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鬆機關行動處的數名隨車隊員見此情形,立即拔槍還擊,充當起反攻的急先鋒。一時間槍聲大作。


    牛玉高的第一槍十分隨手,根本就沒有瞄準,隻是大抵上估計了可能的方向,射出去的子彈離目標相差甚遠,但這一槍卻起到震懾作用,偵聽車的司機本能低頭,腳無意間鬆開了油門,車子速度立即遲緩了下來。而曲思秋緊隨其後的這一槍,卻是她生平最莊重地一槍,盡管車子有些顛簸,但由於雙方距離較近,她的瞄準還是起了效果,唿嘯出膛的子彈不偏不倚擊中了偵聽車的擋風玻璃,脆響之後,擋風玻璃馬上裂了一條縫,司機這時正巧抬頭,第二槍的槍聲轉瞬即至,幾乎同一時間,他看到子彈擊破了玻璃,心中大驚,腦袋毫不猶豫側向一方,如此大幅度的動作不知不覺帶動了方向盤,使得偵聽車的前行方向很快偏離原先軌道,司機情急之下趕緊製動刹車,整個車輛幾乎傾斜著橫亙在馬路上,巨大的慣性使得車輪摩擦地麵發出刺耳的聲音。


    李泉的雪佛蘭轎車這個時候是緊靠在偵聽車後麵,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司機根本沒有時間反應,雪佛蘭的車頭立即攔腰撞在了偵聽車的車身上。


    偵聽車上的行動處的隊員正把頭趴在車窗上在做瞄準狀,車身倏然的劇烈震蕩讓他們一下子失去了準星,子彈直接射向了天空,他們迴頭探視,終於有眼尖的隊員發現了後車上的李泉。雙方來不及打招唿,也來不及抱怨,各自把車身分離,後一輛雪佛蘭轎車車頭雖然受損嚴重,司機連忙重新打火,發動機委屈地低吟了幾下,居然奇跡般被打著,顯然這輛皮實的雪佛蘭的發動機並無大礙。


    牛玉高右手搭在方向盤上,左手伸出窗外,再次扣響扳機,從後視鏡中他已然發現跟蹤的車輛和自己的距離在逐漸擴大,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知道這是一個天賜良機,驚喜之餘他恨不得把腳下的油門踩到貼近車的地板上。


    眼見雙方距離越拉越遠,牛玉高鬆了一口氣,正暗自慶幸之際,忽然聽到身後的曲思秋惶急說道:“快看,又來了一輛車!”


    牛玉高果然看到前方正迎麵快速駛來一輛轎車,這輛車離自己尚還有將近百米之距,但它的行跡顯得異常詭異,開始速度奇快,但不一會就緊急刹車,把車橫在馬路中央,遠遠地阻住了他的去路!牛玉高心中一沉,一切還來不及反應,從那輛車上忽然發出了急驟地槍響。


    子彈在牛玉高的車周圍唿嘯而過,有數顆子彈擊中了車身。


    那輛車明顯是衝自己而來。


    餘光掠過後視鏡,後麵的車燈又出現了,並在不斷縮短距離!牛玉高知道追蹤的車輛又逼近了。心在漸漸沉淪,心在逐漸絕望,牛玉高不假思索,開始抬槍反擊。他的車此時已處於雙方的夾擊中,已沒有退路,也沒有出路,隻有勇往直前,拚個魚死網破!


    “拚了!”從牛玉高的喉嚨裏迸出幾個字。


    曲思秋也知道等待著她的必將是噩夢,奇怪的是她此刻卻異常沉靜,並無任何慌亂之色,隻是配合著牛玉高向對麵的車輛一通亂射。


    那一刻,曲思秋的腦際中思想恣意馳騁,她想到了死,想到了父母,想到了哥哥,也想到了如今深陷牢籠、生死未卜的林赤!她已無懼於任何等待她的結局,她唯一所要做的,就是坦然麵對即將而至的厄運。


    隨著雙方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槍聲也越來越激烈,對方在盡全力逼停這輛車,但牛玉高絲毫沒有停車的意思,反而更加提高了車速。


    在雙方間距不到二十米時,一顆子彈擊中了曲思秋所乘的轎車的擋風玻璃上,玻璃發出了爆裂聲稀裏嘩啦碎了一地,緊接著又一顆子彈擊中了牛玉高的腦門,牛玉高一聲未哼就魂歸異鄉。疾馳的車子立即失去了控製,向馬路的一棵光禿禿的梧桐樹上撞去,巨大的慣性掀掉了曲思秋手中的槍支,她的身子在車裏被彈起,腦門撞在了車頂的鐵皮上,這一致命的重擊使得她即刻昏厥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曲思秋悠悠醒來,數輛汽車的大燈光聚集在她的座駕上,刺得她睜不開眼睛,後車門被人拉開,兩個男人把她從車廂裏架起,她的腦袋依舊在嗡嗡作響,目光所及之處,她看到駕駛室的牛玉高腦袋偏向一側,臉上血跡汩汩,已暴斃身亡。


