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思冬怎麽也沒料到,池碧疆和他談的竟是這樣一個話題。


    一霎那,曲思冬心中又詫異又激動,還有一些羞澀,幾乎不敢直視池碧疆的眼睛,他的口氣變得語無倫次起來。


    “伯父……我我……”


    池碧疆目光如炬,似乎要看穿曲思冬的心。


    “你是不是已經有了女朋友?”


    “沒……沒有。”


    池碧疆稍稍放下心,再問:“要不你有為難之處?”


    “那倒沒有!”曲思冬不假思索說道。


    “那你還有什麽顧慮?”


    “我……我不知池橙是怎麽想的,這總要征求池橙的意見吧?”


    池碧疆終於放下心來,目光也變得親切起來,語氣輕柔說道:“傻孩子,池橙的心思你還不懂?橙兒是個率真的孩子,知女莫如父,她的心思我懂!”


    “哦……”曲思冬忽然抖了一下手,原來是指間的香煙灼痛了手指,他連忙把煙蒂掐滅在煙灰缸裏。


    池碧疆整個人立即顯得輕鬆起來,把椅子往曲思冬麵前移了移,又掏出一根煙遞給他,曲思冬連忙擺擺手,池碧疆於是把它塞進自己的嘴裏,劃了一根火柴。


    煙霧在兩人的麵前升騰起來,隔著這層煙霧,曲思冬已恢複常態,他整理了一下情緒,問道:“伯父今天這是怎麽啦?”


    池碧疆輕歎了一口氣,“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橙兒,她小你五歲,盡管任性,但心智上幾乎還是個孩子……不過讓我欣慰的是,自從你救了她後,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可以替代你,她不但崇拜你,還從內心中,把你視為一生的依靠,她可以沒有我,但我無法想象沒有你的日子她將如何生活下去……”


    “伯父言重了……”曲思冬的臉頰微微發紅。


    “你先聽我把話說下去說!”池碧疆打斷了曲思冬,“我之所以今天要對你說這樣的話,實在是這件事刻不容緩!”


    池碧疆看到曲思冬在靜靜地聽著他說話,絲毫沒有插話的意思,便繼續道:“日本人最近盯上我了!他們一直派人在暗中監視我,這一點我早已察覺……我想包括我的電話,他們都應該開始監聽了,所以電話裏,我沒法表述太清楚,隻是讓你單獨留下,就是怕牽扯太多的人,你是個聰明的孩子,有些話對你不用說得太明!”


    曲思冬點點頭,“這些我已經猜到了。”


    池碧疆嘉許地看了曲思冬一眼,“把橙兒托付給了你,也了卻我一樁心事,不管結果如何,這樣我就沒有了後顧之憂!”


    曲思冬看池碧疆越說越凝重,大有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壯,忙問:“日本人抓住你的把柄了?”


    “這一點還不好判斷,但一定有破綻,否則他們不會日夜不間斷地監視我!”


    “我覺得當務之急是要趕緊查漏補缺,找到症結所在,從而確定去留,如果可以彌補則全力以赴,如果不可挽迴就第一時間撤離!”


    “是的,我後來仔細想過,最有可能是前些日子潛入了金陵圖書館偷拍了鬼子搬運圖書的照片,這些照片有可能現在落在了鬼子的手裏,我覺得這是最有可能暴露的原因……”


    曲思冬奇道:“這些照片怎麽會被鬼子弄到手?”


    “說來話長……”說到這兒,池碧疆想起曲思秋也牽扯在這起膠卷事件裏,突然就沮喪起來,臉上充滿自責,“我知道曲思秋是你妹妹……”


    曲思冬並未表現出驚異,曲思秋來這裏找過池橙幾次,池碧疆自然知道他們是兄妹,再說二人名字隻相差一字,是個人都不難判斷出來。不料池碧疆忽然掐指算了算,說道:“我和思秋認識大概有兩年了吧……”


    看到曲思冬瞪大了眼睛,池碧疆補充說道:“她是我的學生!”


    “啊?怎麽會這樣?”曲思冬一臉迷惘,印象中,那一次鬆井石根進城儀式上,曲思冬刺殺鬆井石根,後來與妹妹及池橙邂逅,再後來池碧疆開車路過,意外發現了女兒,當時曲思秋也在場,可是二人竟連招唿也沒打……想到這裏,曲思冬疑惑更甚,呐呐道:“思秋怎麽從未說起過這事?”


    “不奇怪,思秋和我有著相同的身份!她也是一名中共黨員,而且是我介紹加入的!”


    曲思冬怎麽也沒想到平素對他百般依賴的妹妹竟然是個共產黨,一時間怔住了,“……她怎麽能是共產黨呢?我看她平時也不是很有主見,她能勝任這樣的身份嗎?”


