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楷也是逞一時之氣,並不想有所作為。老板娘這句話明顯軟了下來,弄得他反而尷尬,不知如何收場。


    林赤上前,拿起槍放迴趙楷手裏,對老板娘問道:“這裏距南京還有多遠?”


    “錢飛,這裏到南京還有多遠?”老板娘對著喝茶的幾人大聲問道。


    一個壯實的青年男子從桌旁站起,走上前來,在林赤身邊站定,打量著林赤,漫不經心道:“你們這是去南京?南京如今可不太平!”


    秦素芬不失時機道:“南京怎麽不太平啦?難不成日本人可以隨隨便便就殺人?”


    錢飛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就你這身扮相,走在南京的街上,不早讓日本人給吃了!”秦素芬聽出他的言外之意,臉一紅,正想反譏幾句,錢飛又道:“不過,也不好說,我看你們是開著小轎車的,來頭一定不小,這位兄弟居然槍都拔出了,分明是嚇唬我們老百姓呢……你們和我們鬥什麽氣,這年頭,國都沒了,家也沒了,還不興讓我們發點牢騷?假如聽了心裏不舒服,你們呀,多擔待點!”


    林赤見眼前這位青年年紀雖不大,但說話行事卻很老到,更不把趙楷手裏的那支槍當迴事,知道他也有一定來頭,不想節外生枝,便溫和地對老板娘說道:“麻煩弄點吃的,越快越好,我們還要趕路呢。”


    老板娘“哎”了一聲,揮了揮手,擲骰子的人群中走出一臉大體圓之人,進了裏間廚房。老板娘跟著走進,並交待一番。


    “你們從哪裏來?”錢飛問。


    “上海。”秦素芬搶答道。


    錢飛的目光在秦素芬身上停留片刻,馬上露出一絲異樣的神色,林赤知道他發現了秦素芬身上的血跡,忙道:“路上遇到了劫匪,幹了一仗,弄死了一個!”


    錢飛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到南京也就四十多公裏的路程,你們開車最多一個小時就到了,不用太著急。”


    一條紅燒鯽魚,外加一道筍幹炒鹹肉,每人一碗玉米渣飯,飯很快吃完。


    林赤付完錢,和老板娘道了別,三人出了飯店。


    趙楷發動車子。


    林赤為秦素芬打開車門,自己也上了車。


    車子從飯店門前凹凸不平的路麵慢慢騎上了公路,顛簸著向西而去。


    林赤坐在前排副駕駛座位上,道路上空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他索性把眼睛閉上……自從上車後,林赤總隱隱感覺到哪兒不對勁,當他的眼睛剛閉上,腦中立即顯現出後排座位地麵上的場景,林赤心忽然一沉,脫口喊了一聲:“不好,快停車!”


    趙楷立即製動刹車,輪胎與路麵劇烈摩擦發出了刺耳的噪音。


    “怎麽啦?”趙楷緊張問道。


    “他們偷走了我們的箱子!”


    秦素芬趕緊掃視腳下,跟著喊起來:“是啊,箱子不見了!”


    趙楷二話沒說,立即倒車迴去。


    汽車在飯店前的公路邊停下。


    “你在車裏保護好夫人,不用管我,我去去就來!”林赤對趙楷說道。說完林赤跳下了車,一溜小跑,來到飯店門口,馬上拔出手槍,打開保險,接著一步跨進店內,直奔吧台而去。


    店內的那幫人都還在,錢飛依舊坐在原位喝著茶,胖子廚師又加入了擲骰子的人群,老板娘在吧台裏繼續嗑著瓜子……


    林赤步伐急促,目不斜視,當他靠近錢飛之際,突然一側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左手立即扣住錢飛的喉嚨,一抬右手,槍口已經頂在他的後腦勺上。


    這忽生的變故,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吃驚得張大了嘴巴。


    林赤聲音冰冷,“把我的東西還給我!”


    老板娘這時連忙從櫃台裏站起,嘴裏大聲叫道:“這位兄弟,有話好說,有話好說!”一邊說一邊衝了過來。


    林赤也不看她,抬手一槍,櫃台上的一瓶高粱燒應聲爆碎,玻璃碎片伴著酒水四處飛濺。


    這一槍,嚇得老板娘立即呆立原地,不敢再前進一步!


