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念的書,隻有四個字:“人生苦短”。因為這苦和短,我馬不停蹄,一意孤行。”——《楚·項太傅紀事》


    “世子迴部,世子迴部!”


    漫天的赤霞之下,一襲浩浩蕩蕩的黑甲騎軍緊緊的圍繞著一隊白馬白騎鋪開了陣型,而白馬義從又是兜著陣型緊緊圍繞著中間前方的那兩人。


    一黑一白,兩股鐵騎,皆跟在一人馬後。


    “鳴號,世子迴部。”


    “嗚……嗚……嗚!”


    隨著那羽林鐵衛以及白馬義從越發的靠近那座矗立在瀚洲天地中央的雄偉城池,那跟在阿蘇勒馬後的那人先是提氣朝城頭大吼,接著那城頭上的守將也是眼眸放低細細一打量,瞧得真切之後,急忙一揮手示意身後斥候吹響那意義非凡的號角。


    “恭迎世子迴城,恭迎世子迴城!”


    聽見那道迴蕩在整個碩風城之中的號角聲,一時間人們紛紛探頭出門,追問出了何事,南北兩大軍營卻是再也沒有了上次的異動,平靜異常。


    因為自家的主帥早早便就跟下屬的主將通過了氣,說是今日世子即將迴部,鳴號迎世子,各自管束好自己麾下的甲士,不要在這大喜的日子出了紛擾。


    “是世子迴城了!”


    那些衝到街上的子民卻是看到了那衝在前方的一道身影以及那聽到了那城頭守軍高唿的喝聲。


    阿蘇勒麵色沉穩,一手勒住胯下戰馬的韁繩,速度未有絲毫減弱,在剛衝進碩風部的大門之時,兩側城頭的守軍已經在城門處列隊等候自己。


    阿蘇勒騎馬越過那些靜靜矗立,披甲執戈的身影之時,猛的伸出右臂,麵色莊嚴肅穆,右手猛的一拍左胸,口中低低發出一聲爆喝。


    “喝啊!”


    “喝啊!”


    那嚴陣矗立在城門兩側的諸多甲士,見到此幕,齊齊身子一直,整齊無比利落伸出右臂,猛力一擊左胸,諸多甲士麵色隱隱泛著激動的潮紅,目光熠熠生輝,口中同樣也是一聲爆喝迴應世子。


    那些矗立在原地的甲士久久不能迴神,望著自家世子策馬遠去的身影,右臂遲遲沒有放下,這是每一位碩風甲士的榮耀,被一位碩風家的子孫迴敬軍禮,當以軍禮迴之。


    阿蘇勒看了看湧到大街上來的碩風子民,麵色浮現出一絲笑意,輕輕朝那些想要湧上來被兩側甲士堵住的子民擺了擺手。


    “這幾日王族開大宴,我要大婚了,記得去朔風原喝酒!”


    阿蘇勒朝身後擺一擺手,便一夾馬腹往那山上的王帳皇宮奔騰而去,隻留下了一句惹起還留在原地的駐足不走的子民群情激奮的話語。


    “世子要大婚了?那家的姑娘?”


    “聽到了嗎,世子要大婚了!”


    “哈哈哈,世子大婚,我一定要多喝兩杯!”


    自從阿蘇勒率三十萬大軍遠征一戰而滅賀蘭部之後,他的聲望無論是在軍中還是在子民當中便達到了一個嶄新的高度。


    在軍中聲望直追他的阿爸,碩風大君,畢竟所有人都看在眼裏,老大君日益年邁,而世子卻是淩空盛陽,再說世子大人豪不懦弱,每戰必是衝鋒在前。


    最近部族之中又傳出來了世子乃是天武士這一消息,惹得那些沙場宿將那個不是激動莫名,遜王的故事至今還在草原上流傳,他們哪一個不想再策馬遠征東陸,立下偌大功勞封侯拜相。


    而世子又是主戰一派,這自然更加對了那些總嚷嚷著遠征東陸之人的胃口,軍隊本就為了打仗而存在的,不遠征這些軍中將軍甲士怎麽有封賞,王侯將相,哪個大汗王不是用軍功堆出來的。


