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用血紅的血液,在那幅黑袍上畫出了太陽。


    那個偏僻的小鎮,少年開始踏上新的人生岔路,他驚喜的握著手中猙獰的槍,仿佛握住了一整個夏天,握住了一個大幕拉開的亂世。


    五月二十二,已是到了初夏之際。


    中州,天元城的北方,一所偏僻小鎮。


    初夏的天氣已然是有了些許悶熱之感,空氣中彌漫著揮之不去的熱意。


    這所偏僻的小鎮百裏荒無人煙,小鎮周遭都是參天的古木,一眼望去如同林海一般,隨著微風拂過,這片林海就好像在唿吸。


    但之所以在此會有一個不大的鎮子便是因為他緊靠著通往天元城最近的一條通道,陽關道。


    來來往往去往天元城的各路人馬,行商百姓,各路大軍的隱秘斥候都混雜在這所不大的小鎮中,魚龍混雜。


    偏僻的小鎮卻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北遊鎮。


    小鎮今日上來了一個不速之客,他滿身風塵看起來疲憊不堪,是位發髻斑白的中年漢子,眼神就像是正在潛伏在陰影中的野獸,充滿了警惕危險,繃直的身子證明隻要有一絲動靜便可以迅速起身反應,所有跡象都表明他是個危險至極的的人。


    他閉著雙眼在屋中休憩,他是風塵仆仆的旅人,他的終點不是這裏,不過他太累了,盔甲上的斑點血跡證明了他之前如何經曆了一場慘烈的大戰,他身上的那種傷勢換做一個普通人此刻怕已是早已斃命了,不過他卻還活著隻不過處境有些艱難,所以他不得不休憩一會然後重新上路。


    臨時搭建的一間小屋中滿鋪著竹席,黑盔黑甲的漢子盤膝端坐在竹席上,麵前橫著一把黑布包裹的棍狀物體,燃起的篝火的煙悠悠然地升起來,香煙極細而直,直到升至一個高度才忽然地散開。


    這是因為安靜,初夏日的早晨,沒有一絲風,冥思休憩的漢子也沒有任何唿吸,如同一尊雕塑。


    這是陽關道一帶天氣最好的季節了,天高清遠,旭日溫暖。


    小屋全是用不去皮的鬆木搭建的,異常簡陋,甚至沒有開窗,但是鬆木間多有縫隙,透入了帶著水氣的新鮮空氣,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升起的煙忽地散亂了,同一時刻,漢子睜開了眼睛。


    他的臉完全遮蔽在麵甲下,隻有一雙眸子暴露出來。


    他聽到了有腳步咯吱踩踏的聲音,從附近處傳來,已經離他很近了,他眸光一冷,殺氣溢滿了整個屋子,手已經搭在了腰間的刀上,整個人的身子已經跪坐了起來,下一個唿吸就能拔刀殺出。


    門被緩緩打開了,漢子的身形猶如暴射出去的猛虎,左手直刀向前猛劈而去,卻是不曾想到一個小小的頭顱露了出來,是個髒兮兮的少年。


    漢子見狀神色一變,那少年也是隻看見一抹清冷刀光向自己砍來,麵色驚慌,大喊一聲,“啊!”,卻是被那刀光中夾雜的殺氣震懾在了原地,雙腿發軟癱坐在地,呆呆閉眼等死。


    漢子倉促之下隻好猛收刀上力道,卻是一時間也是收不住,長刀收攏不住劈在了少年一旁的簡陋木門上,頓時木門如同從高處掉落的雞蛋,瞬間木柴倒飛四散,整個屋子也如癟了氣的氣囊,垮在了原地。


    漢子本就是重傷在身,此時還強行運氣牽扯了原本強壓下去的五髒六腑的傷勢,然後又再強行扭轉手中力道,一時間隻是氣血逆流,經脈顫動不止,口中一口鮮血就是噴口而出,扶刀倒地,生死不知。


    “啊!”,少年又是驚唿一聲,卻是雙腿顫栗不能,雙手在地上慌亂的擺動著。


    過了半晌,少年終是平複下了那顆幾乎已經透體而出的心髒,驅動著如同灌了鉛的雙腿一步一步趔趄爬向那到底不知生死的漢子,想要一探究竟看看是否還活著。


    少年顫抖著手伸向了那漢子的口鼻之間想要探探是否還活著,枯瘦的胳膊如同風中飄揚的柳絮,那短短的一臂距離,少年卻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仿佛過了整整三年半載的時間。


    “啊!”,少年又發出了第三次痛唿,原因是他伸出去的手被人抓住了,就像是被燒紅的烙鐵活活鉗住了,他感覺不到他的伸出去的那隻手了,他嘴中痛唿著,身子往後顫抖著退去。


    “你是誰?”


    原本閉眼生死不知的漢子,虛弱的扶著刀柄,睜開眼睛,惡狠狠的盯著這位骨瘦如柴的髒亂少年,手中的力道沒有絲毫減弱。


    “我,我,我是鎮上附近的流浪兒。”


    少年的麵孔痛苦的皺在了一起,他的聲音都在顫抖,他又想起了他乞討時被聞訊而來的其他流浪兒圍毆的場景,那些如同暴雨墜落的拳頭,他們造成的疼痛感絲毫比不上眼前的這個漢子所造成的疼痛感。


    “求求你,放開我,我手快斷了,我沒有惡意!”


