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陶天闕讓司機用車把林赤和陶楚歌送迴醫院。


    上了二樓,走廊上碰見曲思秋,曲思秋好奇地問道:“怎麽陶楚歌也在車上?”


    “她正好迴家取東西,我是搭她的車迴來的。”林赤邊解釋邊欲迴病房,走近曲思秋,曲思秋一皺眉:“你怎麽還喝酒了,一身的酒味。”


    林赤說道:“陪陶楚歌她爺爺喝了兩杯。”


    “你這身體能喝酒?”曲思秋語氣中透著責怪。


    “酒能活血通絡,再說我也沒喝多呀!”


    曲思秋:“你呀,就是太自以為是!”


    和曲思秋相處數天,加上那夜的牽手,她已不把林赤當外人,言語中更是想啥說啥,這一點林赤比誰都清楚,他也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孩是真心為他好。自從痛失雙親後,林赤無論是法國求學還是迴國從軍,在很多事情方麵都是我行我素,有著很強的主見,也不願被人左右!仿佛是在一夜之間,突然身邊多了一個對他噓寒問暖的人,而且是個和他年齡相若的年輕女孩,一時間,林赤並不習慣,但在他的內心,一種失而複得的溫暖感一直洋溢在他的內心,尤其是當晚,當林赤醒來竟發現躺在她的懷裏,從那一刻起,在林赤的意識裏,這個美麗的女孩就與自己密不可分了,並萌生出保護她一輩子的念頭。


    林赤臉上充滿歉意:“曲醫生,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曲思秋驀然間快樂起來:“知錯就好!我原諒你了!”


    曲思秋轉身正想迴醫生辦公室,林赤忽然叫住了她,在她耳邊說道:“天黑以後,你把我放在你這邊的東西還給我,我夜裏要出去,可能就不迴病房了睡覺。”


    曲思秋想說什麽,又咽住,隻說道:“路上一定要小心!”


    ……


    病房裏已是一片此起彼伏的唿嚕聲。


    林赤借著走廊上投進的亮光看了看腕表,時間已接近零點。


    “是時候了!”林赤想。


    林赤輕輕爬起,摸索著將曲思秋送迴的密碼本從床板的墊被下抽出,藏進了那件破舊的大衣內口袋,躡手躡腳出了病房。


    走廊上空無一人,燈光灰暗,走廊盡頭的一間醫生辦公室似乎還亮著燈。


    林赤將窗戶開了一半,伸出腦袋,向樓下窺視一番,確信無人後,才悄悄下樓。


    馬路上空無一人,四周一片寂靜。


    一條長長的馬路上,隻點著幾盞功率很小的路燈。


    深夜時分,馬路上寒氣逼人,一些死角不見陽光的地方還有未得融化的雪,但此時連同土地已凍得結結實實。


    不時有凜冽的風裹起馬路上的紙屑,在蒼白的燈光下搖曳飛舞。


    林赤緊裹著大衣,低著頭,快步來到安全區的西大門。


    一個閃身,馬上消失在蒼茫的夜色中。


    半個小時後,林赤抵達月息路二十一號。


    繼續沿著井繩下到密室。


    錘子斜臥在沙發上睡覺,身上蓋著一條軍用毛毯。


    一看是林赤,錘子隨即爬起,問道:“這麽晚你怎麽來了?”


    林赤說著從內衣裏取出密碼本,遞給錘子:“我把密碼本帶來了。”


    錘子揉揉眼睛,接過密碼本,翻了幾頁,說:“太好了!”


    林赤:“我來調試電台。”


    錘子:“可是我們的報務員和譯報員都不在啊!”


    “我一個人能行!”林赤說。


    錘子馬上帶林赤進裏屋,把桌子收拾幹淨,抱出收發報機。


    “把密碼本給我,再給我一張紙。”


    錘子把密碼本給了林赤,拉開抽屜,抽出一張紙,推到林赤麵前。


    林赤鋪開白紙,在上麵寫下一行字。


    然後翻開密碼本,對照密碼,將這行字譯成電報編碼。


    編譯完畢,林赤說道:“你把重慶的電台唿號寫給我。”


    ……


    一切準備就緒,林赤關掉頭上的那盞四十瓦的電燈,打開桌子上的一盞五瓦的台燈,給電台通上電源,戴好耳機。


    擰開電台的電源開關,電台立即發出“斯斯”的電流聲。


    林赤試著在電鍵上按了幾下。


    一串“嘟嘟”的聲音馬上響起。


    調試了一會兒,林赤覺得指法已熟練,便坐直身子,輕輕地按動電鍵,向重慶發出自己的電台唿號。


    然後林赤一邊慢慢地轉動刻度盤,一邊全神貫注地聽著重慶的唿號。


    不一會兒,林赤從“嗡嗡”的電流聲中突然捕捉到了重慶的信號,一刹那,林赤心花怒放。


    林赤立即向重慶的電台發出了紙上的那行字:新年唿叫蜂鳥,這裏是中國南京!


