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微笑著從老周手裏接過電話,很快臉色一變,用日語急著問道:“傷亡如何?”


    電話那頭,對方一口氣說了將近一分鍾,渡邊蹙起的眉頭慢慢舒展開來,隨之說道:“我即刻過去!”說完掛掉電話,疾步走近眾人。


    林赤迎了上去,迫切問道:“少佐,發生什麽事了?”


    “鼓樓醫院發生槍戰,有人試圖劫持嫌犯!”


    “是301的病人嗎?” 林赤一驚,追問道,“到底怎麽迴事?”


    “是的,就是那位胖子……有四五名匪徒,偽裝成醫院的醫生和病人,在一個小時前潛入鼓樓醫院,和我們的憲兵展開激戰,試圖營救嫌犯……不過都被我們粉碎了,當場擊斃三名匪徒,我們的代價也不小,死了兩名憲兵,行動處的李泉也受了傷……” 渡邊的臉色忽陰忽晴,繼續道,“特高課那幫人還真聰明,林君還記得301病房的另外一名病人嗎?那是特高課特意安排進去的特工,就是為了在關鍵時候給敵人致命一擊!”


    林赤用餘光掃了一眼鐮刀,鐮刀倚坐在沙發上,臉上波瀾不驚,正自顧自抽著香煙,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林赤暗生疑慮,難道魏胖子不是鐮刀一夥的?


    林赤再問:“有這等事?”


    “千真萬確!”渡邊答道。


    “這件事渡邊少佐難道不知情?”


    渡邊堅定點點頭。


    林赤頓了頓道:“我不認為這是特高課的主意,倒像是黑木將軍的手法!”


    渡邊瞪大眼睛:“林君又在胡思亂想了,我作為行動處處長,將軍這樣的布置為何不通過我?”


    “顯而易見,將軍是不信任咱們行動處嘍……” 林赤的嘴角漾起一絲笑意,“我林赤首當其衝算一個,可兄弟鬩牆,看來你渡邊少佐也未必深得將軍信任了!”


    渡邊急欲移動的腳步忽然停滯了,思忖俄頃,狐疑地上下掃了林赤一眼,一字一頓說道:“林君,你的思想很危險!”


    拋下這句話,渡邊徑自向門外走去,林赤邁步跟了上去,渡邊突然想起什麽,轉身對林赤說道:“林君,你就別去了。”


    “為什麽?”


    “你好事將近,況且還是天大的喜事,接下來要忙的事太多,我做主許你半天假,和長輩們好好籌備一下婚禮,等我料理好那攤子事後,前來接你迴鬆機關。”


    林赤鞠躬道:“謝謝少佐!”


    陶天闕站起來,高聲招唿渡邊:“少佐別忘了早點過來喝兩杯!”


    渡邊一走,陶慕青立即走到陶天闕跟前,鄭重說道:“父親,在本周末舉行婚禮,時間有點緊啊!”


    陶母跟著附和道:“是啊爸,我們家很多親友久未聯係,就剩下兩天時間,加上這場戰亂,想全部通知到可不容易……另外,賓客名單……”


    陶天闕旋即打斷道:“非常時期,一切從簡!”


    “可我就一個女兒啊!”陶母稍稍提高語氣。


    陶天闕臉現一絲慍色:“你們怎麽還不明白,你們去走街串巷看看,現在的南京城有哪一家在婚迎嫁娶?還不是形勢所逼?咱們歌兒才二十周歲不到,如果不是有小人惦記,我怎麽地也得讓歌兒再陪我幾年!”接著又道:“要是把這場婚禮放在一年前,我還不得熱熱鬧鬧操辦個十天八天?這不是沒辦法嘛!”


    陶慕青連忙給妻子大使眼色,陶母這才平靜說道:“爸,歌兒的婚禮,您都準備邀請誰?”


    陶天闕想了想對陶慕青道:“老大,你明天把老二老三叫來,你們一道把所有尚還留在南京的親友通知一遍,其他的賓客,我來定!”


    陶慕青夫婦連連頷首,陶母來到林赤和陶楚歌身旁,她一手挽起女兒的手臂,一手牽起林赤的手,不無愛憐說道:“你們兩個小孩聽著,從今以後,你們要相攜相伴,可不能耍小性子喲!”


    陶楚歌忙不迭點頭。


    見林赤有扭捏之態,陶母又拍了拍林赤的手背說道:“林先生,你比咱們歌兒大好幾歲,可要好好照顧歌兒哦!……另外……可絕對不許欺負她!”


    陶慕青咳嗽了一聲,瞪了妻子一眼,帶著一絲責怪說道:“你說這些幹什麽?林先生根本就不是你想象的那類人!”


    陶母的目光依舊留在林赤身上,忽然想起什麽,連忙把管家招之而來,說道:“周叔,新郎官沒幾件像樣的衣服可不行,你抓緊時間找一家裁縫店,給林先生做幾件衣服,我們家不是還有幾塊上好的布料嗎?”


