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萬全大酒店。


    鐮刀一送走陶天闕,立即快步上了二樓包廂。


    關上房門,鐮的臉色頓時凝重起來,他的目光緊緊盯著曲思冬,徑直向他走來。


    曲思冬不由站起身,低聲道:“情況很不好!”


    “先挑重點說!”


    “我們派出去執行任務的所有同誌,隻跑迴了兩人,其餘的,非死即傷。”


    鐮刀聽畢頹然坐在椅子上,神色蒼涼,嘴唇抖動,抓起桌上的香煙,給自己點了一根,這才繼續問道:“跑迴哪倆?”


    “老冒和小白。”


    “謝天謝地,白進可不能出事,否則我對他父親真沒法交待!”鐮刀感歎說道。


    “是啊,自從平安汽修廠的李老板死後,小白像換了個人似的,總憋了一口氣,什麽行動都要參加!”


    “這一點可以理解,畢竟他和老李的關係不一般。”鐮刀話鋒一轉,“你見到老冒和小白了嗎?他們怎麽說?”


    曲思冬點頭,“此次刺殺梁洪之,我們一共安排了八名隊員,除了老冒和小白外,犧牲四名,受傷兩名,據說魏瑞同誌傷勢很重,現在被鬼子送到了鼓樓醫院,正在搶救!”


    鐮刀沒有搭腔,把手裏的一根煙舉在麵前,若有所思的樣子。


    曲思冬又說道:“老冒重點提了一點,此次行刺失敗,與那位投靠日本人的林赤有很大的幹係!”


    鐮刀迴過神來,迫不及待問道:“此話怎講?”


    “當時,那位大漢奸梁洪之正在彩車上遊街,我們的人正準備動手,就是林赤,忽然開槍示警了,那漢奸狡猾得很,槍一響,立即趴在了車上,腦袋都不露一下,我們的人就這樣失去了最佳時機!”


    鐮刀的眼睛裏露出狐疑之色,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特地提高了聲音問道:“你是說被你父母收留的那位林赤?”


    “不是他還是誰?以後不要在我的麵前提起這個人!”曲思冬的眼裏就要噴出火來,“還有,想當初我妹妹就是為了救他,陷入了牢籠,好不容易救了出來,他倒好,現在看上了陶家的千金小姐了!你說這種人的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


    “會不會有什麽事情我們並不知情?”


    “可事實上正是他救了那大漢奸一命!如果不是他那一槍,梁洪之早就去見上帝了!”


    鐮刀擺擺手,斷然說道:“關於林赤的事,暫且不談,你還探聽到什麽?”


    “傳迴的消息相當有限,不過我有種直覺,總覺得今天的這場行動有哪兒不對勁!”


    鐮刀麵無表情問道:“說說你的看法!”


    “首先,我們策劃了這麽久的一次縝密行動,竟然無功而返,還折了六名同誌,這損失不可謂不大,其二,林赤的鳴槍示警也大有蹊蹺,為什麽不是鬼子開槍,而是我那位曾經的兄弟?再怎麽說,他的小命是我家人救的吧?他怎麽那麽快就忘恩負義了呢?其三,從結果來看,鬼子對我們的這場行動準備極其充分,怎麽看都是張網以待,竟有以逸待勞之意……”


    “這也正是我有疑慮的地方!”鐮刀頓了頓,“想救出魏瑞同誌,你認為有多大的把握?”


    “據我所知,鬼子在鼓樓醫院有重兵把守,若想救出魏瑞他們,恐怕不那麽容易!”


    曲思冬端起杯子,將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無限感慨道:“不管如何,咱們一定要設法營救出魏瑞同誌,從當初我們在紫金山一帶組織抗戰大隊,再到後來輾轉茅山一帶抗敵,並加入黨組織,這一路走來,那些兄弟們已所剩無幾了,我真不忍心撇下他!”


    “魏瑞當然要救!這一點毋庸置疑!”鐮刀將剩下僅有指甲蓋長度的煙蒂接在另一根煙上,連連吸了幾口,待火光燃過接痕,這才滿意地把香煙夾在兩指間,馬上想起了一個問題,“思冬,我記得你曾經說過,魏瑞曾是你們華幫抗戰大隊的小隊長?”


    “是的,當初一共三名小隊長,淩鼎天被鬼子的狙擊手狙殺,錢瑾餘從茅山隻身迴到南京城,從此杳無音訊,就剩魏瑞一人了……可現在的情況也並不好到哪裏去……”


    鐮刀打斷了他,“魏瑞和林赤二人見過麵嗎?”


    曲思冬想了好一會兒,方說道:“他們不是很熟悉,但彼此應互相認識……對了,他們還幹過一架,當時是在突圍之際,林赤堵在馬群的青馬橋給我們報信,兩人不知為什麽事爭執起來,最終魏瑞被林赤來了個過肩摔!”


