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聲忽然輕微起來,從傘邊緣的淅淅瀝瀝的雨滴可以判斷,夜雨似乎小了很多。


    林赤接過曲思秋手裏的雨傘,從頭頂上移開,果然,原本密集的雨滴轉眼間已成為毛毛細雨。


    林赤收起傘,饒有興趣地對曲思秋說道:“你想和我比什麽?”


    曲思秋把林赤手裏收起的傘放在地上,想了想說道:“我所說的第一樣你就不會!”


    林赤馬上想起一事,不由得驚唿道:“你該不會和我比生孩子吧!這件事你就是打死我我也做不了!”


    曲思秋臉一紅,嗔怒道:“你真壞,我不想理你了!”


    “那還有什麽事我不會的?”林赤好奇問道。


    答案早就在曲思秋心中,她賣著關子道:“我不會欺負你的,我所說的肯定會讓你心服口服!”


    “快說!”林赤喝道,他最煩別人賣關子。


    他越急曲思秋越是不想說,繼續從側麵吊著林赤的胃口,“如果我和你比醫術,那你定會說我勝之不武,如果我要和你比女紅,那你也不會服氣,本小姐英雄本色,光明磊落,我今天就要讓你自慚形穢,自愧不如!”


    林赤索性不再追問,欲速則不達,便改口道:“你的火柴呢?借我一用。”


    曲思秋連忙把掏出火柴,塞到林赤手裏。


    林赤不慌不忙掏出香煙,好半天才擦亮火柴,可煙忘了拿,便把手裏的火柴搖滅,從內衣口袋掏出香煙,抽出一根……


    他點燃了一根煙,深深吸了一口,似乎發現哪兒不對,把香煙從嘴裏取出,看著燃燒的煙頭咦了一聲:“這種紫金山牌的香煙怎麽抽不出以前的味道啦?”


    曲思秋不由問道:“哪兒不對?”


    林赤抱怨道:“味道比以前淡多了,不過癮!”


    曲思秋對香煙不懂行,也不知怎麽迴答他,林赤繼續道:“不過,煙味倒是沒怎麽變……”


    曲思秋看他有關香煙的話題沒完沒了,不知什麽時候才能切入正題,就迫不及待道:“你不和我比了?是不是怕輸呀?”


    林赤顯得恍然大悟的樣子,煞有介事說道:“你剛才說到哪兒了……哦,我想起來了,你說有一樣我林赤不會,是嗎?”


    話題又重新續上,曲思秋得意地道:“我說出來你別吃驚!”


    林赤再次盯著煙頭看,興趣似乎又轉移到這款紫金山牌香煙上。


    曲思秋立即說道:“收發報!”


    林赤重新將煙塞到嘴裏,猛地吸了一口,煙頭的火光驀然閃爍了一下,將暗紅的光亮映襯到他的臉上。


    曲思秋看到林赤一臉驚愕,以為他驚詫於自己所言,就不無得色補充道:“就是收發電報,怎麽樣,你不會吧?你是不是現在特別佩服我?”半晌,依舊不見林赤問話,又說道:“我料你也不會,你們這些大男人,隻會拿槍打打殺殺,這麽高難度的技術活又如何能夠學得會?”


    此時的林赤卻無任何偽裝的成分,他確實吃了一驚。


    眼前的曲思秋得意洋洋,絕非托大。


    “你不是學醫的嗎?什麽時候學會了收發電報?”林赤一臉狐疑。


    “我可以告訴你什麽時候學會的,但我不可以告訴你我是如何學會的,這是我黨的機密!”


    林赤無奈地問:“你什麽時候學會的?”


    “兩年前。”曲思秋道。


    “兩年前?”林赤掐算著時間,“難道你們的黨秘密培訓過你們?”


    曲思秋愣了一下,執著說道:“你想套我的話?就不告訴你!”


    “你們的黨兩年前在我們的黨的眼皮底下秘密培訓你們黨的諜報人員?”林赤像是自言自語說道。


    “就不告訴你!”曲思秋警惕性很高,反複重複著這句話。


    “看來你們的黨不可小視啊!”林赤喃喃道,“這分明是未雨綢繆!”


    “就不告訴你!”


    “別不告訴我啊!我試問一下,摩爾斯電碼你會嗎?”


    “當然會呀!這是入門級的,小兒科!”曲思秋不屑一顧。


    “那好,我考考你,看你撒不撒謊!”


    “你考吧!”曲思秋滿不在乎道,說著她忽然醒悟過來,奇道:“難道你也會摩爾斯電碼?”


    “略知一二!”林赤淡淡說道。


    “說吧,你怎麽考我?”曲思秋問。


    林赤把手中的煙蒂叼在嘴裏,吸了一口,取下,用拇指和食指夾著,看了一眼煙頭的紅光,說道:“我用手裏的這根煙頭給你發信號,你必須很快說出是什麽意思!”


    “好啊!”曲思秋站起來,和林赤拉開了一段距離。清了清嗓子:“好了,你開始吧!”