    這一槍,阻止了周圍蠢蠢欲動的人群,有幾位把手伸向腰間的人立即又縮了迴來。


    這一槍,驚得趙楷立即飛跑而至。


    趙楷橫立在門口,揚起手槍跟著也大喊起來:“你們所有人都別動,誰敢亂動我格殺勿論!”


    林赤再次把槍口對準錢飛的腦袋。


    “你的東西?我沒拿你什麽東西?”錢飛狡辯道,語氣有些驚悚。


    林赤不願廢話,一低槍口,朝著錢飛的大腿又是一槍。


    “哎吆!”錢飛發出痛苦的吟叫,氣急敗壞大叫起來:“你到底想幹什麽?”


    “把我的東西還給我!”林赤將頂在他腦門上的槍口向前又送了送,厲聲說道:“我不會再說第三遍!”


    “好好,兄弟你先把槍放下,有話好說,我這就叫人還給你!”錢飛悶聲道。


    林赤剛想把槍縮迴,突然門口傳來秦素芬哀求的聲音:“林兄弟救我……”


    林赤抬頭發現門口已多出三人,一支手槍同樣頂著她的腦袋,不僅如此,趙楷手上的槍不知何時已被對方卸去,他的腦袋也被人用槍頂著!


    見此情形,錢飛立即有了底氣,腦袋倔強地一抖,不再在乎林赤槍口帶來的威脅,接著大大咧咧直起腰板,口氣決絕地說道:“你就算殺了我,我也不會給你!你這樣東西我們要定了!”


    林赤怒火上升,左手立即勒住他的脖子,冷笑道:“你們這是要硬搶嗎?”


    錢飛毫不示弱:“硬搶又如何?”


    林赤怒不可遏。這台收發報機林赤曾信誓旦旦允諾過李景軒,並以性命擔保一定替他帶到。他十分清楚這部電台對南京的共黨組織是何等重要,如今忽生事端,居然冒出一撥人,要強行將之占為己有,林赤又如何能夠答應!


    林赤平複了一下心情,盡量讓自己保持冷靜。


    “諸位,在下姓林,我原是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教導總隊一名上尉,我留學過法國炮兵大學,連續三年獲得過射擊冠軍,在南京陸軍軍官學校,也沒有人敢說他的槍法在我之上,你們千萬別以為挾持了我的兩位朋友就可以有恃無恐,我今天不想殺人,我看你們也不像壞人!我這把勃朗寧手槍是滿倉,有八發子彈,剛剛用掉兩發,還剩六發,我想對付你們綽綽有餘,再說,你們今天拿了我的東西,這本身就不厚道,況且這件東西,並不屬於我林某人!我是受人之托,替人辦事,如果你們想置我於不義,那也就別怪我不客氣!”


    林赤這番話字正腔圓,擲地有聲,不怒自威,一下子把門口的幾人震懾住了。四周一片沉寂,十多秒後,門口一個年輕的聲音不甘心道:“隊長,他這是虛張聲勢,千萬別聽!”


    門口三人背對著光亮,林赤辨認出聲音來自最左側的一個瘦長的身影,他一邊說話一邊揮著槍,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林赤心中頓生厭惡,不假思索,抬手就是一槍。


    這一槍,正中對方持槍的右手,瘦長的身影嚎叫一聲,手裏的槍立即滑落在地。


    門口馬上有人怒吼道:“林先生,不要太過分,我們看你也不像是壞人,故而一直手下留情,凡事不可做得太絕!”


    林赤哼了一聲:“我已警告過你們,這一槍,算再次警告,同時也是讓你們見識一下我的槍法,免得你們認為我林某人在吹大牛!不過如果你們想兩敗俱傷,可不妨一試!”


    門口怒叫的那位,剛剛還咄咄逼人的氣勢頓失,聲音荼蘼不振:“你既然是國軍,那我們是友非敵,我們其實目標一致,都是為了抗日,為了多殺鬼子!但是這部小小的電台,於你們國軍而言,並不是什麽稀罕物什,而對我們就不一樣了……”


    林赤心中已有計較,大聲道:“如果這部電台是我們的,就算我今天饋贈給你們那又如何,可這是人家共產黨的,第一,我沒有權力處置,第二,南京城的共產黨對這部電台的迫切性我想也不在你們之下!”