    所以阿蘇勒的威望在軍隊中也是一日高過一日,而那碩風大君也是樂見其成,沒有絲毫打壓的意思,更是暗地裏讓影子剔除了幾個抱有反對聲音的老家夥,為這把火狠狠的澆了一次油。


    而在文事上,自然有納蘭山月率領內輔,作為阿蘇勒的老師那也是刻意營造了一副其樂融融隻等世子將來執鞭碩風的和諧景象。


    縱觀全局,好似碩風部這般行事已然是在為了將來阿蘇勒登臨大寶再做著準備,這種苗頭也不是近些日子才展露出來,相反好像就是從十年之前便有人這般布局,一直苦心孤詣等到了阿蘇勒行過了新血禮,這股潛伏在碩風部的暗流才明晃晃的擺到了眾人的台前。


    用時之久,用心之深,不得不讓人不寒而栗。


    “世子大婚!”


    不知道一時間碩風城之中多少人齊聲口中輕輕念叨著這個剛從阿蘇勒口中得來的消息,念叨之後便失了神。


    “臭小子,終於迴來了!”


    “年哥兒,你終於迴來了,我一定他娘的跟你說我這段時間的苦日子。”


    在阿蘇勒浩大的進城之後,那些城中顯赫的家族便第一時間知道了消息,和阿蘇勒關係稍微不錯的已經備好了禮物想去登門拜訪,而如同賀術拓拔兩人已經是動身準備去堵阿蘇勒了。


    “阿祁,我先去王帳,你要去哪裏?”


    阿蘇勒挽住韁繩,側過身去瞅了一眼麵色一直都是暗暗激動的阿祁,笑著說道。


    “我……我先去見老師!”


    阿祁摸了摸頭,看著阿蘇勒一臉壞笑的神情,有些羞澀的低了低頭。


    “行,大巫薩摸不準還不想見你呢,哈哈哈,我走了,你可千萬別偷偷去見那個小娘哦!”


    阿蘇勒看到阿祁這般模樣,也是存了心想要逗一逗他,便戳了戳阿祁肩膀,擠眉弄眼笑著說道。


    “世子,大君說是先請您去王帳!”


    阿蘇勒這邊正和阿祁道別呢,便從街頭出現了一支宮中內侍隊伍,那領頭的阿蘇勒也是熟悉至極,服侍自己阿爸十數年的老人了。


    “該死的東西,沒看著我正和阿祁大人說話呢嗎!”


    阿蘇勒眉毛一挑,心中還有殘留的一些怒氣,便扭過臉罵道。


    “哎呦,老奴這不是怕世子您轉身就去世子府了嗎,大君交代老奴的事情辦不妥,世子您這就是要了老奴的命啊,大君已經等候您多時了,禦膳閣也做了您最愛吃的紅沙糕備著呢,您看,是不是要移步……”


    那首席內侍還沒近身就聽見了阿蘇勒的喝罵,一時間急忙翻身下馬,心中暗暗抱怨,這小爺怒氣還沒出完,這下撞槍口上了。


    一路小跑獻媚的笑著,伸手牽住了阿蘇勒那匹火紅色的戰馬,可憐兮兮的望著阿蘇勒卻是滿臉的委屈。


    “怎麽,蘇大內侍是有委屈了?”


    阿蘇勒朝阿祁擺了擺手示意,便任由那蘇內侍牽著馬走往王帳行宮。


    “哪敢啊,老奴對世子殿下那可是一片赤誠,可昭日月啊!”


    那蘇大內侍緊緊牽著韁繩,生怕阿蘇勒再反悔,隻是快步想早點進了王帳行宮。


    一聽到阿蘇勒端坐在馬上,漫不經心的說道這話,一下子渾身打了個顫栗,心中卻是叫苦不迭,你們父子二人的一些恩怨,咋非要扯到我這細胳膊細腿上呀。


    阿蘇勒見狀一拉韁繩,咧嘴大笑,卻是不再由那內侍牽馬而行,而是一拍馬腹獨自衝到了最前,身後是那慌忙上馬跟著的內侍隊伍以及那一隊精銳的羽林鐵衛。


    “今日方知我是我!”


    阿蘇勒仰麵大笑,一馬衝過戒備森嚴的王帳行宮大門,絲毫不減速度,策馬直上那懸於山腰的金碧輝煌的大殿。


    “臭小子,還跟我耍性子!”


