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月後。


    雲城中級法院。


    下了庭,夏晚習慣性地朝旁聽席看了看。


    沒看到她想看到的人。


    一如既往,失望地斂眸。


    她收拾好東西,駕車到律所又整理了一會文件,朝林家老宅的方向開。


    進門,就看見在院子裏喝茶的林洛。


    “林總,今天不加班?”


    林洛放下茶杯,“奮鬥的事交給你們年輕人,我老了。”


    他怡然中還帶著點小激動,美滋滋地倒騰行囊,“楚楚小羽已經吃過了,你趕緊去吃吧。我一會要出發去機場了,老陸約我爬黃山。”


    幾個月以來,陸淩華來雲城的次數比迴港城都多。


    夏晚成了恩元律所的高級合夥人。


    已經不隻是接刑事案件了。


    民事案件,非訴顧問項目,來者不拒,忙起來沒日沒夜。


    陸淩華每次來都見她不著幾麵,反而跟林洛成了知己。


    常出入林家,私心,翻一翻驚豔他青春時光那人的照片。


    林洛看破不說破。


    夏晚揶揄,“又去拉陸警官的後腿啦?等你的功夫都夠他爬兩迴了。”


    林洛乜一眼她,“怎麽可能,我比老陸年輕十歲,能跟不上他?”


    經曆了那一遭,林洛的心氣也淡了。


    把林氏集團交給了年輕的專業團隊,自己隻把控戰略方向,樂得清閑。


    陸淩華駕輕就熟地拎著行李箱跨入林家院子,在門口就聽見了他們的談話,拆他台。


    “林洛,上次求著我拴一條繩拉著走的人是誰?”


    夏晚忍俊不禁,“你們兩個老人家,學人做什麽紅眼航班?買早一點的,到那裏好好休息多好啊?”


    這個點還不出發,登機都要淩晨了。


    林洛,“老陸還不是為了瞅你一眼?”


    陸淩華樂嗬,囫圇地看了一眼夏晚,精神頭足,沒胖沒瘦。


    滿足了。


    “昭晚,時運還沒來找你嗎?”


    在她離開港城的兩個月後,方時運走馬上任華世集團的總裁。


    時年資本的總部也從雲城遷到了港城。


    他沒再來過。


    仿佛他從來沒有出現在雲城那樣。


    距離他承諾的半年期限,已經超過了四個月了。


    見她不說話,陸淩華不悅,“我真是要找方昊好好聊聊了,結了婚,讓人在雲城等他,一等快一個年頭了,像什麽話!”


    陸淩華動不動火氣上行,夏晚趕忙滅火,“那是我們倆約好的,我沒等他,一直在忙自己的事呢。”


    陸淩華冷臉,“約好的?約的半年,現在多久了??”


    林洛,“行啦,人家小夫妻自己有數,你瞎摻和什麽?趕緊出發吧。”


    他轉頭又交代了夏晚一句,“拚命也要有個限度,多照顧自己的身體啊。”


    夏晚應聲。


    大門一關,院子裏寂然下來。


    這幾個月發生了很多事。


    夏氏銀行爆出醜聞,夏昭嫻與丈夫的小叔亂倫私通,連帶拔出一連串負麵效應,夏家和白家受到猛烈衝擊,家族產業市值一落千丈。


    金家早在夏晚提起訴訟之前,就被整得半死不活。


    她心裏很清楚,這些都是方時運的手筆。


    可是真的,怎麽都快一年了。


    他還不來……


    頭一兩個月夏晚常常磨他煲電話粥,開視頻。


    常常不一會就被工作打斷,後來她置氣,不找他了。


    一心紮進工作裏,結果就是兩人越積越多的未接來電。


    和隔了幾個小時才看到的冷冰冰的留言。


    她歎息,發悶。


    ……


    翌日中午,恩元律所。


    蘇淺進她辦公室的門,朝她吹了個口哨,“夏大律師,中午去對麵新開的烤鰻店吃怎麽樣?”