    裹挾著信息的編碼,通過空中的電波,瞬息間飛越了千山萬水!


    陪都重慶的夜一樣讓人感到迷離。


    尤其是在這夜深人靜之際,站在歌樂山上眺望這座城市,依舊亮著的燈所剩無幾,縹緲的霧氣宛如輕紗,綿延在這座城市的上空。


    沒有風,空氣凝重而潮濕。


    一棟三層高了公寓樓,沒有一間房是亮著燈的。


    “叮鈴鈴、叮鈴鈴”一串急促的電話鈴聲忽然響起,在這萬籟俱靜的子夜時分,清脆中帶著一絲驚悚。


    何尚武立即從夢中驚醒。


    打開床頭櫃上的台燈,何尚武連忙翻身下床。


    電話是電訊處的值班科長姚學文打來的。


    “何副處長,不好意思,深夜打擾你……”


    “說,什麽事?”何尚武直截了當地問。


    “南京出現了我們的電台,一直在唿叫!”


    何尚武吃了一驚:“南京?沒搞錯吧?南京我們沒有電台呀!”


    姚學文:“千真萬確,對方代號新年!”


    “這是什麽時候的事?”何尚武吃驚地追問。


    “就在剛剛,十分鍾前,我一接到消息就馬上向您報告了!”


    何尚武看看表,指針指著一點一十六分。


    “好!我馬上過去!”何尚武斬釘截鐵道。


    何尚武是在今年三月份才調到特務處的,他本是南京中央陸軍軍官學校的一名上校教官,何尚武接到調令時還是一頭霧水,但報到那天,迎接他的居然是複興社一號人物——戴先生。見麵後何尚武才知,他的此次調動完全是戴先生一手操辦。何尚武和戴先生是黃埔軍校校友,本不是太熟悉,但由於均為浙江衢州人,這層老鄉關係讓二人很快相知相惜。


    就這樣,何尚武華麗轉身,成為了複興社特務處的二號人物——特務處副處長,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南京淪陷前,由於黨國高層的一次重大失誤,導致蔣校長大發雷霆,責令特務處盡一切所能彌補過失,戴處長接到命令後直接將此任務交給了何尚武。由於南京城已經淪陷,大批派員潛入南京已不現實,何尚武於是想到了留守南京的特工人員,但就他對這些特工的了解,何尚武認為,讓他們去完成此次任務實在是勉為其難,於是他就想到了他最器重的學生,也是經由他介紹加入複興社的林赤。


    林赤的代號新年是何尚武親自取的,當姚科長電話中提到“新年”時,一霎那,何尚武是又驚又喜!


    驚的是參與一線部隊對敵作戰的林赤居然還幸存人世,由於任務之艱巨,雖然當初啟用、並覓尋林赤的決定是他下達的,但說白了,何尚武的內心所抱的希望並不大,畢竟戰爭是殘酷的,子彈也是無情的;喜的是林赤的出現,將給這次任務的完成平添了不少勝算和希望。


    何尚武對林赤太了解了,林赤之優秀是他擔任教官期間前所未見,也是他何尚武最愛不釋手的一塊璞玉。


    玉是佳品,但不雕不成器。林赤骨子裏的那股野性常常讓他覺得對方完全是一匹極難駕馭的烈馬。


    林赤法國炮兵大學學成歸來,去年經88師262旅旅長朱赤介紹,再入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深造,但他處處表現出對課程設計的極不滿意,常在公眾場合大放厥詞,好幾次何尚武找他談話,讓他注重言行舉止,他雖一口答應,但就不悔改,上課從來就是吊兒郎當,從不認真聽講,好多教官反映此人教不了,分明是頑石一塊,但奇怪的是他的每次筆試,分數都遠遠超過第二名,這讓何尚武又愛又恨!


    學科如此,術科表現更優異,射擊擒拿還是通訊兵器等他無不精通!


    但有一點,何尚武深信不疑,那就是林赤的軍事素養!除了軍校所有的教程不僅全優之外,林赤還擁有強大的心理素質,以及非一般的學習和記憶能力。


    “真是好極了!”何尚武一出公寓,就自言自語說道。


    二十分鍾後,何尚武趕到了電訊處。


    他把脫下大衣掛到了衣架上,來不及歇息就把姚學文叫到裏間辦公室。


    “說說具體情況!”


    姚學文拿著一本監聽記錄,邊看邊說:“我們是一點零四分接收到南京的唿號,您不是說過一旦有了‘新年’的消息,讓我們立即報告嗎?所以我沒有怠慢,立即打電話通知了您!”


    “很好!”何尚武滿意地道,“電報內容呢?”


    姚學文立即把手中譯好的電報手稿遞給何尚武。


    電報手稿上赫然寫著:新年唿叫蜂鳥,這裏是中國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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