    曲思秋此時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她被敵人俘虜了,第二個念頭就是她的電台和那本手抄密碼本被敵人截獲了,第三個念頭是可能她一輩子都見不到自己的親人了,這個念頭剛剛閃過,曲思秋的心中又接踵而至第四個念頭,這想法有些匪夷所思,但那一瞬間卻讓曲思秋心安不少。


    她想,這一次或許真能見上林赤一麵了。


    能夠和自己心愛的人一起共赴黃泉,倒也不失為一個較為理想的選擇。


    這時她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是那位叫做李泉的中國人。接著他看到了傍晚前後光顧她的診所的那位日本人稻田勇。


    李泉的眼神並不詫異,他此時臉上堆滿笑意,那是勝利者的微笑;而那位在她診所找人的日本人看到她後,卻滿臉驚愕,一張嘴半天沒有合攏。


    李泉乘稻田愣住之際,匆忙把腦袋探進車內,借助車燈光,他第一眼就看到後座椅上躺著的箱子,他在手中稍微掂了掂分量,便知道裏麵一定裝著的是電台。


    李泉提起箱子,正欲返身離去,醒悟後的稻田連忙擋住了他的去路,一把拽住他手裏的箱子,怒道:“放手!”


    李泉哪裏願意放手,這部繳獲的電台在誰手裏那是意義非凡,如果由自己控製並親手上交,則意味著自己一方是這件案子的主導者,立功自然鐵板釘釘,除此之外,一筆數目不菲的豐厚賞金也會等著他們。


    日本人對“有錢能使鬼推磨”這句中國古話有著更深刻的理解,從他們的侵略戰爭發動伊始,便將這樣的賞金政策運用到極致,無論功績大小,均論功行賞,事實證明,這是一個亙古不變的萬能之策,百試不爽。


    稻田自然更加清楚這其中的利害關係,他比李泉更需要這筆錢,賭鬼父親欠下的巨額債務迫切需要他來償還,盡管他有一件貌似奇世異寶的物件,但離變現還遙遙無期,所以這樣的大好機會他又豈能讓一個諂媚的中國人橫刀奪去!


    稻田加大了搶奪的力度,嘴裏罵罵咧咧起來,“你這個中國豬,皇軍到手的東西你也敢搶!”


    李泉心中委屈,自己辛辛苦苦追蹤了大半天的成果眼看就要化為烏有,又如何甘心!好在稻田勇隻是個上尉軍銜,李泉並不把他放在眼裏,便據理力爭道:“我從中午起就開始跟蹤她,這是我們最先發現的!”


    稻田一直瞧不起沒有氣節的李泉,也從未正眼看過他,見他依舊喋喋不休,氣不打一處來,抬手就是一記耳光。


    “八嘎!”


    李泉沒料到對方竟會打他,一下子有些發蒙,臉立時感到火辣辣的疼,耳邊是電訊股的那幫日本人由衷的哄笑,忽然間一股血氣上湧,揮手也毫不猶豫還擊了一記耳光。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自然是李泉吃大虧,所有的日本人立即奮勇上前,將李泉摔倒,稻田親自騎在李泉身上,拳腳雨點般的擊在李泉的身上。


    和稻田的梁子總算結下來了,李泉好半天才從地上爬起,看著稻田勇一眾人已經押著曲思秋揚長而去,李泉憤懣地想:總有一天,要報這胯下之辱。


    和李泉一組的也是一名中國人,平時和李泉比較要好,但李泉受辱時他隻是袖手旁觀,見到日本人走後,才上前拉起李泉,一半安慰一半開導道:“這幫目中無人的小鬼子,實在狂妄得很,必定不得好死!”


    李泉拂開他的手,一言未發,幾乎是跑著上了車,對司機悶聲道:“我們迴鬆機關!”


    司機這時看到李泉的嘴角有血跡,便提醒道:“你把嘴角擦擦,你流血了……”


    李泉對著後視鏡看了看,並沒有動手,而是對司機繼續道:“快點開車吧!”


    李泉一行人迴到鬆機關時,憩廬的一樓燈火通明。


    偵聽車就停在門口,稻田勇已經帶著抓獲的曲思秋先迴到了鬆機關。李泉看到川上中佐的辦公室亮著燈,顯然,稻田勇正在向他報告成果。


    妒意夾雜著憤怒,李泉埋頭迴到行動處,打開燈,他在辦公室裏一邊踱步一邊思索著,好一會兒他對站立一旁的隊友吩咐道:“出了這樣的事,你還是去通知一下渡邊小姐吧,我必須把今晚的情況向她匯報!”


    隊友有些遲疑,半天才諾諾道:“渡邊少佐應該睡覺了,打攪她不好吧……”


    “什麽屁話!如果我們不匯報,她責怪下來,你我擔待得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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