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赤在直瀆山南峰設伏的時候,渡邊雪奈帶著她的行動隊十多名隊員,乘著一輛軍用卡車,已經抵達了憲兵司令部特高課。


    特高課門前的一塊空地上,特高課課長吉田多江少佐已經集合好隊伍,焦急地等待著他們的到來。


    鬆機關參與此次行動的,除了行動處外,還有一人被特意安排進來,他就是日軍在南京的王牌狙擊手工藤夕貴。


    原本隸屬第六師團的工藤夕貴中尉,已有七年軍齡,是日本本州中部一名獵戶的兒子,祖祖輩輩一直生活在赤石山腳,靠打獵為生,在他八歲時,就已經經常跟著爺爺上山打獵,十歲時已經練得一手好槍法,成為了一名經驗老到的獵手,射殺獵物無數。一次偶然的機會,十六歲工藤夕貴和父親到集市上出售狼皮,一位當地的買家在與他們交流時得知眼前的少年竟是殺狼之人,大為詫異,隨意說了一句“這麽好的槍法不參軍太可惜了”,便一下子讓少年工藤夕貴蠢蠢欲動起來,後來幾經周折他終於如願以償,不聽父輩勸告,毅然報名參軍,成為了第六師團的一名普通士兵。這樣的狀況一直延續到第六師團開拔中國戰場,情形才徹底改觀,幾場戰役下來,工藤夕貴就戰果累累,被他射殺的中國人已達數十人之多,如此戰績很快讓他聲名鵲起,一年之內,就掛上了中尉軍銜,師團長穀壽夫親手給他佩戴了勳五等雙光旭日章。


    日軍攻入南京後最初,幾乎每天都在城市的大街小巷上演著巷戰,為應對南京複雜多變的戰場態勢,工藤夕貴被調至擔任南京警備任務的第十六師團,隨著城市巷戰趨於平靜,工藤夕貴又被黑木瞳相中,從此加入了鬆機關。


    經曆了被多家單位爭搶的工藤夕貴,自來到鬆機關後,更加桀驁起來,總把自己當成了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香餑餑,除了黑木將軍外,其他的人很少能進他的法眼,更別說比他級別低的軍官了,事實也是如此,工藤第一天來鬆機關報到,就被機關長黑木委以重任,孤身潛入紫金山設伏,當天就擊斃對手數人,並帶迴一條有關劉雲雄夫人秦素芬的重要情報,這樣的功績,又怎能不讓其他人羨慕嫉妒?


    工藤夕貴來到南京已有些時日,真正意義上參與了兩次狙擊,第一次是在南京國際安全區的金陵女子文理學院的一棟教學樓上,當時是受命於特高課的川上麻衣課長,第二次就是紫金山一役,這兩次狙擊任務均是成果斐然!


    集合的隊伍中,幾乎所有的人都是身著便裝,連渡邊和吉田也不例外。


    唯一例外的乃是鬆機關的獨行俠工藤夕貴。


    今天的工藤夕貴,衣著有些怪異,他的上身是筆挺的軍服,下身卻是穿著一件休閑的便褲。


    倒不是工藤夕貴沒有接到渡邊雪奈的命令,而是他不屑於執行那樣的命令,他固執地認為,作為大日本的王牌狙擊手,代表的是日本的軍威,弘揚的是國威,不穿軍服又如何能夠體現?所以他對渡邊的這一項命令置之若罔,誰讓他是勳五等雙光旭日章的獲得者呢?


    工藤這樣的穿著勾起了渡邊雪奈無名的怒火,但行動在即,倒也不便發作!


    作為本次行動的總負責,渡邊雪奈很快明確了任務。


    燕子磯東西兩側各有一處碼頭,東側稱為東埠,原是國民政府的軍用碼頭和南京城對外商業碼頭之一,是燕子磯的真正意義上的埠口,西側七八百米處,也有一處碼頭,被稱之為西埠,規模小於東埠很多,原本是過往的小型商船和漁船為逃避稅捐自然形成的靠岸地,是真正意義上的民辦埠口。這兩處埠口中間,隔著一座燕子磯。


    共黨代號鐮刀的江蘇省委一號首長即將登陸的碼頭,將是這東西埠口之其一,黑木主持會議的這一天,吉田多江和渡邊雪奈兩位少佐為鐮刀可能選擇的登陸點曾有過爭執,二人各抒己見、各執一詞,吉田認為鐮刀必定會選擇東埠,理由是東埠地勢平坦,水流平緩,可方便迅捷地登岸;渡邊持相反意見,她認為西埠雖然風高浪急,但有一些天然的障礙物,便於隱蔽登岸……正因為這樣的分歧,所以此次行動名義上是渡邊統一領導指揮,其實是吉田和渡邊各自為陣,吉田帶著他的隊員控製東埠一帶,而渡邊則帶著她的隊員控製西埠一帶,事實上也隻能如此,因為誰都不是活神仙,可以準確預料出鐮刀的登陸點。


    王牌狙擊手工藤夕貴卻另有安排,他將帶著一人和他的三八式狙擊步槍提前潛入燕子磯上,在那裏對東西埠進行監視,渡邊給他的指令是,在嫌疑人上岸並進入他們的有效抓捕範圍內,除了鐮刀以外,可以隨時隨地對其他對象進行射殺!


