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華百貨店(現為天華百貨店)店門敞開,不時有顧客進出。


    林赤將車停在百貨店北側一百多米的路邊,觀察了幾分鍾後,覺得一切正常,這才率先下車,來到不遠處的一處院子前,四顧無人後抬手敲門,敲門聲三長一短,重複了三遍。


    院子裏立即傳來腳步聲,一個熟悉的聲音沉聲問道:“是誰?”


    “新年!”


    院門先是開了一條縫,一雙眼睛貼在門後,和林赤剛一照麵,門被迅速拉開,釘子一臉驚喜,訝異說道:“怎麽是你呀?你怎麽來了?”


    林赤閃進院內,急切道:“我傳遞的情報你們收到了嗎?”


    “收到了,德魁同誌剛剛送來!”


    釘子邁步向裏,林赤一把拉住了他,一口氣說道:“時間已萬分緊急,我實在不敢怠慢,就利用外出辦事的機會抽空跑來,我滯留此地的時間不能太長,必須要盡快趕迴,另外,我帶來一人,就在車上,是南京地下黨的一號人物,代號鐮刀,他決心與我們攜手,共克加良號!”


    釘子彎下腰透過門縫朝外掃了一眼。


    “都有誰在?”林赤又問。


    “老董、錘子……還有一位是新來的站長,叫徐新。”


    “太好了!”林赤撥開釘子,把院門敞開約三十度角,對車上的鐮刀招了招手。


    鐮刀一陣小跑,閃進院內。


    林赤朝鐮刀點頭示意,轉身直奔主屋。


    主屋空無一人,隱隱聽到裏側的房間有對話聲傳出,林赤毫不猶豫推門而入。


    房間一共三人,此時均全神貫注盯著一副木製的象棋盤,正小聲爭論著棋局的走勢,看樣子像是在複盤。正對房門的便是軍統南京站原站長錘子,他的對麵,是一個站起身俯視棋盤的背影,而董德魁則站在一側旁觀。


    錘子頭也不抬問道:“是誰來了?”


    董德魁最先抬頭,目光在林赤的臉上停留了好幾秒,方才有了反應,失聲叫了起來:“林……林處長,你怎麽跑這兒來了?”


    錘子連忙抬頭,起初表情同樣錯愕,很快臉上現出驚喜,把手裏高高的一疊木製棋子往桌上一摔,立即一個箭步衝到林赤麵前,將他一把摟住,迫切道:“林兄弟,可算見到你了,你受苦了!”


    林赤感慨道:“真有恍如隔世之感啊!”


    那個背影慢慢轉身,是一個四十五六歲的中年人,中等身材,穿著一件半舊的中山裝,他的眼珠轉了轉,很快頓悟,跟著走上前來,拍了拍林赤的肩,溫和笑道:“原來你就是林赤啊,沒想到原先的副站長兼行動處處長是這麽的年輕!”


    林赤放開錘子,習慣性朝他鞠了一躬,畢恭畢敬說道:“您就是我們新來的徐站長?”


    “正是鄙人,我叫徐新,就在昨天剛剛履新。”徐站長向林赤伸出了右手。


    林赤和他相握,對方將另一隻手蓋在林赤的手背上,親切補充道:“我早就聽蜂鳥同誌說起過你,今天得見真人,果然氣宇軒昂!你的臥龍計劃……”說到這裏,徐新才注意到了林赤身後的鐮刀,旋即鬆開了手,一臉狐疑問道:“這位是?”


    “我來介紹一下,此乃南京地下黨一號首長,代號鐮刀……”


    鐮刀一臉笑意將手伸向徐新,意欲和他握手。


    徐新視而不見,反而把手縮進,他的眉頭頓時擰住了,把疑慮重重的目光又投向林赤,嘴反複張了張,帶著問責的口吻說道:“新年同誌,你帶一位黨外的同誌來幹什麽?”


    林赤發現對方表情嚴肅,連忙惴惴不安解釋道:“徐站長,我可能犯錯誤了,不過,你們應該已看到了我遞上的情報,日本人載運萬噸軍火的加良號今夜停靠南京水域,時間已到了按分秒計算的地步,這份情報南京地下黨也已獲得,並有更豐富的內容,鐮刀同誌打算和我們聯手,合力搞掉加良號!”


    待林赤講完,徐新方道:“什麽叫可能犯錯誤了,你這錯誤犯大了,難道你加入軍統之前保密條例沒學嗎?難道你不知道你這樣做所可能帶來的嚴重後果嗎?難道……”


    鐮刀雙臂抱在胸前,忽然前跨一步,先是用一聲咳嗽打斷了他,接著不慌不忙說道:“徐站長,保密條例我們共產黨也有,未必比你們不全麵,說到原則性,我對部下的要求不會比你徐站長低,可你遇事不能太教條……”


    徐新被人奚落,心有不甘,忙不迭將雙手後背,後退數步,重新審視起對方,跟著不耐煩打斷了鐮刀的話,“我堂堂的一名少將,你有什麽資格在我麵前又是指點又是教訓?”


