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月來,第十六師團師團長兼南京警備司令部司令的中島今朝吾中將從未有今天這般愉悅。一方麵,聽說因由他居功至偉的功績,他得到了帝國天皇的點讚,大本營紛紛傳說,他中島不日後將會晉升大將,並率先從這一時期的師團長級別的將領中脫穎而出,甚至有先知先覺者給他打來了賀電,拐彎抹角顧左言他,言下之意無非是希望在他登頂後能夠念及舊情給他們適當的提攜。另一方麵,在本次授勳儀式上,統共10名榮譽獲得者,他治下就占有五個名額,這一切的一切難道還不能說明他艱辛的付出已得到了大本營的肯定?


    自用完早餐後,中島就一直坐在辦公室裏,倒不是他真有多少公務,實在是他不屑於提前趕到會場,作為本次授勳儀式的最高階長官,早到一分鍾中島都會認為是一種恥辱。


    足足等到八點半,中島才放下茶杯,不慌不忙下了樓。


    樓前的空地上,所有人都集結完畢,就差他了。


    本次授勳儀式上,特邀了五位嘉賓參與授勳,除了他自己,鬆機關的黑木少將,以及從上海不遠數百公裏趕來的上海領事館的總領事岩井英一也均在邀請之列。這個時候,黑木應該已在會場忙碌,而岩井先生將會準點從相隔數百米的南京使館步行前往會場,此外,還有兩位特邀嘉賓,一位是憲兵司令部的清水少將、一位是他的十六師團二十聯隊的木村少將,他們二人都是他貨真價實的下屬。


    此時,清水和木村二位已經候在此地,將會隨他一道前乘車往。


    一同前往的,還有早早集合於此的其他九名被授勳者。


    十位被授予天皇榮譽證書和授章的,獨缺南京警衛軍司令的劉雲雄,屆時他將單獨前往。


    某種意義上可以斷言,這十二人幾乎是日軍駐守南京城裏各階層中的佼佼者。


    看到中島信步下樓,清水少將一臉笑意迎向中島,雙方寒暄之後,清水抬手指了指一旁靜靜停放的三輛轎車,討好說道:“將軍,為了今天的儀式,我特地調撥了三輛帝國剛剛下線的轎車,這可是大日本國自己的品牌!”


    中島的眼睛裏,頓時大放光彩,連忙興致勃勃踱步上前。


    呈現在中島麵前的,是三輛燙金色的嶄新轎車。


    中島來到駕駛室前,脫下手套,四根手指並攏,在車門上反複摩挲,不禁頻頻點頭:“吆西,吆西!”


    木村也湊了上來,附和道:“從今以後,帝國將結束進口美國轎車的曆史,再也不用受美國人掣肘了!”


    “哦,尼桑牌?”中島繞到車頭,低頭看了一眼車標。


    清水搶答道:“是的將軍,帝國日產汽車公司生產的‘datsun’,這是最新款,產自橫濱!”清水開始滔滔不絕:“帝國以前的三菱、豐田款轎車,幾乎都是仿製雪佛蘭的影子,唯有這款nissan,都是帝國自有技術,算得上是國產品牌,從橫濱下線,首批生產6000輛,我們南京分配了十輛,就在前幾天剛剛抵達南京。”


    “既然如此,以後把我的那輛老款車換了!”


    “我已經安排了,將軍!”


    中島愈加神清氣爽,目光掃了一下不遠處呈橫隊排列的九名授勳者,提高聲音道:“帝國的勇士們,上車吧,我們三位將軍,每人搭載三人,其餘的勤雜人員乘坐原來的轎車,出發吧!”


    隨著中島的一聲令下,所有人開始行動起來,最前麵開道的六輛挎鬥摩托,紛紛啟動,空地兩側的憲兵,以最快的速度登上了兩輛豐田運兵卡車,接下來,是十二位授勳者與被授勳者,皆神情傲慢地登上了三輛新款日產轎車。


    四輛挎鬥摩托徐徐向前滑行,緊接著是一輛裝滿士兵的軍用卡車,再後麵,是一輛黑色的雪佛蘭轎車,緊隨雪佛蘭轎車的,是三輛燙金色的datsun,木村乘第一輛,清水乘第二輛,中島第三輛,再接下來,又是一輛運兵卡車,殿後的,是兩輛挎鬥摩托。


    這列長長的車隊,開始浩浩蕩蕩朝著鼓樓廣場方向進發!