    ……


    陶天闕的這項突發奇想的決定大大出乎了林赤的意料,竟讓他一時不知所措,他本想拒絕,可當他看到陶天闕殷切的目光後,他的嘴怎麽也張不開了。


    林赤之所以應允這場婚禮還有另外一個考慮,他此時想得最多的,就是如何力克加良號,阻止那一整船的軍火流入戰場,至於兒女情長,他無暇顧及太多。這份關於加良號情報的意外獲得,突然使他極度亢奮起來,這如同一個平時打慣了小禽小獸的獵人,忽然遭遇上了一隻老虎,又怎能不讓他嚴陣以待、全力以赴?林赤當然知道,作為獵人的獵物,老虎是有獠牙利爪的,如果稍有不慎,獵人同樣也會成為老虎的獵物!


    林赤還知道,這隻碩大的老虎,憑他一己之力是難以消滅的,他必須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調動一切可以調動的資源,唯有如此,才會增加成功的勝算,可他身陷敵營,不但行動受限,就連和上級的接頭都異常困難,所以他迫切想打破窘境,他要為自己創造行動上必要的自由度,故而以這次婚禮為契機,也不失為一個抽身的好辦法,起碼,他的身後不會有那麽多雙眼睛盯著自己。


    林赤機械地應付著陶家的長輩,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恨不得馬上跳過這些繁瑣的環節,找個時間與機會和鐮刀說上幾句,鐮刀作為共產黨在南京城的一號人物,自然掌控著不可小覷的武裝力量,如果能夠讓他獲知加良號抵近南京水域的情報,必然益處多多,說不定他們的隊伍作為一支奇兵創建出驚人的奇勳也未必不可能!


    渡邊走後,鐮刀的話語突然少了許多,他在抽完一根煙後,緩緩走出了大廳。


    待老周給他量好需要裁剪新衣的尺寸後,林赤對陶天闕說道:“陶老……”


    陶天闕不滿打斷了他,糾正道:“以後不許這樣叫我,要叫爺爺!”


    林赤趕忙改口,畢恭畢敬喊了一聲:“爺爺!”


    陶天闕心滿意足捋捋胡須,笑吟吟道:“小林子,這樣的決定不委屈你吧!”


    “隻是委屈了歌兒……爺爺,我以後會好好照顧歌兒的……”林赤無心繼續探討此話題,話鋒一轉,“爺爺,我想和張老板說幾句話?”


    陶天闕探頭看了一眼站在院子裏的鐮刀,揮手道:“去吧,孩子。”


    林赤快步走出。


    長廊的盡頭,是一座琉璃亭子,鐮刀背著雙手,站在亭子一隅,正麵對著一棵開滿白色小花的梨樹怔怔出神。


    聽到有人走近,鐮刀迴過頭,微笑著對林赤說道:“林先生,你來得正好,我問問你,當你看到這棵梨樹的時候,會想起古人的哪些詩句?”


    林赤不假思索道:“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嗯……邊塞詩人岑參,他的詩好,唯美浪漫,真情率性,隻可惜他生在盛唐,所見所聞盡是花團錦簇、鶯歌燕舞了!”


    林赤反問道:“那在張老板的腦裏,又會想起何人的詩句?”


    “砌下梨花一堆雪,明年誰此憑欄幹。”


    “小杜的這句詩好是好,就是太蕭殺,我本人並不喜歡。”


    “如此說來,林先生的骨子裏是天性樂觀嘍?”


    “樂觀的人是要有大智慧的,我萬不敢當!”


    “智慧固然重要,可練達也必不可少吧?”


    “我隻重方圓,不求權仲,‘練達’二字與我相差十萬八千裏呢!”


    鐮刀開始摸口袋,林赤知道他想抽煙了,連忙掏出兜裏的一包紫金山香煙,遞給他一根,自己也點上了一根。


    鐮刀吸上一口,把香煙夾在指間,又道:“林先生所指方圓為何?”


    “方為方、圓為圓,永遠涇渭分明,混淆不得!”


    鐮刀的眼裏忽然散發出異樣的光彩,脫口道:“衝林先生這句話,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是一個原則性很強的人?”


    林赤笑道:“按性情來說,我和張老板乃是一路人!”


    鐮刀哈哈大笑道:“既然林先生這麽說,我心甚慰!”


    二人經過這一番互相試探後,兩顆心忽然近了許多,林赤不想浪費時間,神色一凜,壓低聲音急道:“我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我們換個地方?”


    鐮刀一言不發,先於林赤走進屋內,對陶天闕揚聲道:“作為林先生和楚歌小姐的媒人,我有幾句話想單獨忠告林先生,還請陶老提供方便!”


    陶天闕親自打開書房房門,待鐮刀和林赤一入內,隨即關上房門,對管家交待道:“老周,張老板和林先生有要事要談,這期間不要讓任何人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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