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囂過後,剩下的便是無止盡的夜。平躺在床板上,辛小落第一次失眠了,翻來覆去,想睡睡不著,閉上眼睛,老浮現火鍋店廁所那一幕,記憶太討厭,越想要刻意忘記的東西越是頑固駐紮在腦海深處。


    水管裏嘩啦的流水聲持續了很久,久到她以為天都亮了,睡意襲來的太晚,日出的微光從合上的睫毛外漏進眼裏,形成一個亮亮的點。


    “唔...大冰,現在幾點啊?我好餓啊,今天是陰天麽,天真暗。”


    “拜托,大姐,現在快晚上了,你昨天半夜去做賊了?怎麽叫都叫不醒,害得我差點上去驗你鼻息了!”


    “沒做賊,失眠了,我也沒想到一覺醒來竟然是晚上,怪不得餓的發慌。”


    “抓緊時間洗漱,咱去食堂吃晚飯。”連冰簡直要把她佩服的五體投地,親眼見證是一位可怕的姑娘。


    不算人多的食堂打飯窗口,菜色倒是挺不錯,金黃的燈光把肉的紋理照射的清晰可辨,辛小落食欲大增,敲了敲玻璃窗,帶著期冀的眼神望著打飯的人,“阿姨,可以多幫我顛兩小勺麽?”


    “哈哈,摘楊梅的小姑娘多吃點,不夠再來加,不要錢。”打飯阿姨給她顛了雙倍的份量,怕她吃不飽似的。


    “摘楊梅的小姑娘?”


    “這麽多天過去了,咋還有人記得我幹的糗事?”她不求流芳百世,但也不想遺臭萬年。


    “不會啊,我覺得很可愛,阿姨說話的語氣也不是笑你啊。”


    “不,大冰,這是黑曆史啊!別人留下的是豐功偉績,我這就純屬成了人家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你也不能用頭巾包著臉一輩子不見人呐,況且這很容易被遺忘的,一個月後誰還記得這檔子事兒?”


    “嗯,道理挺對。”包的嚴嚴實實,她一個禮


    拜都堅持不了,悶到吐血。


    為了對得起阿姨給她多顛的菜,辛小落把自己吃撐了,拍著如孕婦腹部三個月大的肚子,和連冰散步在清涼舒服的林間小道。路燈下長椅上到處是擁抱和牽手的情侶,偶爾路過他們時,辛小落豎起耳朵想聽聽他們說的是什麽,可惜離太遠,聽不清。


    “大冰,上大學一定要談戀愛嗎?”


    “不一定吧。”


    “為什麽他們那麽容易就能找到一個喜歡的人?”


    “因為緣分,因為心不受控製,因為不想錯過吧。”


    “那我希望我的緣分晚點來。”


    “怎麽這樣想?等工作了大概會沒時間經營的。”


    “不知道,我有種預感,我的愛情好像會晚點來。”


    “小落,你有過喜歡的人嗎?單單指一個男生,不包括明星什麽的。”


    “嗯...沒有,從來沒有,前十八年我是乖乖女你信嗎?和現在完全不一樣,自律勤奮到變態,早戀逃學跟我壓根不沾邊,要不然我也考不上流英。高考完那天我才是變迴真正的自己,懶惰成性,充滿了恐怖的惡趣味。”


    “學校把你壓抑的太久了,不像我,學習是唯一能讓我不想其他事的辦法。”淡淡的語氣,淡淡的憂傷一點點鋪散開來。


    “大冰,你有碰見過自己的緣分麽?”


    “或許有,也或許沒有。我對愛情,暫無期待。”


    過兩天是金融專業理論測試課,趁著公司沒事兒忙,盛英睿終於逮到了幾天休息和學習的時間,美其名曰在圖書室學習,實際上是換個地方躺著。


    “亦風,你今天不去火鍋店了?”


    “複習更重要。”


    “你還需要複習?我都不用,書本粗略過一遍不就成了,依你的非人類大腦甚至可以裸考了。”


    “我想怎麽學用的著你管?”他不耐煩地迴應盛英睿的馬屁。


    “得嘞,用不著,最後問你個問題,行嗎?


    “講。”


    “我最近看上一個人了,但是她軟硬不吃,給點意見唄。”


    “別禍害人家,你適合孤獨終老。”唐亦風眼皮沒抬起來看他一下,變相緩緩地罵他。


    “你是兄弟嗎,這麽刻薄。談戀愛又不是過一輩子,快樂就好,不快樂就散唄。禍害她個屁!”愛情對他來說僅是調劑品,想要時想盡辦法定要得到,厭煩時就丟進街邊的垃圾桶。


    “你那叫玩玩,根本不是戀愛。要是對方是同道中人我無話可說,有些女孩子一旦認真起來容易受傷。”


    “你敢說你沒傷過別的女孩嗎?你要相信我們的本質是一樣的,即使你現在喜歡洛瑤,不代表未來你們真能在一起。”


    現在的唐亦風隻是偏離了原來的軌道,就好比脫軌的火車終究還是會歸位,將來會碰見的人和事誰也預料不到,那又何談朝暮長久呢?抓住現在喜歡的,走一步算一步,又何嚐不是經曆一番?