    “指點可不敢!教訓更輪不上我,我隻是想給你提幾點忠告!”


    徐新更加來氣,立即提高了聲音:“請問鐮刀同誌,我怎麽稱唿你?”


    “我的名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我隻想告訴你一個事實,數年前你們圍剿中央紅軍的時候,你們的蔣校長出了十萬大洋懸賞我的人頭!”鐮刀掏出煙,自顧自點上,悠悠噴出一口煙,又徐徐道,“而且我還知道,你們蔣校長的幾支禦林軍,現任的幾位軍長都是我曾經的同窗,我以為他們的軍銜不會比你低吧……”


    徐新聲音低了下來,但疑慮未消,“請問鐮刀同誌,關於加良號,你有何指教?”


    林赤一直冷眼旁觀,徐新的態度使得他心中很不舒服,但自己犯錯在先,不便發作, 這時見徐新開始主動談及加良號,馬上問道:“站長,我們針對加良號開始製定對應的計劃了嗎?”


    “時間太緊,力有不逮啊!”徐站長攤了攤手。


    最後的一絲忍耐被徹底粉碎,一股無名的怒火瞬間燎原,林赤幾乎是咆哮道:“徐站長,你該不會是從機關單位下派的吧?你難道不知道戰機稍縱即逝?你知道這份情報的價值嗎?你知道這份情報錯失的損失嗎?你知道這萬噸軍火流入戰場所帶來的後果嗎?”林赤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棋盤上,頓時激動得無法抑製,“你該不會以為我們和鬼子的鬥爭就如同下一盤中國象棋,輸了可以複盤重來?形勢已如此危急,你們諸位居然還有閑情逸致在這裏下棋消遣?是誰賦予你們這麽大權力……”


    林赤還想滔滔不絕說下去,錘子一把拽住林赤,狠狠瞪了他一眼:“好了林處長,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夠了!” 接著換成息事寧人的語氣開始打圓場,“你以為徐站長和我們不著急嗎?就在你來的前十分鍾,我們還商量討論過,這不是想換換腦筋嘛,你來得正好,我們一道探討一下行動計劃,看有沒有良策!”


    釘子也拍了拍林赤的後背,寬慰道:“你的情報內容太簡單,根本無從下手啊!徐站長剛來,很多情況不了解,正好你把所知道的跟他匯報一下!”


    “林處長少年氣盛,大可不必如此激動,這件事情必須從長計議!”董德魁也跟著附和了幾句。


    錘子從桌上抓起一包煙,給鐮刀散了一支,抽出一張椅子,示意他入座,嘴裏說道:“既然鐮刀同誌是南京城地下黨的頭號人物,今天有緣得見,機會難得,看來以後在對敵鬥爭方麵我們雙方可以加強合作,你說呢,鐮刀同誌?”


    鐮刀把煙屁股對著剛接過來的香煙,對上了火,邊坐下邊說道:“這位同誌說話中聽!”屁股一落座,他翹起了二郎腿,同時把香煙塞進了嘴裏。


    “徐站長,咱們重新探討一下破襲加良號的計劃?”錘子說話的同時開始給他使眼色。


    既然有了下坡的台階,徐新順勢下驢,但總覺得尚缺火候,對林赤嘀咕道:“你這個小夥子,年紀不大,火氣不小啊!”


    林赤也平複了一下心情,換成一副誠摯的模樣,對徐新檢討道:“站長,我態度不好,還請原諒!”


    “放心吧,我不會計較的!”


    至此,徐新已神清氣爽,他一坐正身子,馬上開始主事:“鐮刀同誌,請你先說說你所知道的情況!”


    鐮刀表情嚴肅起來,掃了掃眾人道:“來的路上,我已和林兄弟大體做了分析,加良號是昨夜十點左右於上海吳淞口出發,除了裝載有萬噸的彈藥外,隨船的還有為數不少的日軍高層軍官,他們的目的地是南京,據說是前來南京參加本周末於日本駐南京大使館舉辦的偽政府成立慶典酒會……此外,據說同行的還有一批化學武器專家……”


    鐮刀一口氣把他和林赤二人曾經的分析說與眾人聽了,思路馬上出現斷崖式跳躍:“如果我們想破襲加良號,我可以提供炸藥!”


    徐站長臉上出現詫異的表情:“你們共產黨居然藏有這等貨品?”


    鐮刀不屑說道:“這又不是什麽奇貨……搞到手並不難!”


    他的心底同時出現了另一個聲音:“炸藥算什麽,蘇羅通s5—106機炮都有!”


    徐站長咽了一口唾液,試探道:“鐮刀同誌是不是心中早有計劃了?”


    鐮刀未表態,林赤不失時機插話進來:“首先,我們必須要弄到一艘船,隻有通過船,我們才有可能接觸到加良號,否則全是白瞎,其二,我們要設法掌握鬼子的接應燈光暗號,唯有如此,方可備應急之需,當然,如果能知曉加良號停泊的準確時間,那是最好不過,對我們破襲計劃的成功有百益而無一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槍膛線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修之遠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修之遠並收藏槍膛線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