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訓練時長已過半。


    “第七、第八,時間到。”


    一分鍾投籃計時結束,辛小落摘下夾在右耳上方的黑色水性筆,在本子上勾勾畫畫,一番仔細比對後,臉色遂變。


    “杜文濤,你昨天的進球數是十六個,今天是八個,你跌倍兒啊!你投籃是看心情來的麽?完全穩定不下來。”


    杜文濤轉著手裏的球,神色平靜:“今天沒找準手感,昨天可能是超常發揮。”


    “不可能啊,再找不準手感,相差也拉不開一倍呀,你的狀態有問題。”


    平靜過頭便是心不在焉,一夜之間像換了個人。


    “我很好。”


    話中的狡辯之意昭然若揭,更何況數據也不會騙人,辛小落調高音量:“唬弄鬼呢?有什麽事告訴大家,一起幫你解決,情緒最好不要帶到訓練上來,我會跟教練著重匯報你的情況。”


    “你——”


    辛小落狡猾一笑:“從實招來,興許還有救喲。”


    杜文濤別過眼,任手下的球四處亂跳,“失...失戀了,昨天晚上分的手。”


    “原因呢?”


    “我意外撞見她躺在別人懷裏。”


    原來是渣女啊,這小子還是個癡情的貨呢。


    辛小落摸著臉問:“你傻不傻?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那坨糞!你看看你長得人模狗樣的,哦不,長得一表人才的,為情所傷太浪費了吧!”


    杜文濤抹額:“你不懂,你沒談過對象。”


    “啊呸,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呢?是那女孩兒出軌拋棄你在先,你還對她念念不忘,說你蠢都是抬舉你咯!”辛小落一臉鄙視他。


    杜文濤頹著眼看她:“你理解錯了,她是被同係的學長惡意灌醉了,我昨晚去喝酒正好看到,把她救下了,否則今天恐怕我也來不了籃球場。”


    劇情的發展竟然不按正常版本來,辛小落想捂臉,“然後呢?”


    “我以前就讓她離那個不懷好意的學長遠一點,她非但沒聽甚至答應去跟他喝酒,我就和她吵了一架,吵著吵著就提了分手。”


    這迴輪到辛小落氣了,“你生氣個屁,人家女生差點被那啥,你不去哄反倒和她吵架鬧分手,你活該難受!女生是一種特別渴望安全感的生物,當下需要的是嗬護和安慰,不是你的尖銳提醒和指責,你離我遠點你,看見你我就冒火。”


    “我——”


    辛小落拿筆尖對著他:“你要是不想失去她,中午停訓後就去求人家原諒你,說來說去全是你的錯,這事兒籃球隊幫不了你,我給別人計時去,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哎,現在的少男少女們談感情隻管把自己的想法和意願強加到對方身上去,全然不顧對方的感受和訴求,以自我為中心,把愛變得脆弱且易碎。


    “來人啊,陳晨受傷了,起不來。”


    “快點過來,有沒有醫藥箱?”夏安平粗嗓大叫道,急促得似天要塌下來。


    唐亦風最先跑到他們周圍,還沒問出口便了然,陳晨跌坐在地上,雙手緊捂著左眼,猩紅的血液從指縫中滲出,表情痛苦難忍,身上有多處明顯的肌肉擦傷,皮開肉綻。


    唐亦風半蹲在他身邊急切地問:“陳晨,你怎麽樣?”


    “還好,不是特別疼,眼角應該裂了。”


    陳晨慢慢移開染血的手,露出了紅腫不堪的左眼,他的眼角開了條長縫,血是從撕裂處流出來的,萬分幸運沒有傷及眼球。


    張雲傑:“去校醫務室,還是去醫院?”


    “你們讓開,別圍住他,我來幫他處理一下傷口。”辛小落第一時間就跑到帳篷裏取醫藥箱去了。


    她跪立在陳晨身旁,扳開醫藥箱,取出碘伏消毒液,醫用棉花,滅菌棉簽,紗布和紅黴素軟膏等。


    她輕聲說:“待會兒可能會有點痛,你可以提醒我輕點。”


    陳晨眯著右眼:“後勤,你會處理傷口嗎?要不我還是去醫務室吧!”他生怕被她弄成二次傷害。


    劉勝抹了把汗:“小落後勤,這可不能開玩笑啊,搞不好陳晨會瞎。”


    “你們一邊兒去,我昨天剛學的,雖然技術不怎麽樣,但總比送他去校醫務室宰豬好,醫務室的藥貴得嚇人,醫院又遠的很,現在由我來處理最適合不過。”


    陳晨扒住她的手臂:“昨天剛學?”


