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將至,老沽峰上亮起了數十盞燈籠,王有根將最後一盞山水燈掛在顏丹虎草廬外後,再次坐迴了小凳上。


    入眼半畝綠茶,夜風卷過,茶樹搖曳不止,隱隱約約晃蕩在他心間,此刻安寧的夜晚,有良人隔門為伴,已是滿足。


    往後十年,他已不打算迴玉泉宗,且與顏家人叮囑過一年之期內,莫要泄露了他聖子身份,以免多生事端,隻是利用易容戒恢複了“本來”麵貌,以“誠待人”後,才又易容成了王沽山。


    顏家父子對那恢複本來麵貌的聖子,一時間還是感到了陌生,隻是對方言語幾句後,二人就適應了許多,更是見顏丹虎眼中,盡是歡喜,他們也就歡喜了。


    王有根當時直言,不管是在老沽峰上,還是丹虎想去其它地方走走看看,他都會如其所願,如影隨形。


    顏家父子也無異議,隻是顏不惑提起,小妹顏丹虎還有另一層流雲峰弟子的身份,恐怕過不了多久,流雲峰就得來人讓小妹返宗,到時還是得小妹顏丹虎親自迴峰一趟,辭別恩師與眾同門……


    於是,這事也被王有根當做了頭等大事視之。


    轉眼之間又是漣漪陣陣之景,池水被燈籠映紅,倒影出十餘間草廬,縱橫水上的廊橋,還有一輪殘月。


    如此這般時光靜逝,亦真亦幻兩相宜之景,也直教他忍不住抬手虛握,攤開掌心後才覺多此一舉,自欺欺人。


    王有根所見天地與他人不同,更別言其他事物,在此刻這方世界呆的時間久了,許多在他原先看來有悖常理之事,大多皆已天翻地覆。


    列如在原先那個世界哪有什麽功法靈氣可言,而在此方世界當真才是氣象萬千。


    先前小姑娘大山怪那一眼,隻是被他略微迴想,便有無盡本源元精供他驅使,冥冥之中,好似那曾錯失了的陽實真意,在他出拳的那一刻,就已經捉摸到了一絲軌跡。


    這莫名使他認為,隻要他想,下一次釋放出本源元精之時,陽實真意將會唾手可得,隻是還有一層可怖的危機感,隱隱約約間,像是在告誡他,莫要輕易嚐試,這也正印證了羊子當時所言。


    真正使王有根在意的,也是由小姑娘那一眼而起,像是陽實山大山怪搬起了整座陽實山向他砸來,在他心湖內掀起了驚濤駭浪!久久難以平息……


    加之失魂落魄五日之久,像是在光陰長河中溺水一般,沉沉浮浮,熬人魂骨!


    兩處伏線交集一刹,才有了王有根先前抬手一握的“幼稚”之舉,他想握住的,是歲月!


    隻是當他攤開掌心,那空空如也的一幕,難免教他有些失落,心頭感悟隻能暫時擱置,容閑暇時候計較,又該想丹虎了……


    但他不知,當他右手手掌一握之際,其掌心紋路已然發生了巨變,實線之間,生出了一條肉眼不可見的虛線,正隱隱勾動著他所在天地方圓十裏萬千氣象!


    這十裏天地間,光陰實實在在比七重天任何地方都要慢上了一拍!猶如十裏光陰長河內,被一塊不大不小的石頭稍稍攔阻了河水去路,隻是一瞬,但若這一瞬,要是放在背劍老頭眼中,也足以在其心湖內激起陣陣漣漪!


    晨光照亮人間,將老沽峰瀑布照徹得如夢似幻,在此刻生起濃濃白霧的峰頂上,王有根起身伸了個懶腰,露水微涼,在他發絲間蒙上了些許水汽,數十盞紅燈籠早已耗盡燈油,一一熄滅,一夜時光如梭過去。


    不遠處,顏不惑所在草廬房門被吱呀打開,已然恢複傷勢修為的他,邁步走了出來,轉眼,顏不惑不出意料的就見到守在小妹門前的“沽山”。


    如今這般關係,顏不惑已經直唿其名,不多見外,雖然二人並未成親,也未定下日子,但那已是實錘。


    王有根遙遙抱拳,濃霧間,兩人隨即邁步聚攏在廊橋上,顏不惑壓低嗓音,輕聲開口道:“昨夜修為恢複後,我想了很多,沽山所言兩情若是長久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好似在我心頭紮根發芽般蔓延開來。”


    王有根見顏不惑停頓不言,有些好奇的追問道:“不惑兄所言何意?”