    ……


    冬日的晨陽爬上了樹梢,給大地上增添了絲絲的暖意。


    清涼山上,一塊嶙峋巨石後的亭台裏,炮手馮勇敢煞有介事舉著那架奔馳牌望遠鏡,一直在密切注視著東北方的中山北路的一處岔路口。從天蒙蒙亮至今,他和老冒以及三名赤盟會成員交替休息,輪流觀察,生怕錯過某一些重要的細節。


    昨夜在清涼山腳下,連長曲思冬和他說起山頂有一門大號的狙擊槍,當時他半信半疑,登上山頂後才驚喜發現,恭迎他的居然是一門機炮。


    這門蘇羅通s5-106 20毫米機炮上,寫滿了德文,他知道這玩意是進口貨,某種程度上說,20mm口徑的彈藥隻是普通步槍子彈口徑的三倍不到,把它歸類為大號狙擊槍一定也不為過。


    他以前接觸的盡是些山炮、迫擊炮之類的,這門蘇羅通s5-106 20毫米機炮他是第一次得見廬山真麵目,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他把這門機炮細細琢磨了一下,終於弄懂了操作規程,當然,這些隻是他估摸出的,至於實戰他根本沒有把握,一切隻能等他開出第一炮才能得出結論。


    子彈已被壓滿,隻要敵人出現在視線中,他會果斷擊發。


    作為炮手,開出第一炮並非難事,隻要是個人,即使目不識丁,但凡懂一些武器常識,幾乎都可以把彈藥射出炮膛。區別在於,優秀的炮手會綜合各種因素對目標準確測距,並對武器性能進行綜合評估,結合天氣、風速、距離等諸多環境因素,方能做到有的放矢,當然僅僅掌握這些還不夠,還必須在擊發過程中不斷校驗,作相應調整,這是關鍵之關鍵,否則射出去的炮彈的極有可能連對方的皮毛都傷不到。


    如若如此,唯一所能做的,就是祈禱!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流逝,八點半剛過,站在亭子前的老冒忽然急促地叫了起來。


    “目標出現,目標出現!”


    ……


    日本南京大使館四樓的樓頂,工藤夕貴把身體隱藏在天台的水箱後,趴在原地一動不動。


    如果不是他的眼珠在轉動,他的身體怎麽看都如同死人。


    這名朝日新聞頭版頭條連篇累牘報道的日本優秀狙擊手,從昨夜潛伏至此,當他選定了這塊地方後,它的身體就再也沒有移動過。


    這樣的姿勢,已持續了九個多小時。


    和他同來的另一名狙擊手,被安排在天台的另一個方向,專門監視北平路上的一切風吹草動。


    工藤的那支九七式狙擊步槍,子彈早已上膛。


    ……


    和南京使館遙遙相望的東北角,在原國民政府警察廳官邸的二樓的一間儲物室裏,身著日軍軍服的徐格,此時正倚在一張陳舊的沙發上,微閉著眼睛小憩。


    即便是閉目小睡,他也沒忘緊緊攥著那支從鬼子手上繳獲的狙擊步槍。


    他對接下來的任務,似乎並不著急。


    唯一可以斷定的,他對樓頂煙囪裏的炸彈十分忌憚,要不然,他根本不會選擇這一間看起來相當局促、射界也極不理想的儲物室。在他眼裏,這間隻有十平米左右的儲物間,因由遠離是非之地,相對要顯得安全!


    一串刺耳的鳴笛聲,驚醒了半夢半醒的徐格,他抓起狙擊步槍一躍而起,把身子藏在車窗玻璃後,開始對鼓樓廣場進行觀察。


    已將近上午九點,鼓樓廣場上的人流已黑壓壓一片,四麵八方不斷有獵奇的人們紛至遝來。


    偌大的鼓樓廣場中央,三民主義創始人孫先生的雕塑巍峨矗立,正遙望著東方太陽升起的某一處地方。緊挨著這尊塑像,由鬆機關和偽區公所的工作人員用木板和磚頭搭建了一方三十平方左右的主席台,上麵鋪的是大紅的地毯,五六張桌子一字排開,足有八米長,茶水杯已依次擺放好,隻等授勳儀式的重要貴賓入座。


    在貴賓的座席後,整齊排放著二十餘張凳椅,這是供參會的來賓棲息之用。


    此時此刻,已有不少來賓入座,他們時而左右旁顧,時而低頭沉思,時而和相鄰的貴客交頭接耳,看來,萬事俱備,隻欠東風。


    徐格用他的狙擊步槍槍口,挑開了窗戶玻璃後麵的窗簾,一塊破損的玻璃立即顯現在他的眼前,冷風從破洞裏灌進,徐格並不介意,把黑洞洞的槍口,悄悄伸向窗外。


    他隱身於窗後,用左手臂托起槍托,右手伸進口袋,掏出一張發黃的照片。


    徐格大體瞄了一眼照片,緩緩低下腦袋,他把眼睛貼在瞄準鏡上,開始尋找照片上的目標。


    ……


    老虎橋路上,紅塵茶館前。


    程海二人拉著一輛裝有棺材的板車已出現在馬路的中央。


    他們似乎並未發現不遠處風馳電摯逼近的車隊,而是把板車停放在街心,兩人背靠板車,取下頭上的帽子,開始煽風驅汗。


    這個時候,曲思冬一眾人已衝下樓,從茶館的後門紛紛湧出,並急速潛行到茶館南牆後。


    他們人手一槍,每一支槍裏,均上滿了子彈。


    曲思冬作為行動的負責人,在他的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截下這輛囚車,解救出妹妹曲思秋!


    他清楚知道,這或許是他唯一的機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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