    “這麽說來,魏瑞在現場出現,林赤很有可能認出了他嘍!”鐮刀像是在呐呐自語。


    “可這不能成為林赤他開槍示警的理由啊!”曲思冬稍稍提高了聲音。


    “思冬同誌,不要過於激動嘛,我也就這麽一說!”鐮刀微微皺了一下眉頭,換成一種命令的口吻,“你抓緊時間了解一下鼓樓醫院鬼子的布防情況,隨時準備營救魏瑞他們!”


    “是!”


    ……


    渡邊雪奈帶著林赤從鼓樓醫院迴到鬆機關行動處,馬上挑選了四名隊員參與鼓樓醫院警戒,兩班製,分別由林赤和李泉各帶一名,從翌日起開始執行。


    臨近傍晚,電訊股的稻田勇突然出現在行動處的門口,他熱切的目光很快落在了林赤身上,急急朝林赤走來。


    渡邊看到稻田,很是訝異,隨口說道:“稻田君,今天怎麽想起到我這裏來了?”


    稻田略一沉吟,迎向渡邊,滿懷期望說道:“渡邊小姐,今晚能否賞臉,咱們一起共進晚餐?”


    渡邊正色道:“稻田君是特地請我一人嗎?”


    稻田訕笑起來,涎著臉說道:“今晚倒是約了幾人,如果渡邊小姐嫌人多礙事的話,改天我一定單獨約你!”


    “如果今晚不是單獨請我,我就不去了吧。”


    看到稻田沮喪起來,渡邊隨口問:“說說看,都約了誰?”


    “喏——”稻田手指林赤,“我就是來通知他一聲的……林桑、林桑——”


    稻田邊喊邊向林赤招手。


    林赤看到稻田揮手示意,並在喊他的名字,連忙走來。


    渡邊挖苦稻田道:“想當初,稻田君最看不起這位支那人,聽說還打了一架,怎麽現在想起請他吃飯了?”


    “往事別提了……”林赤已走近,稻田借機上前摟著他的肩膀,討好說道:“林桑,你們中國人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對,不打不相識!這句話用在我們身上再合適不過!”


    林赤大體猜到他們的談話內容,附和道:“俄國的托爾斯泰說過,為找到一個好朋友,走多遠的路都沒關係,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芸芸眾生中,能覓到知己,總是需要經過磨難的!”


    渡邊尖聲怪叫起來:“你們兩個大男人,說這樣的話也不嫌肉麻?”


    林赤和稻田相視哈哈大笑。


    稻田鄭重問道:“林桑,今晚有個飯局,我想帶你一起參加。”


    “什麽樣的飯局,合適嗎?”


    “有什麽不合適的,我請客!”稻田轉向渡邊,“雪奈小姐,給個麵子如何?”


    “還有誰?”渡邊笑盈盈道,“你稻田君是咱們鬆機關出了名的小氣鬼,該不會就為了請我們倆吧?”


    稻田不自在笑笑:“我一個從小長大的夥伴……我曾經和你們提過,他叫田中毅,現在是名上尉,剛剛調到了吉田少佐的特高課……”說著說著稻田勇倏然壓低聲音,“那位梁洪之先生抵臨南京當天,他帶隊參與了警備……”


    看到林赤和渡邊依舊一臉惘然,稻田進一步說道:“你們忘了嗎,梁先生來的那一天,就是倉木清明被殺的那一天!”


    兩人同時恍然大悟。


    渡邊輕聲詢問道:“這麽說,他有倉木被殺的線索?”


    稻田堅定地點了點頭,湊近二人,嘀咕道:“事發當天,我便向他詢問具體情況,當時他很忙,沒有及時答複我,今天他給我打來電話,神秘兮兮說他今天又見到那張臉,這才對應上了!”


    渡邊急切問道:“田中說了是誰嗎?”


    “事關重大,他想當麵陳說,所以這不安排了一場飯局?”


    “稻田君準備把晚宴地點發在哪兒?”


    “我早就想好了,太平路上有一家上品源飯店,剛開張不久,據說菜品味道相當不錯,包廂我已親自訂好,晚上六點碰麵!”稻田頓了頓,“畢竟是一場私人聚會,又是談些不合時宜的話題,故而,最好是個陌生環境……”


    “這家上品源飯店在太平南路還是太平北路?”渡邊又問。


    “在太平北路上。”


    “那離我們鬆機關很近,看來就不需要開車去了……”


    “要不,咱們下班後坐黃包車過去,我看到門前的黃浦路上有個黃包車候車點。”林赤插話。


    “咦,這個主意好!”渡邊讚賞道。


    稻田更興奮,“這麽說,渡邊小姐肯賞臉了?”


    “我怎能辜負了稻田君的一番好意了呢?”渡邊轉向林赤,“能讓鬆機關鼎鼎大名的小氣鬼稻田君破費請客,這要多大的麵子啊!”


    稻田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決絕說道:“等我哪天發財了,我天天請你們下館子!”


    “那行,晚上我們一道前往!” 渡邊看了看表,思忖著補充道:“下班後,要不我們都換一身便服,這樣不至於太紮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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