    “你是說,這部電台是南京城共產黨的?南京城還有共產黨?”那聲音顯得很激動。


    “我有必要騙你嗎?如果咱們今天的誤會得以消弭,雙方相安無事,在今後我或許可以給你們弄一台!”林赤說完把勒住錢飛的手臂一鬆,槍口也垂了下來。


    “哈哈,原來一場誤會!”那聲音繼續道:“林兄弟,我們認識一下,我叫錢壯,你麵前的是我弟弟錢飛,大家把槍都給我放下!”


    錢壯把槍插進懷裏,大步走上前來,向林赤伸出了手。


    林赤把槍換到左手,也伸出了右手。


    “我叫林赤。”


    “好,咱們是不打不相識,我們是紅軍遊擊隊,我們小隊一共四十來人,作為先遣隊昨天剛剛挺進到茅山地區,我是隊長。”


    “原來你們是共產黨的部隊!”林赤也鬆了一口氣,“真是大水衝了龍王廟!”


    林赤收起槍,愧疚地說道:“真不好意思,傷了你的兩位弟兄!”


    “林兄弟不要過於自責,我本應感謝你,這樣的情形,林兄弟已經做得很好,臨危不亂,冷靜果斷,局麵掌控能力也強,依兄弟你的身手,我們盡管人多,但占不了太多便宜,隻能是一損俱損,這樣的結果已是雙方最滿意的啦!”


    “錢飛兄弟應無大礙,距離近,我完全可以把控,我隻是擔心那位兄弟的手……”


    “鄭二牛,你的手怎麽樣?”錢壯大聲問。


    “隊長,我這手會不會廢了呀?!”鄭二牛帶著哭腔,“手上打穿了一個洞……”


    鄭二牛用左手托著右手,無限淒憐地走近他們。


    錢壯托起他的手看了看,笑道:“廢不了,養個十來天就行了,你這也是算為革命做貢獻啦!”


    林赤心中愈加內疚,想起身邊還有一把槍,掏出遞給鄭二牛,“這把槍歸你了,是把好槍,算是對你的補償!”


    鄭二牛哀怨的眼神馬上化作驚喜,嘟噥道:“唉,被人打了還得說謝謝。”說著抓起槍就向外跑,身後緊跟著一串人。他走到門外陽光下仔細地摩挲著,其他人紛紛要求觀摩,都被他一口迴絕,有個聲音問道:“這是什麽槍啊?”


    林赤高聲答一句:“勃朗寧m1900。”


    另外一個豔羨的聲音道:“原來是外國槍……別這麽小氣嘛,讓我摸摸……不給,哼!這支槍到底歸不歸你還難說呢!”


    鄭二牛不服氣地迴敬道:“這可是我用受傷換來的!”


    又有人道:“咱們隊長也是特別喜歡好槍的,他會讓你獨吞?還不把它給沒收嘍!”


    “那也不行!”鄭二牛緊張而決絕地說道!


    錢壯聽到這裏,尷尬地對林赤笑笑,高聲地大度表態:“二牛,那支槍就歸你了!”


    “耶!”鄭二牛一聲歡唿。


    錢壯迴頭對林赤訕訕笑了笑:“他們呀,就喜歡詆毀我!”


    林赤心中一樂,把剩下的那支手槍也掏出,遞給了錢壯。


    “槍我們不缺,既然錢隊長喜歡槍,這一把歸你了!”


    “那怎麽好意思呢……”錢壯使勁地搖著頭,手卻伸了過來,抓住後就趕緊放進了懷裏,像是深怕林赤再反悔,放好後,拍拍雙手,對身邊一人道:“你去,把林兄弟的東西拿來還他。”


    趙楷接過木箱,提著出了門。


    “我們也該走了!”林赤再次和錢壯握手。


    “要不林兄弟也加入我們?”錢壯自信滿滿說道。


    “咱們有機會一定合作,目前還不行,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林赤說完拉著秦素芬走了出去。


    錢壯趕緊追了上來,他沒有忘記林赤說過的一句話,“林兄弟不是說有機會給我們再弄一部電台嗎?如果林兄弟真能辦到,就把它送到這裏來!”


    “好咧!”林赤一口應允。


    三人重新上了車。再次向南京方向飛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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