    夏晚忙著手上的事,沒抬頭,“你們去,我還有一些證據要整理。下午三點約了唐總打網球,我一會自己隨便吃兩口就好。”


    唐駿,一個港商。


    夏晚幫他處理了不少在大陸的知識產權糾紛官司,對她很是信任。


    蘇淺嘖聲,“一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天天不是打官司就是談業務,不吃點好的,還沒有半點男色滋潤,你小心早衰啊…”


    夏晚利落地整完手上的文件,白眼,“改天陪你去見你心心念念的十八男模,行了吧?”


    “行行行,您忙,小的告退!”


    兩點三十,她換上網球裙,帶上裝備,駕車到網球場。


    場上灑下了陽光一片。


    客人還沒到,她將包擱在休息區,到自動發球處揮了幾拍。


    不經意地轉眸。


    一道身影猝不及防撞進她的眸間。


    寬鬆白色運動套裝,肩高腿長,逆著光也不掩飾他優越深刻的五官。


    隨著他一步步走來,夏晚的心跳一下下,如雷般震顫,不可遏製。


    方時運在她的對麵站立。


    電流般的眼神穿過她的身體。


    下一秒,她冷下臉,直接撂了球拍往場外走。


    唐駿慢了一步進網球場,見夏晚要走,傻眼,連忙攔住她。


    “夏律師,這就是我上個禮拜答應給你介紹的大客戶……”


    夏晚淡漠,“唐總,抱歉了,我的團隊暫時不接2個億以下的非訴業務。”


    唐駿懵圈,就夏晚幫他處理的那幾個案子,大大小小加起來也不夠兩個億的零頭,怎麽突然門檻這麽高了??


    “兩個億?”


    男人經久未聞的戲謔聲音傳來,她一下晃了神。


    唐駿把夏晚拉到一邊,小聲說,“夏律師,我這個朋友身價可不止兩個億,隻要合作上了,就不愁發財的項目……你把人招待好啦……”


    夏晚一臉不為所動。


    來雲城了,不趕緊聯係她,居然想著先談業務。


    生氣,太讓人生氣了。


    方時運似笑非笑,“不巧了,唐總,今天看來沒辦法約了,我得迴去給夏律師湊足兩個億的項目。”


    夏晚杏眼圓睜,“湊得不算!我說的是單個項目兩個億。”


    說罷,夏晚撂挑子走人。


    唐駿尷尬,“方總,實在抱歉,夏律師平時熱情又耐心,今天不知道怎麽迴事……”


    “沒關係。”


    方時運睨著那一抹遠走的身影,眸色漸深。


    ……


    “夏律,老梁主任找你。”


    夏晚迴到律所,屁股都還沒在椅子上坐穩,就有人來喊她。


    “什麽事呀?”


    主任助理湊近她,“不知道,老梁主任看起來很生氣,夏律你要有心理準備……”


    她心一沉。


    她走到主任室,輕敲兩下,推門,梁主任辦公室裏坐著尊剛見過的大佛。


    夏晚皺眉,下一秒,梁主任怒發衝天,拍案,“小夏律師!狂的你啊!兩個億以下的項目不接?你真以為你是什麽金牌首席美女律師啊?”


    夏晚瞥向一旁悠哉喝茶的人,默默咬著牙。


    “梁主任,我不敢。”


    “你最好是真的不敢!”


    方時運不緊不慢,“說起來,夏律師還欠我一份盡職調查模板還沒給,要不我們私下探討一下?”


    私下。


    想到即將失而複得的時年資本業務,老梁心裏偷著樂。


    可他麵上仍板著臉訓,“把周總的業務對接好!不然我饒不了你!!”


    說罷,梁主任識相地溜出自己辦公室,鎖門。


    夏晚嘴角一抽,陰沉沉瞪他。


    男人勾唇笑,立起身,一隻手從她腰側穿過去,扣住她的腰肢。


    “老婆。”


    夏晚暴躁,“放手!誰是你老婆!”


    “不認我了?”


    她壓著怒氣,“你說讓我等你半年,現在多久了?”


