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田勇先是將窗簾開了一條縫,通過那條縫朝窗外瞟了幾眼,確信無人後立即把窗簾徹底拉開。


    照相機早就對好焦,稻田很快從前方以及左右兩側三個視角各拍了一張,尚覺得還有不足,又加了一張俯視照,這才匆匆放下相機,拉上窗簾,然後將寶物重新歸整放入木箱,再把木箱推進原位。


    一切進行完畢,前後不到五分鍾時間。


    稻田飛快地出了宿舍,迴到了憩廬門前。


    這時他頓時顯得悠然起來,招手叫了一名部門下屬,大聲道:“野田君,幫我和憩廬合一張影。”


    那名叫做野田的男子放下手中的活計,興高采烈地接過稻田手裏的相機,煞有介事地開始給稻田取景拍照。


    稻田一邊整理儀容,頭不自覺地轉到一邊,目光掠過渡邊雪奈辦公桌前的窗戶,迴頭對野田有意無意地高聲說道:“這裏的景致真不錯,我剛剛在憩廬的後麵拍了幾張……喂,野田君,你一定要幫我把這棵雪鬆拍進去!”


    “好咧,稻田股長!”


    拍完照,稻田勇收起相機正待離去,不知是誰率先嚷了一句:“股長,我也想拍一張。”稻田應允,大方地把相機遞過去,那些正在改裝電波偵聽車的電訊股的下屬們立即炸開了鍋,一窩蜂地從車裏湧出,紛紛要求亮相自拍。稻田怕如此局麵影響惡劣,一方麵電訊股的直接上司川上中佐曾反複要求天黑之前一定要將偵聽車改裝完畢,便於今夜就開始執行任務;另一方麵,稻田一直覺得鬆機關的最高長官黑木將軍對自己不甚友好,這些如果被他看到,說不定會因此大做文章,對自己極為不利!想到這兒,稻田立即招唿所有人站在偵聽車前,由他統一給大家合一張影,算是對所有人的一種安慰。


    合影是成本最低廉且最高效快捷的照相方式。


    稻田給大家拍好合照,不再理會意猶未盡的下屬的抱怨,進了憩廬,一邊上樓,稻田一邊取下膠卷,提著空相機來到渡邊的辦公室。


    稻田向渡邊道了一聲謝。


    渡邊接過相機,問道:“膠卷在裏麵嗎?”


    “我取下來了!”稻田如實相告。


    “我讓技術科順便衝洗出來,是多簡單的一件事啊!”


    “不麻煩渡邊小姐了,我拍照純粹是私事,公私不能混在一起,否則是要被長官批評的!”


    渡邊不再勉強,把相機放到了櫃子中,轉身之際,聽到稻田問道:“渡邊小姐,聽說南京城開始施行良民證了?良民證上的證件照是在南京城哪裏拍的?”


    “稻田君為何要問這些?”


    稻田想了想道:“剛才我給我的同僚拍了一張合影,需要人手一張,他們都想寄一張照片迴老家,所以需要衝洗大量的照片,這也是我不想麻煩渡邊小姐的原因。”


    “你想找一家照相館?”渡邊責怪地繼續道:“你又何必多此一舉?我讓技術科衝洗照片還不是舉手之勞?”


    “謝謝渡邊小姐的好意。”稻田期望的眼神看著渡邊。


    “中山中路剛開了一家照相館,南京市民的良民證證件照就是在那裏拍的……叫悅顏照相館,就在一家電影院的對麵,它的旁邊是一家診所,叫做……利民診所。”渡邊覺得稻田固執得有點不可理喻。


    “謝謝渡邊小姐。”


    稻田勇出了渡邊的辦公室,又來到憩廬門前,和同僚們一道,開始了電波偵聽車緊張而高效的改裝。


    其實,稻田勇又何嚐不想讓技術科來衝洗照片?這樣做既省事又方便,可是技術科的那幫人,不但精明,而且嗅覺很靈,如果那樣做,他的秘密豈不大白於天下?


    稻田早就想好了,他要利用今天難得的出外勤的機會,找到那家照相館,盡快把這些照片洗出來。


    這個時候,偵聽車如期完工就顯得異常迫切,他要趕在照相館的夥計下班前趕到,及時把外衣兜裏的膠卷送到他們的手裏。畢竟,下次出外勤還不知何時。


    川上麻衣中佐對接下來的工作有過細致的安排,這輛經過改裝的偵聽車在今後遊弋在南京城的大街小巷將成為常態,主要任務就是捕捉隨時翩然而至的電波信息,進行解密並移動跟蹤,遊動過程中,偵聽車已經可以同步唿叫在鬆機關待命的特別行動處,對可疑地點和可疑信號進行拉網式的搜捕,鎖定嫌疑目標後對它的空間擠壓,最終實施抓捕。


    為了更有效完成此項任務,渡邊以電訊股的技術人員為核心,編成了五個班次,輪流上路,前期以稻田勇為主,主要原因是因為偵聽車尚還處在調試階段,必須要專業能手親自出馬,才能保證萬無一失。


    夕陽西下,憩廬門前的那棵肅穆古老的雪鬆拖著長長的影子,靜靜地見證著時間的流逝。


    “你快去報告一下川上中佐,改裝完畢!”稻田長籲一口氣,對野田命令道。


    幾分鍾後,川上麻衣風風火火從樓裏跑了出來,徑自來到車前,將腦袋探進去環視一番,對稻田問道:“這就行了?”