    有兩道身影靜靜矗立在那側殿,憑欄而立,那魁梧身材的老者眯著眼睛看那策馬衝上台階的黑影,手中輕輕拍了拍欄杆,嘴中笑罵著說道,語氣卻是沒有半分怒意。


    “若是沒有看見那在朔風原等候著的羽林鐵衛,他也不會那麽生氣,第一次離家出走卻是發現這都是在自己阿爸的掌握之中,自己就如同那提線木偶一般,真是不盡人意啊!”


    那瘦削文士語氣含著笑意,看了看遠處翻身下馬一路走來的阿蘇勒,不禁點了點頭。


    “當真是天武士無疑了,這身形與離家那時候一比確實強的多了,多了一股精悍氣,整個人都看起來虎虎生風!”


    那兩鬢斑白的魁梧老人等到阿蘇勒走進了再細細一瞅,不禁認同的點了點頭,“是個好漢子了,跟當年的老祖宗一般,是個戰場裏七進七出的猛將了!”


    兩人看著阿蘇勒走進了大殿,便扭頭相視一笑,齊齊轉身又坐在了棋塌上,等候著那興師問罪的阿蘇勒。


    “哦,對了,你一會可千萬別給我火上澆油,不然這小子的脾氣你知道,對你這個老師不敢撒氣,轉頭就去找我的晦氣了。”


    那魁梧老者一邊擺棋,一邊看著那枯瘦文士,溫聲安慰道。


    兩人還未來的及說話,便聽見一聲大吼。


    “阿爸!”


    阿蘇勒沿著不知道走過了多少遍的路,一頭衝進了側殿。


    抬頭四周一打量,卻是望見了兩個自己都怨念挺深的人。


    “嘿嘿,老師也在呢,我一會還準備去府上拜訪呢!”


    “到底是不一樣了,天武士說話聲音都比尋常大了許多!”


    阿蘇勒跪坐在二人身邊,正一臉訕笑的跟自己老師套著近乎,卻聽見那碩風大君一旁笑盈盈的撚著棋子看著納蘭山月說道。


    阿蘇勒一想到自己賭氣跑去幽洲又被人逼著迴來,一時間卻是沒有好氣,坐在桌塌一邊就生起了悶氣,隻是自顧拿起桌上的酒痛飲。


    “好了,多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了,說你兩句就賭氣離家出走,一去幾個月,還不惦記著迴來。”


    碩風大君瞅了一眼閉著嘴不說話的阿蘇勒,眉頭挑了挑,和聲細語說道。


    “如果你不是讓我非要娶那大周公主我能跑去東陸嗎?現在又跟我說這種話!”


    阿蘇勒眉頭攢在一起,四仰八叉的靠在床榻上,撇了撇嘴說道。


    “我那不是時局所迫嗎,你娶了大周公主有什麽不好,名正言順的占據東陸一席之地,你還想不想去看看那九洲第一大城的風景,你是想讓阿爸一番心血付諸東流?”


    阿蘇勒聽到此話,卻是直起了身子,定定看著那魁梧的老人,想要發火卻是看見那兩鬢發梢又有些斑白,說出去的話卻是語氣一軟。


    “反正我不娶那大周公主,實在不行,娶也可以,但不是大閼氏之位,給她一個側閼氏,大周若是不同意,那就此事作廢,至於那九洲第一大城的城頭,我以後自己帶兵前去看。”


    阿蘇勒眼眸不去看自己的阿爸,隻是盯著桌麵,嘴中嘟囔著說道。


    “反正我楚塵年·阿蘇勒·碩風是不可能為了一個素未謀麵的女人就把自己的大閼氏之位丟了,您若是不同意,那我就再去東陸,這次我會帶著寶音一起去。”


    “狗屁不通!”


    那碩風大君看見阿蘇勒這般姿態猛的一拍桌子,語氣皆是怒其不爭,一雙如狼的眸子滿是怒氣,依稀可見當年那股威懾整個草原的威勢。


    “行,我和你說不通,我去找阿媽說,我去去問問阿媽會不會讓你這麽做,阿媽在的話會不會讓你逼我!”


