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過去很快,已接近上午十點。


    黑木忽然覺得身心湧上莫名的累。


    在審訊室和劉雲雄的較量,雖然身體上沒有劇烈的運動,但雙方的對話也是一種暗戰,言語間必須斟字酌句,據守和進攻交替進行,數輪迴合下來,黑木竟有種虛脫的感覺。


    而此時,川上麻衣的電話中又提到了南京城的第二部電台,對方竟囂張到肆無忌憚,居然在大白天通聯,哪裏還把鬆機關的權威放在眼裏?


    但讓黑木稍感欣慰的是川上帶來的第二件消息——敵人有重要人物即將潛入南京!這可是抓捕敵人大魚的極佳機會,這樣的情報給黑木疲憊的心靈帶來了無可替代的慰藉!


    武內典獄長的辦公室在二樓,晌午的陽光帶著一絲絲暖意,從窗外毫無遮擋地傾瀉進來。黑木下意識地把身子往陽光下移了移,換了一隻手拿電話,將裸露在外已經漸涼的那隻手插進了大衣口袋。


    “特高課的情報可信嗎?”黑木在電話裏問川上。


    “我的那位曾經的屬下說情報確實可信!”


    “你是說敵人即將有大人物潛進南京城?”黑木沒法相信如此重要的情報會被憲兵司令部的特高課獲取,便在電話中再次求證川上。


    “是的。”川上迴答。


    “這樣的情報他們是怎麽獲得的?”


    “具體細節要當麵詢問特高課。”


    黑木在電話裏沉思片刻,即道:“你帶上電訊股的稻田君,馬上趕往憲兵司令部,我帶上渡邊小姐,我們在特高課會合。”


    ……


    老虎橋監獄距離憲兵司令部隻相隔了三四條街,黑木和渡邊一行乘車趕到憲兵司令部時,川上他們還沒有到。


    黑木直奔特高課而去。


    他要麵見特高課的負責人,當麵問詢清楚,了解此件事的所有細節,然後再會同特高課相關人員開一次會,布置一下具體的行動計劃。


    這是黑木第一次來憲兵司令部特高課,兩家軍事單位級別根本不對等,這是黑木不屑於前來的主要原因,此外,如果不是方麵軍司令部有硬性規定,所有涉及到情報方麵的工作統一由鬆機關牽頭執行,或許,這兩家單位甚至會老死不相往來。黑木不願前來的第二個原因,則是這兩家單位的隸屬關係,特高課是憲兵司令部的下屬機構,歸根結底是屬於陸軍省的管轄範疇,而鬆機關不一樣,則受命於大本營的參謀本部。


    黑木等數人很快被帶到了特高課,並被安排在了特高課的會議室。


    帶路的憲兵通知課長去了,黑木和渡邊剛開始聊了一會兒,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喊“報告”。


    聲音有點熟,有似曾相識之感。


    黑木站起,說道:“進來!”


    一個一身戎裝的年輕日本軍官快步走進會議室。


    那人徑自向黑木走來,嘴裏同時道:“將軍,好久不見!”


    黑木定睛一看,原來是吉田。


    和他一起參與紫金山剿匪的吉田多江中隊長。


    黑木先是一愣,馬上哈哈道:“怎麽,吉田少佐高升了?”


    吉田多江先是向黑木敬了個禮,然後握住黑木的手道:“歡迎將軍的光臨!”


    “吉田君什麽時候調離了作戰部隊?”


    “昨天剛剛上任!”


    “吉田君怎麽也對情報部門感起興趣啦?”


    “這完全是拜將軍所賜啊!”


    黑木咦道:“此話從何說起?”


    吉田笑著答道:“這要從上次和您一起參與剿匪說起,自從您拜會了我們的中島將軍後,中島將軍便更加重視起了情報工作,加上我稍通華語,就將我從步兵聯隊調到了特高課,所以怎麽說都得謝謝將軍,我這是名副其實的升官,我的前任川上麻衣課長可是官至中佐,他調到您的手下後,該職位就一直空缺,這不,直到今天才……”正說著,川上麻衣帶著稻田勇直接闖進了會議室,吉田打量了川上一眼,猶猶豫豫問道:“閣下是?”


    “川上麻衣!”川上傲然答道,雙眼打量著四周,眼神裏充滿著如同迴到了娘家一樣親切。


    “你就是川上中佐?特高課的前任課長?我讓下屬電告鬆機關,接電話的就是閣下?”


    “正是本人。”川上盯著吉田軍服上的官階看了一眼,揚了揚眉繼續道:“閣下就是新任課長?”


    “本人吉田多江,請多指教!”


    川上在黑木的下首找了個座位坐下,對吉田道:“你把相關情況向將軍匯報一下吧!”


    渡邊雪奈插話道:“我們將軍一直想知道你們情報的可靠性,你們的情報來源是?”