    顏不惑有些猶豫,沉吟片刻,還是開口道:“實不相瞞,我想下峰,向吳家提親,想早日將茵茵娶上老沽峰……”


    顏不惑本以為此時將想法說出,多少有些不合時宜,難免會讓對方想到“其它”,以至於心傷落寞。


    但王有根卻隻是驚詫一瞬,便欣喜笑言道:“如此甚好,如今峰上隻有丹虎一個女子,有些心事也不好說出,若是有人能陪她言說私房話,那是再好不過。”


    顏不惑雙眼微微一亮,忍不住點頭稱是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王有根笑問道:“不惑兄想何時下峰,沽山正好也要下峰一趟,大可與你同去吳家。”


    顏不惑又開始猶豫不決了,白霧漸漸稀薄散去,王有根索性直言道:“擇日不如撞日,我們不妨即刻動身。”


    顏不惑驚詫道:“我還未曾與父親商議,這恐怕……”


    其實王有根早已感知到顏父神識徘徊在四周,方才那一問,顏不惑那一猶豫,白霧驅散開去,便是神識操控所致,意思再明顯不過,於是王有根又道:“顏叔已然知曉,他讓我倆快去。”


    正當顏不惑驚疑之際,王有根向他身後抬首示意,他後知後覺轉身,一個由白霧凝聚而成的“去”字飄蕩在廊橋上。


    顏不惑心神一震,立即向著他父親草廬方向遙遙彎腰一拜,顏大盛收迴了神識,抬眼看向虛空,心裏有好些話要說……


    隻是他眼中再沒有出現那道身影,至女兒迴峰以來,“那道身影”就好似開始埋怨他了,不願意再出現在他眼中,所以顏大盛能果決的同意兒子去提親,像是要彌補些過錯……


    王有根深深看了一眼顏丹虎所在草廬,就被顏不惑拉上了禦空舟,不一會兒,顏家禦空舟漸漸衝開濃濃白霧,向壽城破空而去。


    二人抵達壽城之時,天光已然大亮,白霧散盡,十米城牆上,顏家禦空舟一躍而過,隨即緩緩落下,停靠在一處專門停靠禦空舟的偌大廣場上。


    廣場上禦空舟為數不多,隻有十餘艘,這讓顏不惑大感意外,哪次來這壽城,廣場上禦空舟不是停靠得滿滿當當,好幾百艘。


    轉眼一看,往日裏至少有二十餘名護衛把守的廣場邊,隻有五名壽城護衛萎靡不振的提劍而立……


    王有根上次來這壽城,走的是城門,他此時站在廣場上四下一打量,除了不遠處一麵城牆,其餘三麵也皆是高牆,高牆中間還各自設置了一道光幕,與城門一般,目光躍過高牆也能清晰看到一座座塔樓聳立。


    腳下這塊廣場就形同與停車場一般,王有根跟著顏不惑邁步,向近處的一麵高牆光幕走去。


    顏不惑腳步放緩,又微微轉頭,掃視了一眼五名護城衛,才與王有根並肩走進了光幕牆門中。


    光芒一閃後,二人站在了一條筆直街道上,兩旁店鋪大多皆已關門,街上行人也寥寥無幾,好不冷冷清清。


    二人皆有疑惑,顏不惑見禁製牆門旁就兩名護衛把守,一旁門房內收取靈石的老人還在打瞌睡,一時間奇怪不已,壽城以往熱鬧景象絲毫不在,這讓他多有不適。


    兩名垂頭喪氣的護城衛本是各自心思飄得老遠了,但突然見到眼前男子模樣,立即神情緊張不安起來。


    其中一名護城衛差點就要忍不住拔劍了,但那顏大公子竟向門房走去,這才使他稍稍安下心來……


    顏不惑伸手敲了敲門房內櫃台,老人才被響動驚走了瞌睡,隨即,王有根便看到老人臉色微微一變,似帶有一絲懼意,但仍是佯裝鎮定道:“顏公子,小姐不在城中,你還是改日再來吧……”


    顏不惑臉色一凝,笑道:“老張頭,你莫要騙我,本公子此次前來可是有要事,其實茵茵在與不在也無妨,我找吳城主就是。”


    老人一聽,想也不想,立即又道:“城主也不在壽城府邸,恐怕顏公子要白跑一趟了……”


    顏不惑將手中三塊下品靈石丟到櫃台上,氣笑道:“本公子不與你多言,哪次來這壽城,你不是這般言語騙我,拿兩塊入城牌來。”


    老人不為所動,驚疑道:“顏公子當真不知,你迴頭看看,如今壽城哪還有往日繁華氣象,都結伴去那證道山了,前幾日城主帶著小姐迴城,剛入城門便收到消息,萬古遺留下來的證道山現世了,隨後城主一聲令下,壽城護城衛跟去了大半,都奔著造化而去,小姐是何人,自然沒被落下。”


    老人隨即又湊近老臉,壓低嗓音道:“顏公子看那倆倒黴蛋,不就因為沒資格去那證道山奪造化,跟知曉媳婦與人私會一般,哭喪著臉好幾日了……”


    王有根聽到證道山的消息,心情複雜,但還是與顏不惑說道:“不惑兄,證道山正是先前我們去的那處秘境……”


    老人驚疑的看了眼那個氣度不凡的陌生男子,將將收迴視線,就被一聲巨響嚇得跌坐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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