    方時運正正經經迴答,“半年。超了幾天。”


    夏晚豎眉,“對你來說,四個月叫做超過幾天?”


    他耍賴,“老婆,我算數不好。”


    她瞪,“全天下的算計都抵不過你,你算數不好?”


    方時運不顧她掙紮,抱緊,“我的錯,我遲到了。以後都在你身邊,哪都不去了。”


    開春時,為了保住華世的口碑,竭力挽迴陳若鶴觸碰紅線的生意,方時運將自己推出去混淆視聽。


    他原以為這場戰役沒有盡頭。


    到如今,一點點抽絲剝繭地脫身,輕舟已過萬重山。


    她冷哼,“超期太久,我改嫁了,少來纏我。”


    她推開他,摔門而出。


    迎麵碰上蘇淺,她盯著夏晚慍怒的臉,疑惑,“夏大律師,不是去打球了嗎?怎麽了?這個臉色。”


    蘇淺視線往後移了三寸,看到方時運,明白了。


    “哎喲,難怪我們夏大律師天天律所,法院,迴家三點一線,連酒吧都不去,日子過得跟尼姑似的,原來是一直在等周總來……”


    夏晚眼睛瞪過去,封住了蘇淺的嘴。


    “你瞎說什麽!三點怎麽一線。”


    話剛出口,重點不太對,重新說,“誰說我不去酒吧?”


    蘇淺笑得相當放蕩,“是是是,唯一一次去酒吧是因為聽說時年資本搬遷,當天晚上哭得那叫一個稀裏嘩啦……”


    夏晚牙都要咬碎了,一掌直接拍在她頭上。“蘇淺!!再瞎說,你這個季度的績效別想要了!!”


    蘇淺突然就慫了,“呸,我這嘴,我們律界酒吧一姐,晚上去哪家?”


    夏晚搜腸刮肚,勉強想出半年前去過那家,“零度七號。”


    “行,誰不去誰是狗!”


    夏晚踩著高跟鞋嗒嗒往外走,方時運悠悠跟在她身後。


    經過蘇淺,“蘇律師,晚上你們蹦迪的地址,發我一個?”


    晚間八點,雲城突然下起了小雨。


    夏晚風雨無阻地抵達零度七號,毅然踏入蘇淺預定的包廂。


    可是她根本也沒想真的要來玩。


    看著群魔亂舞的眾人,坐了大概二十分鍾,坐不住了。


    “淺姐,我有個當事人在附近,我想去找他……”


    肩頭被蘇淺死死摁住,“你哪兒都不準去!給你點的十八個男模還沒來呢。”


    夏晚豎眉,“什麽給我點的十八個男模?不是你自己想要十八個男模嗎?”


    說這話時,一列上身赤膊的男模推門而入。


    蘇淺蕩漾出一個極其流氓的笑容,把夏晚往前推,“弟弟們,姐姐美不美?”


    男模將她團團圍住,異口同聲,“姐姐好美!”


    夏晚懵了,轉頭瞪蘇淺,“你趕緊把人給我弄走!!”


    “姐姐,你喜歡我們哪一款?”


    “姐姐跟我喝一杯好嗎?”


    夏晚皮笑肉不笑,“姐姐希望你們滾蛋。”


    “姐姐別害羞嘛……”


    蘇淺,“不是律界酒吧一姐嗎?一杯沒喝就想走?弟弟們,給姐姐上酒!”


    該死的蘇淺,夏晚在心裏罵她,礙於自己放出去的話,也隻能不情不願地喝。


    “夏大律師,周總晾你那麽久,你跟小男模一起玩玩怎麽了?你就得讓他有危機感……”


    這話說得沒毛病。


    夏晚默默地被動搖。


    幾杯後,上頭了。


    方時運進包廂時,正好看到十八個男模對著她深情獻唱「唯一」。


    蘇淺也半熏醉,招唿人,“周總,快進來,看看我們夏律師的夜生活多麽豐富多彩!”