    “哦,原來是這事?”吉田把目光投向黑木,端了端身子說道:“這個情報來源於上海憲兵司令部特高課……”


    “怎麽會這樣?”渡邊疑惑問道:“如此重大情報,上海憲兵司令部為何不報告鬆機關,而是通告給你們?要知道我們才是南京名副其實的情報機構……”


    “這不奇怪!”黑木臉上顯出一絲慍怒,“人家屬於陸軍省,情報自然不願與我們共享,當然優先係統內消化!”


    渡邊乘勢靠近黑木,輕聲道:“將軍必須設法改變這樣的局麵啊!要不找個機會跟鬆井石根將軍反映反映?”


    黑木未置可否,對吉田道:“吉田君,你把所知的一切詳細說來聽聽!”


    “情報上說,明天,敵人將有一位大人物從江北偷渡,於燕子磯碼頭登陸,他們計劃從此地潛入南京,情報還說,屆時將有人進行接應……”


    “具體什麽時間?”黑木又問。


    “時間不詳,但確定是在明天!”


    “這個大人物是來自重慶方麵?”


    “不,來自延安。”吉田斬釘截鐵道。


    黑木蹙眉道:“這個時候,延安派人來湊什麽熱鬧?”頓了頓又道:“此人是什麽身份?”


    吉田恭恭敬敬答道:“身份還沒弄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從延安不遠千裏輾轉而來,直接受命於延安最高層,而且沿途延安方麵一直動用各種關係加強對此人的保護,所以屬下認為此人的職位一定不低!”


    “分析得好!”黑木讚道,“你們有什麽計劃?”


    “具體行動計劃還是聽將軍安排,我們特高課全力配合!”


    “很好!”黑木一下子喜歡上了眼前的這位吉田少佐,補充道:“不管如何,此次行動,一定要抓活的,我們必須從他身上找到突破口!我們對共黨在南京的活動一直知之甚少!”


    “是,屬下也是這麽想的,我們特高課一定全力以赴,我已取消了所有人員的新年假期!”


    黑木若有所悟,黯然神傷道:“我都忘了,明天是新年元旦了……”沉吟片刻,黑木又呐呐自語道:“時間過得真快啊,轉眼又是一年……”


    渡邊附和道:“是啊,以往這個時候,我的家鄉北海道一定是白雪茫茫,可惜在南京看不到這樣的景況。”


    會議室出現暫時的沉默,很快,黑木清了清喉嚨,大聲道:“我們的新年將在南京城度過,讓我們用勝利來慶賀新一年的到來!……下麵,我們一起仔細研究一下明天的狩獵行動,一定要抓住那條大魚!”


    ……


    林赤等到日軍的車隊消失在視線盡頭,才重新啟動了車子。


    一路上,林赤一言不發,心事重重的樣子。


    曲思秋看出了林赤突然而來的變化,試探問道:“你怎麽啦?”


    “我看到了一位熟人。”


    “在哪裏?”曲思秋忙不迭聲詢問。


    “就在剛剛過去的鬼子車隊的一輛轎車上。”


    “他怎麽會和鬼子混在一起?他叛變了?”


    “不,她被鬼子抓了!”


    曲思秋不再相問,把身子靠在座位後背上,微微合上眼睛,似乎也在想著心事。快到悅顏照相館的時候,她忽然睜開眼睛,將頭扭向林赤,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林赤感覺到曲思秋有話要說,便問道:“你是不是有什麽事?”


    曲思秋歎了口氣道:“明天就是新年了,今天是一年的最後一天,你有什麽想法?”


    林赤眼睛依舊盯著路麵,好半天才黯然神傷道:“我都忘了,明天已是新年元旦……”車子繼續前行數十米,林赤又接著剛才的話道:“時間過得真快呀,轉眼又是一年……”


    曲思秋悵然道:“我印象中,每年的新年南京似乎都有雪,然而今年,滿眼哪裏還有新年的景象啊!”


    林赤轉頭看了曲思秋一眼,竟然發現她的眼裏噙著淚花。


    “今晚,我想和你待在一起,我倆一起辭舊迎新,等待新年的到來!”


    ……


    迴到悅顏照相館,林赤停好車子,二人剛剛下車,就發現街上又駛近一輛轎車。


    林赤看到開車的是趙楷。


    趙楷照例帶著早點,把早點從車窗裏送到林赤手裏,嚷道:“你們二位趁熱吃點東西。”


    陶楚歌聽到了門口的喧嘩聲,開門走出。


    林赤接過早點,遞給陶楚歌,嘴裏說道:“我們已經吃過早餐了,你拿迴和他們一起吃吧。”


    陶楚歌便大聲喊叫曹響亮。


    這時趙楷已關上車門,走了過來,在林赤身旁站定,說道:“明天就是新年元旦,陶會長特地吩咐我,叫上你和思秋,今晚迴陶府小聚一下!”


    陶楚歌聽後興奮道:“好啊好啊,我爸媽他們也一定會來吧?”


    林赤和曲思秋對視了一下,二人同時拋出詢問的眼神。


    林赤對趙楷道:“那好吧,我們一定會準時參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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