    “我們不一樣,享樂為主的愛太狹隘,過不了多久就會變成發餿的飯菜,混酒下肚就中毒,最後除了空虛的外殼什麽都不剩。”他承認自己有傷害過別人,一切都是為她們好,與其給一點希望又讓她們絕望,還不如一口迴絕,他不是活菩薩,喜歡和愛隻能給一個人。


    “走著瞧唄,且看你和瑤美人如何雙宿雙棲?”


    盛英睿沒問唐亦風為什麽還沒追洛瑤,高考前唐亦風一直在等洛瑤毫無負擔地接受自己,高考後唐家父母離婚,他自顧不暇還是沒忘記照顧她。驕傲如他,不接受父親的一切金錢幫助,學校裏一連擔任幾個職務,拿著最高獎學金還在校外幹兼職賺錢。


    而他盛英睿,沒完沒了的飯局和酒局,幾乎每天要應付幾張看了想吐的油膩中老年生意人,常常喝到不省人事被心思不正的女服務生拖上床借此訛錢,甚至過幾天正常的學校生活得取決於幹成了幾筆生意。要問他為什麽不抗拒不叛逆逃走,因為他本來就該做這種人,盛家的男人注定了不能選擇未來的路,這僅僅是可笑的第一步。


    連冰是目前唯一一個能入得了他眼的女人,冷豔的長相,高挑的身材一向是他挑女友的標準,與以往女友最大的不同是她寡淡的氣質,她打那一巴掌的堅決和倔強。是突然來的征服欲想嚐一嚐她的味道還是她觸到他的某一根神經開始不受控製?他不知道,隻是想把她抱緊,想和她談一場戀愛,沒有傷悲隻有快樂。


    那個黑冷的夜晚,他不是全無印象,在夢裏有出現過她撲在他懷中受驚的樣子,夢裏的他有意識卻不能動,否則她起不來也逃不開。他能感覺到她是孤獨帶刺的,一個女孩子在夜裏一個人坐在亭子裏,換正常人不會那樣,至少會找個有光的地方靠著,她恐怕不知道越是神秘越能引起魔鬼的注意。


    曆史總是驚人的相似,事實證明能遲到一次的人就會遲到無數次。


    “大冰,怎麽睡的早還起的晚呐?今天是上哪節公開課?”


    “心理學,和幾個專業一起上,快點,馬上打鈴了。”


    跑進公開課授課廳,紅色座位上滿是人頭,竊竊私語,打鬧耍皮。


    “嘿,小落,這裏有個位置,你坐這吧,那邊還有一個,我去那邊。”


    “我不想和你分開,大冰。”


    連冰失笑:“就兩個小時而已啦。”


    躺靠在座位上,伸直腿,辛小落眼皮又變得很重。


    迷迷糊糊睡了大半個小時,辛小落眯著眼伸了個懶腰,動作有點過,拳頭打到右邊座位男生的肩膀,她的指骨疼得要命。


    “嗷嗷,疼死我了,不好意思啊仁兄!”


    “你有毛病啊,伸懶腰手那麽用力幹嘛?”左邊男生瘦不拉幾的,說話挺衝。


    “對不起,我的錯。”


    “算了算了,注意點。”左邊男生特意挪的離辛小落遠了點,躲瘟神樣的,看來打的挺疼,活該!


    “咦,這右邊的人去哪裏了,用本金融學專業書占位置,自己不來,敢情占著茅坑不拉屎呢?把我和大冰隔開來了,盡沒幹好事!”


    “同學們,唐亦風同學是我特意邀來講述心理學案例的,這個例子花了大半個小時講完。唐同學很認真負責,分析了其中很多的心理現象和問題,並提出了相對準確的解決方法,掌聲送給他。”心理學教授是個白頭發老頭兒,講台上的兩人給大家一種錯覺,像是和藹可親的爺爺和帥氣聰明的孫子站在一起討論學術問題。


    劈裏啪啦的鼓掌聲一浪接著一浪,聽的辛小落耳朵疼,真是到哪都有他,避無可避。


    簡單的白字t恤,灰色休閑修身運動褲,穿在他身上幹淨好看到令人移不開眼。他一步一步走過來,邁著穩而重的步子,手上一本心理學書本和案例分析文件。目光微微詫異了一下,然後在辛小落旁邊落座。


    “怎麽哪兒都能碰見?”辛小落小聲地嘟囔,用他聽不見的聲音,她沒看他的眼睛,怕會感到尷尬。


    腳不太舒服,襪子鬆緊帶失效,全掉到腳底板了,癢癢的又很硌,她忍不了,脫了運動鞋和白襪子,撓了撓腳底板,用力往上提,把襪子提到變形才罷休,重新穿上鞋,一氣嗬成的動作,沒半點拖泥帶水。


    “惡心。”


    微不可察的聲音,被她捕捉到了,她覺得應該是唐亦風針對她說的,絕對被看到脫鞋穿襪子了,他奶奶的。


    “某些人恐怕不知道哇,看了女孩子的腳是要負責的,不負責就是不要臉!”她故意咬重了最後三個字的尾音,為的就是讓他聽到。


    “不知道是香港腳還是腳氣,還沒走過來,就聞到了。”


    “表裏不一,衣冠禽獸!”他奶奶的,說她腳臭?放你嘴裏讓你好好感受一下。


    “潑婦罵街,沒臉沒皮。”


    “你...”辛小落猛的轉過頭,提起了拳頭,“別太過分啊,公眾場合別讓我掄你!”她快把牙齒咬碎了,慢慢吐出這幾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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