    “你還是不了解她,你妹妹很優秀……”池碧疆忽然說不下去了。


    既然妹妹的身份得到確認,曲思冬再次聯想到妹妹的失蹤,整個人立即墜入了無盡的黑暗之中。此時的他並未發現池碧疆表情的變化,如果他稍稍留意一下,不難發現這個時候池碧疆也處於抓狂狀。


    “我妹妹不見了,這是我今天上門找您的原因,您消息靈通,我原意是想讓您替我打聽一下思秋有沒有可能被日本人抓走……”


    “思秋極有可能被日本人抓了……”池碧疆的喉嚨沙啞。


    “到底怎麽迴事?”曲思冬霍地站起身來。


    “你先坐下聽我說。”池碧疆站起按了按他的肩膀,“昨天夜裏我讓她執行一項任務……她是一名優秀的收發報員,我派一名同誌開車接她,讓她在轎車裏的進行移動發報,開車的這位同誌是我們區公所的辦事員,可是直到今天早晨我上班後,都沒有發現他的身影,我想八成是他們出了意外!”


    曲思冬不自覺有站了起來,池碧疆也跟著起身,安慰道:“你也先別急,我已托人在打聽了。”


    想到鬼子的兇殘,又想到妹妹柔弱的樣子,曲思冬臉上的憂慮之色如陰雲密布,心中撕裂一般疼痛,他恨不得被抓的人是自己。


    “現在形勢急轉直下,我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因而才決定將橙兒托付於你!”


    曲思冬在書房來迴踱步,心神已然不寧,一時不知如何是好,不由得聯想起林赤,心想,林赤假如遇到這樣的情況會怎麽做?


    林赤遇事冷靜,斷然不會像他這樣慌亂!


    曲思冬在池碧疆麵前站定,毅然說道:“池碧疆同誌,如果情況真是那麽糟糕,我將和你一起並肩戰鬥!”說完曲思冬看到他一臉不自然的樣子,忽然想起自己對他的“同誌”稱唿讓他別扭,忙解釋道:“近段日子,我成天和共產黨的隊伍混在一起,他們彼此都是這樣稱唿,耳濡目染我也習慣了!”


    正在這時,有人敲書房門,門推開後池橙探進腦袋,“二位,可以開飯了嗎?”


    “你去把你媽叫進來,我有話要說!”


    紅霞進房間的時候,一邊在將手在圍裙上擦擦,一邊笑謔道:“麵條已下鍋,有什麽事不能等到飯後再說?”


    “橙兒,你也進來!”


    池橙快步閃到母親麵前,對池碧疆調皮說道:“父王,您有何吩咐?”


    池橙一改往昔的沉鬱,顯得快樂無比,對他也透出親昵,這樣的景況在前些日子是池碧疆想也不敢想的,這一切顯然是曲思冬到來的緣故,心中不由一酸。


    “橙兒,你坐下,爸爸有話要對你說。”


    看到眾人都在盯著他看,池碧疆略作思考說道:“橙兒,你聽好,我剛剛和思冬進行了一次長談,這是兩個男人之間的談話,主要就是關於你的……”


    池橙的臉蛋忽然紅成一片。


    “從一個男人的角度,我覺得思冬不錯,從今天起,我正式把你托付給他!”看到女兒不好意思地低下腦袋,池碧疆又把目光轉向紅霞,“這件事情我沒有和你商量,你沒有意見吧?”


    紅霞盡管心中疑問重重,還是點了點頭,“我聽你的!”


    “這是女兒的終身大事,你總要表個態!”


    “既然要我表態,我們聽聽橙兒怎麽說!”


    池橙抬起頭,溫婉地看了曲思冬一眼,又把眼睛盯著父親,“他……他怎麽說?”


    “思冬已經答應了!”


    “我……我沒意見!”池橙大大方方迎向曲思冬的目光。


    輪到曲思冬有些不好意思。


    池碧疆問妻子:“今天做的是麵條?”


    “家裏還有一些麵粉,我做的手擀麵。”


    “很好,今天中午當著你奶奶,就用這頓麵條,我來給你們主持一個儀式!”


    “什麽儀式?”紅霞一臉錯愕,追問丈夫。


    池碧疆並沒有應她的話,而是對女兒說道:“這頓午餐之後,你就可以跟著思冬一道走了,這個家我希望你不要再迴了……”


    “難道是我做錯什麽了?”池橙迫不及待打斷。


    “那倒不是……從今以後,不管你們身在何處,遇到何種境況,你們就已經是夫妻了……”


    “碧疆你瘋了!”紅霞喝道,“就一頓麵條,就把女兒嫁出去啦?”


    曲思冬也沒想到池碧疆會如此安排,吃驚得張大嘴巴。


    池碧疆揮了揮手,示意她不要插話,“以後即使你們有夫妻之實,我也沒有異議,唯一的冀望,就是這亂世之中你們互敬互愛、互攜互幫、彼此忠誠!”


    “池——碧——疆!到底怎麽迴事?!”紅霞已經忍無可忍。


    池碧疆說到這兒,已雙目噙淚。


    紅霞已然發現池碧疆的異乎尋常,聲音輕柔起來:“老池,是不是出事情了?我發現你今天很反常!”


    “以後我會跟你解釋的!”池碧疆走到女兒和曲思冬中間,用雙手牽起他們,“你們二位,同意我的安排嗎?”


    曲思冬和池橙幾乎是不約而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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