    “你可看好了!”林赤說完開始揮動手裏的煙蒂,燃燒的煙頭在夜色中劃出了一道道或長或短的線條……


    很快,林赤動作完畢,他重新把手中的煙頭銜在嘴裏,他咕噥道:“曲小姐,說說吧,我剛才講什麽了?”


    看不清她的神色。曲思秋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麽,嘴裏念念有詞:“i-l-o-v-e-y-o-u……”當她說完最後一個字母時,幡然醒悟過來,羞赧地說道:“i love you ,我愛你!”


    至此,林赤知道曲思秋所言非虛。


    曲思秋快步走近林赤,牽起他的手,問道:“你所說的是真的嗎?”


    “蒼天在上,黃土為證,天地為鑒,海枯石爛!”林赤莊重說道!


    這是林赤第一次對曲思秋的直意表白,盡管不是用嘴親口道出,而是采用了一種讓曲思秋最意想不到的方式,這方式既詭秘又別具一格,既新穎又讓人難忘,竟透出濃濃的、無盡的浪漫色彩,讓曲思秋這顆少女的芳心一下子層巒疊嶂起來!


    她的聲音顫抖著,這是來自她的靈魂深處的聲音,也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迴音:“我也……”


    林赤竟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你的這句話,留到趕走日本鬼子那一天再說!”林赤輕聲說道。


    曲思秋扒開林赤的手,不解說道:“為什麽?”


    林赤沉默了好久,才呐呐道:“這個世上哪有那麽多為什麽!”


    曲思秋也不計較,在少女曲思秋的心裏,她對林赤的情意天地可鑒,而林赤的表白則意義重大,關乎著她在林赤心目中的地位,這一點,是她迫切需要了解的!


    夜色中,曲思秋和林赤相互凝視著。


    曲思秋歡快地衝到天台的邊緣,深深唿吸了一口微涼的空氣,張開雙臂,好像是在擁抱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曲思秋並不知道,此時她所擁抱的是魍魎魑魅的黑暗之魔!


    黑暗之魔,來自於地獄,對光明恨之入骨!


    在黑暗之魔的眼裏,光明是他的天敵,必須無情地扼殺!


    從天台邊緣返迴,曲思秋想起了二人的比試並未分出勝負,想著想著就忽然聯想到摩爾斯電碼,不由好奇問道:“你怎麽也會這些?”


    林赤哈哈一笑,向樓下走去。


    曲思秋不依不饒,追了上去。


    “收發電報對我而言可是入門級的,完全是小兒科!你可別忘了,我曾遊學於法國炮兵大學,它是我們學校的必修課!”


    ……


    天還未亮,鬆機關的機關長黑木瞳將軍就被噩夢驚醒。


    曆曆在目的夢境,當他醒來後,居然想不起來了。感覺中,夢很淩亂,也很驚悚。


    黑木坐在黑暗之中,怔怔發呆,他的夢境中,似乎出現了很多人,有鬆井石根將軍,還有天皇,包括昨夜審訊的共黨嫌犯“鐮刀”,以及還有劉雲雄……他努力迴想著,漸漸地,一些片段像是電影的蒙太奇,在腦海中快速閃現。


    他看到滿眼的鮮血,看到“鐮刀”惡狠狠的目光,看到天皇厭惡地眼神,以及鬆井石根將軍嫌棄的苛責……其它的,任憑他怎麽想,就再也想不出了。


    黑木的大腦亂成一團麻,他知道他遭遇到職業生涯的最大危機。


    他竟然贏得了天皇的關注,隻不過,這種關注是因為他的失誤!他的失誤導致了帝國在國際上的聲譽嚴重受挫,導致了國際輿論一邊倒的譴責,導致了鬆井將軍對他的不再信任,導致了同僚對他的恥笑……


    黑木羞辱地從床上爬起來,站到窗前。


    拉開窗簾,連綿不休的雨已經停了,遙遠的東方泛起一絲魚肚白。


    天快亮了。


    黑木披起一件衣服。


    他已經了無睡意,盡管這一夜,他其實僅僅睡了幾個小時。


    對“鐮刀”的審訊讓他精疲力竭,一直折騰到將近子夜時分,他昏死過去兩次,依舊隻字未吐。


    他黑木太小看他了,那個清瘦的年輕人,本以為可以輕易突破,然而在對他肉體的百般折磨後,他還是牙關緊咬……


    下一步是不是該換種思路了!


    黑木又想起文化泄密事件,這件案子的偵破在此時此刻顯得如此迫切而重要!


    他必須絕地反擊!用輝煌的戰績來掩蓋他的失敗!


    這如同一盤棋局,現在還隻是開局階段,自己剛形成的一條大龍已經陷入重重包圍中,如果舍棄,則在有限的地盤中,他已沒有太多的騰挪空間,勝率幾乎為零!


    必須救活這條大龍!黑木已下定決心。


    可是,要救活這條大龍,就必須找到棋筋,那麽,下一步的落子點到底在哪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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