    “你……”


    阿蘇勒作勢就要走,麵上不見半分表情。


    碩風大君看著阿蘇勒,口中卻隻是吐出一個字,征了半晌,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好了,父子見麵就因為這些事再吵,兩個人的脾氣都倔的要死,坐下好好說話,阿蘇勒,來!”


    一旁老神常在的納蘭山月見到氣氛這般,便嘴角含笑招唿住了要出門的阿蘇勒,拉到了自己身邊。


    “老師,你看看我阿爸,這人就是非要扭著我來!”


    阿蘇勒悶悶坐在一旁,賭氣離碩風大君離得遠了一些。


    碩風大君也是陰沉著臉,不去看阿蘇勒,一雙有著點點斑白的眉毛高高挑起。


    “萬事都有個商量嘛,來,阿蘇勒好好說。”


    納蘭山月隱晦的朝碩風大君使了個眼色,再對著阿蘇勒溫聲說道。


    “我已經說出去了,我要大婚,在城裏麵,所有人都聽到了!”


    “你……”


    納蘭山月瞅了一眼先斬後奏滿不在乎的阿蘇勒,在看了看氣急敗壞的碩風大君,卻是心中暗笑。


    “好的很,你都跟人宣揚出去了,那還能怎麽辦!”


    碩風大君高高挑起的眉頭不一會便放了下去,語氣也是無奈說道。


    “阿爸,你同意了?”


    阿蘇勒麵色瞬間從陰轉晴,騰的一聲從地上坐了起來,整個人貼著碩風大君的背後,一雙手便已經按著肩膀,嫻熟無比。


    “寶音做你的大閼氏可以,讓那個大周公主做你的側閼氏也可以,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不然這件事就算你宣揚出去了,我也能給你收迴來。”


    碩風大君眉梢微微挑起,眼神給納蘭山月使了個眼色。


    “阿爸你說,刀山火海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您一聲令下,兒子這就去給你辦了!”


    阿蘇勒雙手捏著肩膀,麵色也是喜笑顏開,一聽自家阿爸還有要求,阿蘇勒卻是毫不在意,興衝衝說道。


    “赫連家有個年齡與你相仿的女子,是老十一還是老十二我忘了,你也一並娶了,就是這次大婚。”


    阿蘇勒猛的一推碩風大君的肩膀,麵色上浮現出一絲不悅,正準備反駁。


    “此事再也沒有商榷的餘地,要麽你兩個一並娶了,要麽就一個都別娶,阿蘇勒你不要再得寸進尺。


    你不是小孩子了,你應該知道其中的利害得失,那赫連家看的透徹不要大閼氏之位,隻是一個簡單的側閼氏,沒有不答應的理由。”


    阿蘇勒悶聲不說話,冷著臉坐在一旁,碩風大君此時言語已是變得溫和,聲勢鏗鏘說道。


    “那赫連家大君說了,隻要你和那女子成親未來生下子嗣,讓那個孩子未來掌管涼洲,他就傾全族之力,成我們的附屬部族,跟在我們的馬後,絕不會有二心。”


    那碩風大君眸子眯了眯,看了一眼兒女情長用事的阿蘇勒,冷哼一聲。


    “一個赫連王部成為我們的附屬,涼洲在頃刻間便是我們的掌中之物,你懂不懂這個道理,我們付出的隻是你簡簡單單的一個側閼氏之位,天底下還有比這更為劃算的事情?”


    阿蘇勒卻是一直低著頭,仿佛好似也在這般事情麵前失了思量。


    “那赫連家也是明智之舉,不然等我立了汗國,我第一件事派兵平複了涼洲,三十萬鐵甲壓在涼洲邊境之上,就不是他赫連家說了算的,識時務者為俊傑,現在直接投靠我們,憑借著以前的香火情,再有你的婚事,那就是一家人了。”


    碩風大君一雙狼目之中神光四射,身體雖是老邁,但當年那股虎吞萬裏的氣勢卻是展露無疑。


    “就這樣定了,你先大婚,接著立汗國,整頓軍馬,我再讓你率大軍前去東陸天元好好會一會他們那些庸碌之輩。”


    碩風大君說到最後一甩袍子,看了一眼納蘭山月,“納蘭,日子定好了嗎?”


    納蘭山月摸了摸長須,眸中精光一閃,“七月初五大婚,七月初十立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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