    稻田點頭道:“我馬上帶我的一組人上路,親自調試一下!”


    川上疑惑地看了稻田一眼,稻田如此積極的態度倒是讓他詫異。


    稻田卻不再看他,把目光停在一名下屬的臉上,“你守在電訊股,將我們的九號電台一直開著,作為實驗參照物,另外,務必和我們車載電台隨時保持聯係,萬一有什麽情況,可以及時通聯!”


    “好吧,你趕緊出發吧,注意記錄。”川上這才表態,他對身旁一人吩咐道:“你的,去把行動處分配給我們的人員叫過來,隨稻田君一起上路。”


    準備工作持續了數分鍾,稻田組長發話命令司機啟動車輛。


    車子一出黃浦路,稻田毫不猶豫命令道:“先去中山中路一帶偵查!”


    除了行動處的兩名隊員,車裏的所有技術人員開始了緊張的調試。


    稻田勇一邊指揮,一邊留意著街邊的景況。雖然還沒到中山中路,但或許沿路還是有其它的照相館,隻要是照相館,管它是悅顏還是美顏!


    ……


    池碧疆派來的聯絡員牛玉高走後,曲思秋躺在床上踏踏實實睡了一小會覺,醒來後,曲思秋一看時間已將近下午五點,便匆忙出了房間。


    診所裏沒有病人,陶楚歌一人坐在桌前,拿著一支筆,在一張紙上塗塗畫畫。


    曲思秋來到陶楚歌的身後,她居然沒有發現。曲思秋低頭看了一眼她麵前的那張紙,原來陶楚歌是在作畫,紙上勾勒了一個年輕男子的模樣,整個輪廓已顯現,曲思秋看的時候,她正在描繪畫中人的眼睛。


    “畫誰呢?你的心上人?”曲思秋戲謔道。


    陶楚歌沒有發現身後有人,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她一跳。


    “哪有啊,我就是閑著無聊,隨便畫著玩玩。”陶楚歌的臉微微一紅。


    曲思秋看她麵色羞赧,正要奚落她一番,陶楚歌馬上轉移了話題:“咦,羅蔓呢?今天怎麽沒看到她?”


    “哦,下雪天太冷了,她的衣服也不夠,我叫她去我家挑幾件她可以穿的衣服,再順便幫我把我的那件大衣取來。”


    “我說呢?”


    曲思秋忽然想到她已走了好幾個小時,不無擔憂道:“她怎麽這麽長時間還不迴?一去都有四個小時了!”


    “會不會出什麽事啊?”陶楚歌也擔憂起來,“待會兒趙楷哥會來接我迴家,本來我以為她可以留下來陪你,看來我一時半會走不了了!”


    “沒關係的,你盡管走好了,我一人也習慣了,再說現在日本鬼子也不會隨便抓人殺人了!”


    “不行,我還是得等羅蔓迴來才能走,要不然我不放心!”


    曲思秋不覺走出診所,站在診所門前向斜對麵的那條小巷子張望。


    沒有羅蔓的身影。


    不知怎麽迴事,當曲思秋一看到那條巷子,眼前馬上浮現出昨夜驚心動魄的一幕,也正是在那條巷口,曲思秋親眼目睹了林赤被抓的整個過程,想到這裏,她的心又一陣疼痛,便把目光轉移到右側的悅顏照相館。


    此時此刻,悅顏照相館的大門緊閉,自早晨趙楷來到照相館、得知昨夜所發生的一切後,已將照相館關閉,不再營業,並讓人在照相館的大門上貼了一張停業通告。


    物是人非,曾經的熟悉身影已經不會再在那裏出現了。


    黯然神傷的曲思秋不想再呆,進了診所。


    “見到羅蔓了嗎?”陶楚歌已把她麵前的素描像收起。


    “奇怪了,怎麽還不迴來?”曲思秋愁眉不展。


    “再等等吧,她不迴來我不迴去,我留下來陪你!”陶楚歌堅定地說:“我知道,林大哥的被捕,你心裏難受,你一定需要一個和你說說話的人……”


    仿佛是傷痛一下子又被喚醒,曲思秋頓時有想哭的感覺。


    陶楚歌知道不小心又觸痛了她,定定的看著曲思秋,想說什麽又強行忍住,可這句話藏在心中如鯁在喉,不吐不快,猶豫俄頃,還是憋不住了,終於吞吞吐吐說道:“思秋姐……林大哥的被捕,你以為就你一人傷心?!”


    曲思秋抬眼看她,卻見陶楚歌繼續堅決說道:“其實……我也是喜歡林大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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