    顧不上答那些亂七八糟的問題,她剝開他的手,拿起棉花開始細致地清理他臉上的血汙,然後又用碘伏消毒液反複消毒,最後一點一點塗上藥,全程步驟有序,輕柔舒緩。


    “如果眼球周圍充血就必須得去醫院,先觀察兩天,千萬不能發炎。”


    說完話後,又掏出雲南白藥噴霧在他的腿部傷處猛噴,“這藥錢,等你們比賽贏了,一分不少的給我全部報銷!”


    劉勝重重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頭,想確認清楚是不是在做夢,畢竟這場景過分詭異。


    辛小落收拾好醫藥箱,瞥了瞥呆滯的眾人,“你們繼續訓練吧,我扶陳晨去帳篷裏休息。”


    瞧他們依然站在原地不動,她目眥欲裂:“看什麽看,連後勤都努力了,你們有什麽理由不努力?”


    吼得挺奏效,吼完各自歸位了,而她扛了位一百五十斤的大漢含淚半步癲地往前走。


    陳晨手搭在她肩上,帶著歉意說:“小落後勤,謝謝你,改天請你吃飯。”


    辛小落喘著氣:“等你好了再說吧,我不接受空頭支票啊,你說你看著瘦不拉幾,扛起來咋跟座山似的。”


    流英新聞部公共會議室——


    古舒悅臨時召集了新聞站所有成員前來開全體例會,今天她有重大的事情要宣布。


    鍾笙歌身著主持禮服,戲斥她:“舒悅,你可是把我從台上拽下來的啊,我這連口水都沒喝,衣服也沒還給人家主辦方就馬不停蹄地趕來開你的臨時會議了。”


    古舒悅笑意盈盈:“斟酌考慮再三,由於臨近校內各種活動,隻能擠出一點時間開會。”


    “你要通知什麽啊?我的新聞部長。”


    她可記得新聞站沒有任何活動要舉辦啊!


    “等人齊了再說吧,你們大概會挺驚訝的。”古舒悅買了個關子。


    十分鍾後,會議正式開始。


    調試好話筒後,她終於開口:“感謝各位成員於百忙之中抽空參加臨時會議,很遺憾有一部分成員由於特殊原因無法到場,待會兒有一件事要向大家鄭重宣布。”


    停頓片刻後,又啟聲:“我們的新聞站建立時間已逾一年半,從最初的兩個人到如今的一百餘位成員,中間經曆了數次設備故障,內容整改和更新換代,從單槍匹馬走到百軍千員,我要謝謝你們,正因為大家一路的艱辛扶持才擁有現在的規模和人氣。”


    鼓掌聲此起彼伏,似要淹沒她的聲音。


    她把話筒音量調到最大,顫著嗓說:“但很抱歉,我已決定退出新聞站並辭去部長一職,謝謝各位長久以來的支持和幫助。”


    底下哄亂聲一片,嘈雜聒噪的驚唿和討論不絕於耳,充斥著不解和疑惑。


    鍾笙歌連忙搶過她的話筒,“舒悅,你在說什麽鬼話?退出的玩笑開得有點大,你在搞什麽?”


    鍾笙歌舉起話筒放到唇邊:“大家先別慌,我們的部長——”


    卻又被古舒悅搶迴,她握住鍾笙歌的手,語氣凝重:“笙歌,你先冷靜,我沒有開玩笑,你坐下聽我好好說,行嗎?”


    古舒悅擦掉掌心不斷外冒的汗,按著她坐迴原位,繼續對著話筒:“你們也聽我好好說,行嗎?新聞專業是我曆經寒窗十二年的唯一選擇,退出新聞站不是因為我厭惡這個工作,而是我需要去嚐試新的東西。其實創立這個新聞站也完全是出自試一試的心理,遇見這麽多誌同道合的朋友是一件難以料想的事,堅持到現在更是一件了不起的事。”


    “但人生追逐的方向可以是一個,也可以是多個。新聞具有不確定性,而我亦是一個喜歡挑戰不確定事件的人,從小我就希望自己可以嚐試不同的東西,也注定我不可能會永遠停留在一處崗位上。同時我也鼓勵大家去嚐試或者去堅持,希望大家能夠尊重我的想法。”


    話畢,她向眾人深鞠一躬。


    籃球場——


    楊天成在下訓前過來巡視隊員的訓練進度,忽發現獨眼龍的陳晨,氣得眼冒金星。


    口哨一響,又是站成一排。


    “再三提醒過,安全是第一要義,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訓練必須要帶護具,要注意不能傷人,要控製訓練強度,一個一個全部當成耳旁風,你們翅膀硬了啊?”


    “對不起教練,是我管理不到位。”唐亦風出聲迴應他,也隻有他敢在教練氣頭上說話。


    楊天成手指著他:“第一個罵的就是你唐亦風,作為隊長,連最基本的提醒都做不到,今天是傷眼睛明天就是傷腿,總是懷著僥幸心理,對你們百無一利啊。接下來的比賽你們要怎麽打,靠蠻力和硬氣嗎?連安全都顧不好的人談勝利就是放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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