    夏晚愣住,下意識慌張地看向門口,撞進了他冷得像冰窖的眼眸。


    方時運死死盯著一圈圍著她的小鮮肉,眉間的淩厲感加倍,氣血翻湧,“夏律這生活,還真過得是豐富多彩。”


    男模:“姐姐是我的頭牌客!天天來!”


    夏晚:?


    下一秒,方時運帶著戾氣摔門,走了。


    包廂門隨著他大開大合的動作重重嘭了一聲。


    “方時運!”


    “姐姐去哪?”


    她急了,“你們讓開!”


    男模還當她放不開玩,纏著不放。


    蘇淺一看,玩大了,趕緊上來製止。


    “別鬧了,你們的姐夫怒了…”


    她追出去,“方時運!”


    十字街頭,空無一人。


    “方時運!”


    她崩潰,酣醉的腦子錯亂不堪,隻剩一個念頭,別消失了…不要…


    “玩得那麽開心?還找我幹嘛?”


    她迴頭,男人深沉如墨的眸色似有風雨。


    白t恤夾克衫,隨性,英朗,身長玉立,一如從前。


    她眼前被淚模糊,雙腳如灌鉛,但還是一步步邁過去。


    方時運看清楚了她滿臉淚痕,冷峭神色解了幾分,用外套緊緊裹住她,“哭什麽?”


    夏晚淚眼婆娑,“你渾蛋。”


    “你就會欺負我。”


    方時運掐著她腰的力道收緊,“誰在欺負誰?嗯?男模香嗎?”


    完了。


    這輩子在男模這檻上過不去了。


    “太柴,沒你香。”


    “我油?”


    “你肥瘦相間,正好。”


    “挑上了?我看你是欠收拾。”


    方時運捏她臉,夏晚吃痛,恨然。


    “消氣了?”


    她抱著他不撒手,“你真不走了?”


    “不走了。”


    夏晚看著華世下發的總裁卸任書,不可思議。


    真放他走了?


    “那時年資本要搬迴雲城嗎?”


    “不搬。白送給華世了。”


    “什麽??白送?”夏晚呆住。


    “對。以後全靠夏律師賺錢養我了。”


    “啊?!那你現在……”


    “一窮二白。”


    男人看著她一臉懵的表情,“怎麽了?你不是說,隻要我們倆能在一起就行?”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


    他笑得戲謔,“餘生就拜托你了,夏大律師。”


    ……


    兩年前。


    雲城中級法院外。


    “判了三年。”


    夏晚握著電話的手顫抖,隨著落話,懸著的兩顆眼淚直接砸了下來。


    “舅舅要坐牢了,我打輸的官司,我現在怎麽會有心思結婚?”


    聽見夏晚打電話激動的聲音,男人腳步停在了建築的另一側。


    林氏集團***林洛職務侵占案,轟動雲城。


    辯護律師是律屆戰無不勝的新星夏晚,更大的看點在於她是被告人林洛的外甥女。


    可惜出師不利。


    夏律師人生中第一場敗仗,讓自己最敬重的舅舅獲刑3年。


    在法庭上被逼得節節敗退的場景尚在眼前,而夏家一通電話打過來,關心的居然是她什麽時候能迴港聯姻。


    “唔嫁!見都沒見過的人結什麽婚?如果一定要我嫁給那個什麽方先生,我從今日開始不姓夏!”


    夏晚掐了電話,仰頭,隱忍的啜泣一聲聲打在男人耳中。


    男人深吸了一口氣。


    司灝一臉看戲狀。


    “方時運,你這未婚妻,很不想嫁給你啊。”


    方時運沒迴話。


    精銳疏離的麵孔上,出現了難得一見的空白神情。


    他視線隨著夏晚毅然離開的身影追遠,隨後落在被夏晚落下的律師證上。


    他大步走過去,撿起。


    “你先迴港城吧。我要在這待一段時間了。”


    司灝挑眉,“終於要出手了?打算怎麽做?”


    “不清楚。”方時運將證件揣兜,“盡力吧。”


    “給她留個好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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