    少年斷斷續續的說道,身子如同蟲子一般蜷縮了起來。


    “跟著我幹嘛,說!”


    漢子掙紮著起身,語氣中的冷意絲毫沒有減弱,仿佛這個卑賤的少年的迴答稍有他不如意的地方,就會動手撕裂了他。


    “我就隻是好奇,我睡得地方也在你屋子旁邊,我隻是想看看你是什麽人!”


    少年倔強的噘著嘴,雖然還是因為疼痛顫抖著身子,但是眸子中的堅定卻是肉眼可見的多了起來,他是不怕死的,不然也不會一個人從其他流浪兒的多年圍毆中活下來。


    漢子沉默了半晌,眼神中的冰冷退了下去,一把丟開手中少年的手腕,身子顫栗著縮到了牆角,又開始閉眼休憩,但是麵色上的痛苦沒有一絲一毫的減退,反而愈加強烈。


    少年捂著手腕也是一溜煙的跑出了毀壞一空的屋子,臨走之際眼神複雜的看了一眼那縮在牆角沉默如雕像一般的漢子,嘴角微動。


    月上柳梢頭,天地間一片昏暗,漢子不遠處便是他剛運氣排出的淤血,他的傷勢更加嚴重了,沒有藥材治療,他定是堅持不到他要去的地方了。


    他的內心複雜無比,目光怔怔看著膝上橫放的被黑布包起來的棍狀物體。


    他的耳朵中又依稀傳來了陣陣腳步聲,熟悉無比,是哪個髒兮兮的流浪兒。


    “呐,帶給你的!”


    少年眸子亮晶晶的蹲坐在漢子不遠處,從懷中取出了用油紙包裹的東西,是兩個熱氣騰騰的熱包子,少年小心翼翼從懷中取出來的時候,目光都是熾熱的,是火熱至極的眼神但被少年強自按捺住了。


    “給你!”


    少年清脆的聲音再度響起,漢子麵色蒼白卻是不發一言,隻是默默注視著少年。


    “你放心,新鮮出爐的,我沒下毒,不信你拿過去自己分辨。”


    少年蹲坐在地上又向漢子的方向靠攏幾步,遠遠丟了過去,被漢子接在手中。


    漢子眼神複雜的望了一眼那兩個熱氣騰騰的包子,隻是手指一掰,看了眼餡,便已經分辨出來了少年果真沒有說謊,看了一眼蹲坐的少年,漢子將包子攥了一會便大口吞咽了起來。


    “你要去哪裏啊!”


    “很遠的地方。”


    “真好,我還沒出過鎮子呢,外麵的世界是啥樣的!”


    少年麵容髒亂,卻眼神中帶著一股獨特的氣勢,仿佛就是一匹馬獨自奔跑在一個荒原上,孤獨卻一往無前。


    “外麵的世界沒啥好的,你留在這裏或許是對你最好的選擇。”


    漢子三兩口便吞咽完了那兩個包子,口中含糊不清的說著,看的遠處的少年喉結不禁一陣咽動,不過少年很快低下了頭。


    中洲,天元城。


    何進霍然轉身,沿著台階而下:“按你的意思,傳令三軍!準備完畢報告於我!”


    “得令!”


    寬袍的人拜領了軍令。


    他一解身上的寬袍,看也不看扔在地下,跟上了披甲之人的腳步。


    他的寬袍下一身銀色磨鐵的魚鱗細甲,在月色下寒光湛然。這座城市裏盡是披甲挎刀的人。


    侍女捧上黃金織繡的鳳袍,一位美豔的婦人儀態萬千,風度翩翩,在侍女們的攙扶下登座,披上了後袍。


    這裏是太清宮東偏殿,窗外可以看見高聳入雲的太清閣。


    早晨的陽光暖軟,而偏殿裏氣氛低沉。


    自從威武大將軍何進成了天元城的主人,大周王朝已經很少早朝了。


    太後和大周幾代帝王相比,也未必是個無能的掌權者,若是可以,她也想在朝堂上一展威嚴。


    隻不過隻要有那頭森嚴的獅子站在一旁,無論其他人怎麽說話,也不過是一頭綿羊的哼哼。


    獅子還未吃掉綿羊,隻是他如今還不餓。


    所以皇室的大臣們商議來去,勸太後少上早朝,有事隻在這座偏殿裏議,天不亮的時候大臣們悄悄從北宮門由內監們引入,議事完畢跟著值夜的官員們一起退出,躲過大將軍的耳目,可惜這一切隻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諸卿啊,有什麽事但說不妨。”太後低低地歎口氣,搖頭,“昨夜何進帶一百鐵騎武士進宮,上太清閣眺望。


    我這裏是戰戰兢兢過了大半夜,也不敢睡,直到他離去,淩晨才閉了一會兒眼。


    諸位這個大臣,我這個太後,做得也真是顏麵掃地。有什麽事情說吧,我這裏聽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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