    兩支隊伍統一集合後,渡邊花了十分時間重複了一下分工,然後雙方立即分乘軍用卡車向燕子磯方向進發。


    和林赤一樣,這兩隊人在離燕子磯尚還有一千米不到的地方,就棄車步行,臨近時,所有的人員立即分散開來,一下子湧進了這片狹長的區域。


    ……


    在林赤設伏的直瀆山南側山峰和北側的燕子磯之間,有一處寬度在五十米左右的開闊地,一條東西走向的大路從此穿越,這條路就是臨江路,臨江路西達下關,東至邁皋橋,這條鋪著瀝青的馬路曾經繁華非常,昔日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運輸車輛不間斷地穿梭其間,成為外埠和南京城的一處重要的貨物樞紐地,不但商賈雲集,就連小攤小販也鍾情此地,有人的地方,必定產生需求,有了需求就會產生交易,有交易就能獲利……因而,在數百年的變遷中,這一塊物華寶地逐漸成為了商業集結地,馬路兩側店鋪林立,有小吃店、大飯店、煙卷店、衣帽店、百貨店、理發店甚至連藥店等不下數十種類別……盡管如今的南京城已被日本人占領,但依舊有相當數量的人還是習慣來此各取所需,所以,天才剛剛放亮,這裏就開始喧鬧起來。


    此時,離林赤和池碧疆他們約定的時間還差一個小時。


    朝陽已經升空,把新年的第一縷陽光灑向了大地,冬日的晨霧在慢慢消散。


    大約九點半的樣子,錢瑾餘將假冒鐮刀的身份和老冒他們另行安排的人,共乘一艘漁船靠岸。


    靠岸的地點就選擇在西埠的一塊岩壁後麵。


    林赤通過毛瑟98k狙擊步槍上的六倍瞄準鏡對西埠,以及臨江路的附近一帶,不時進行著細致的觀察。


    現在,他唯一要做的就是靜靜地等待著錢瑾餘他們的悄然出現。


    九點不到的樣子,林赤忽然覺得馬路上一下子多出了很多人,並有了不少異常的現象: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為數不少的人一直將手插在衣兜裏,在路兩邊來迴閑逛,隻是好奇地左顧右盼,偶爾和攤主搭上幾句話,從不見他們有實際的購買行為;西埠出口的一處餛鈍攤位前,一位男子已經坐了半個多小時,可他的那碗餛鈍還沒有吃完;一位人流中售賣香煙的小販隻是偶爾吆喝,對詢價的客戶幾乎沒有什麽熱情;還有一位擦鞋的客人,坐在凳子上擦完一隻鞋,另一隻腳卻遲遲沒有擱在踮腳的器物上,直到擦鞋匠拍了幾次他的大腿,他這才慌張地換上另一隻腳……


    更詭異的是,在一處理發攤前,坐著一個黑衣人,從身材看,分明是個女子模樣,但此人卻頭戴一頂鴨舌帽,並把帽簷壓得很低,她的手裏舉著一份報紙,時不時地埋頭看,可眼光也隻是停留個幾秒的樣子,便左右張望。


    林赤無法分清誰是敵人,誰是池碧疆他們派來的接應者。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敵人肯定出動了,就隱藏在這些人群中,而且占比要多於己方。


    林赤和池碧疆以及老冒他們曾明確交待過,第一次出現的盡管是假冒鐮刀的錢瑾餘,但一定要假戲真做,並且必須要演得逼真,所以,錢瑾餘的出現,對於他們一方的行動隊員來說,就是真正意義上的省委一號首長——鐮刀,並萬萬不可泄露內情,這出戲如果唱不好,就意味著真正的鐮刀的出現,將會危險重重!


    此時的林赤下意識地將目光掠過對麵的燕子磯。


    既然敵人已經光顧,那作為此片區域的製高點——燕子磯上必定有敵人的人觀察哨。


    想到這一點,林赤不由得把身體向裏縮了縮。


    可讓林赤萬萬沒想到的是,這所謂的觀察哨,其實是一名名副其實的狙擊手,此時此刻,他已選擇好了一處中意的伏擊地,並開始著手檢查槍支。


    正在林赤思緒萬千的時候,他忽然發現江中靠近南岸的一千多米處,出現了一個黑點。


    林赤趕緊將眼睛貼近步槍上的瞄準鏡,並快速地調試了一下瞄準鏡。


    是一條船!


    林赤的心激動地跳動起來,不安中摻雜著亢奮,忐忑中裹挾著企盼!


    如果一切按部就班,它必然是錢瑾餘所乘之舟。


    小船越來越清晰,分明正在向燕子磯西側的西埠逼近!


    一想起他的計劃即將經由他的導演全麵演繹,林赤的心砰砰直跳,幾乎要脫腔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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