萬掌櫃提早一步迴來,此刻卑躬屈膝笑臉燦爛得很,於是,顏不惑隻得與掌櫃客道幾句。


    女子則在王有根的陪同下迴了宅院,在石桌前一番言語關切後,兩個萬福小娘扣門而來,原來是問一男一女要不要沐浴更衣。


    恰好,被一場大雨淋過,身上難免不舒服,於是,兩個萬福小娘便得到吩咐,前去命人擔水了。


    半個時辰後,二人梳洗完畢,女子卻感覺有些乏了,與王有根說過後,便迴屋沉沉睡了過去。


    王有根也出了院子,來到大堂,萬掌櫃居然依舊“眉飛色舞”與顏不惑叨叨不停,原來二人在聊畫……


    “掌櫃的,借廚房一用。”王有根含笑道。


    萬掌櫃雖然不明所以,但仍是小雞啄米,顏不惑這才借機隨王有根去了廚房,其實萬掌櫃對於作畫何止是略懂一二,實在是一竅不通……


    城主府邸,吳二公子親自領著少年來到住處,屋子裏的擺設精致,讓曹稚有些不敢邁過門檻,在吳鬃玩笑幾句後,少年才大起膽子進屋。


    一番交代後,曹稚卻說要迴雞尾巷收拾些物件,吳鬃幹脆點頭,隨即,他便吩咐門外的護城衛帶上人隨少年去雞尾巷。


    “二公子,小子不敢勞煩幾位大哥,且家中物件不多,還是小子自己迴一趟吧。”曹稚靦腆道。


    吳鬃若有所思,含笑道:“也好,那曹老弟早去早迴。”


    少年點頭,便跟著一名婢女出府,等他離去不久,五名護城衛緊隨其後而出,吳鬃仍是有些擔憂,先前城頭上那幾個膽大包天的小子再去添堵。


    雞尾巷,青石板路上有積水,是先前大雨所致,上麵有一層青苔,靠牆兩側頗多,中間倒是淺薄得很。


    一個老人靠院門而坐,手中拿著旱煙杆,口中雲裏霧裏的,好似吞吐不盡,將半個巷子熏的煙霧繚繞,好在此地住戶不多,僅僅六家人,其中三家還早早搬走了。


    另一個小院院門被打開,出來一個瘸腿男人,他滿臉絡腮胡子,目露兇光,瞪著老人道:“老不死的,給老子來一口。”


    老人樂嗬嗬起身,對男人的氣勢淩人毫無所覺,邁開步子便到了對方家門外,然後舉起煙杆子就往男人嘴裏塞。


    瘸腿男人也不嫌棄,狠狠吸了一口,才悠悠吐霧,身子不禁一哆嗦,原來兩隻袖中空空蕩蕩。


    “老不死的,這煙葉忒差勁,下迴換好些的嚐嚐。”男人不滿道,同時示意再來一口。


    老人倒也默契得很,煙嘴又塞入對方口中,還不忘道:“一定,一定,隻是近些日子手頭緊得慌。”


    “老地方,自個兒拿去。”男人砸吧著嘴道。


    “得嘞。”老人喜滋滋的將煙嘴放到男人口中,便錯身進了對方家裏,在正屋香爐下抽出一張銀票塞入懷裏後,才出門。


    男人惱怒得嗚嗚嚷嚷,齜牙咧嘴的漏出不少煙來,咳嗽不斷,看樣子嗆得不行。


    “對不住,對不住,年紀越發大了,腿腳也不利索。”老人說著,將煙杆取了下來。


    “老……老不死的,嗆死老子了,他娘的……”男人怒罵道,忍不住又咳嗽起來。


    “著實對不住,晚飯老朽燉雞,補補?”老人試探道。


    “補個錘子,待曹稚迴來,讓他去酒樓提菜,杏兒兩壺。”


    話畢,老人精神一震,喜道:“如此甚好,佟老弟大氣!”


    “哪迴不大氣!哪迴!”男人質問道。


    老人還想言語,卻被巷口腳步聲打斷。


    “蔡爺爺,佟叔。”曹稚含笑道,臉上卻是青一塊紫一塊,好在少年麵容清秀,不然賊難看。


    “又被揍了。”老人樂嗬嗬道。


    “揍得還不夠狠。”男人含怒道。


    少年上前,如此,雞尾巷所有人便算湊齊了。


    “無礙……”曹稚欲言又止。


    “有屁快放。”男人吐出一串煙圈道。


    於是,少年便把先前所有事交代了個清楚。


    “好好好,甚好,如此便快迴屋收拾行李,莫要忘了得空迴雞尾巷轉轉。”老人喜滋滋道。


    少年頷首,無言。


    “急個錘子,去酒樓提菜,兩壺杏兒酒,吃好喝好再去,銀子在老地方”男人不滿道。


    曹稚笑笑,邁進了院子,在正屋畫像後取出了一張銀票,放入衣袖後,便一路出了巷子。


    待少年離去,姓佟的男人才道:“咱倆何時走?”


    這迴反倒是老人罵道:“急個錘子,待老朽再看看那王沽山有何根腳,再迴佟城不遲。”


    “有屁的看頭,他要在老子麵前,一腳撩倒,絕不多出半腳。”男人自信道。


    “莽夫,那小子一身神通妙不可言,老朽出手也不見得他必死無疑。”老人思量道。


    “當真?!”


    “可不。”


    煙霧繚繞的雞尾巷中,男人有些躍躍欲試,竟然化神期的老人也如此說,那他這淬魂境的武夫不酣暢淋漓的打上一場,豈不可惜!


    刹那間,男人身上氣象渾然一變,拳意震蕩間,巷中煙霧盡消。


    “急個錘子,待咱倆迴城之前,保管讓你出腿。”老人含笑道。


    一條空袖蕩起,壽城天空一朵白雲頃刻消散,男人認真道:“出手足矣。”


    過不多久,曹稚拎著食盒酒水歸來。


    在男人正屋中,三人像往常一樣吃喝,這種時候是少年最敢放開肚子的,若是在自個兒家中,必須得省,否則很有可能沒有下一頓。


    十幾年來一直如此,從四歲起,能幫男人做點活的時候,才混上了桌,否則隻能蹲門口。


    在曹稚的印象裏,老人與他是“一路貨色”,蹭吃蹭喝從不含糊,不懂客氣是個啥,但要是出了雞尾巷,就不敢了,會挨打,甭管老的小的……


    隻是今夜,吃喝不太得勁兒,曹稚很舍不得走出巷子,但又迫切想要握劍。


    好在老人一直打趣,男人也不像以往那般兇神惡煞,時而還有幾句玩笑話,才讓少年又多吃了幾口,當然,他也是男人的“手”,還得幫忙喂飯。


    巷口,五名護城衛看著天色漸黑,不禁左右徘徊,但依舊很有耐心的等著。


    不遠處,四個少年手中拎著木棍而來,有說有笑。


    “今兒個給稚兒子管飽。”


    “必須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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