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昀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開口道:“先起來吧。給郭老將軍看座。”


    總管太監李全馬上給郭忠搬了一把椅子,“老將軍,請坐。”


    坐下之後,郭忠斟酌著開口道:“陛下,陳明川是七王爺的副將,讓他告訴你情況吧。”


    陳明川正要開口,裴昀看了一眼陳明川,不鹹不淡道:“驃騎將軍本應該鎮守邊關,何故迴了京城?”


    陳明川心裏一個咯噔,他早就料到了裴昀會借這件事發難,但真麵對古代萬人之上的皇帝他心裏還是有些緊張,畢竟在這宮中一個不小心可能就人頭落地。


    “事發突然,臣必須迴來向陛下稟報。”


    裴昀喝了一口賢妃遞過來的茶,聲音沉穩且帶有壓迫感,“軍令如山,如果人人都像你這樣,大俞軍隊紀律何在?”


    “是臣的錯,”陳明川說:“待臣稟明情況,自當認罰。”


    賢妃說:“陛下,不如先聽聽陳將軍怎麽說?”


    裴昀淡淡道:“那你說說,究竟是什麽情況,要讓你迴來見朕。”


    陳明川開始道出事情的來龍去脈,“一個月前,監軍劉不言出賣了大將軍的作戰計劃,大將軍遭受埋伏,下落不明,至今還沒有找到。不知何人居心叵測,散布大將軍被人所擒,通敵賣國的消息。


    大將軍失蹤之後,月國來犯,因為劉不言泄露了押運糧草的路線,軍隊的糧草補給也斷了。臣這次迴來,一是為洗清大將軍冤名,二是希望皇上增派援軍解邊關之危,派人運送糧草安邊關將士的心。”


    聽了陳明川的話,裴昀沉吟片刻,“安王是朕的哥哥,朕心裏一直相信他沒有通敵叛國,昨日早朝很多奏折都在參安王,都被朕壓了下去。”


    “陛下英明。”郭忠趁機說:“宵小之輩渾水摸魚,想要汙蔑七王爺,好在陛下慧眼識珠。那援軍和糧草的事?”


    裴昀思忖片刻,一臉為難,“援軍好辦,朕可以擬旨,讓西南道的屯兵去支援。但是國庫空虛,戶部虧空多年,如今正是年關,冬季百草凋敝,物產不豐,朕也不可能再征收賦稅,糧草的問題恐怕一時半會解決不了。”


    陳明川在心裏腹誹,把這滿地的螢石拿出來,賣個一半,都夠邊關將士吃上幾個月了。


    郭忠說:“不如這樣,年關將至,可以將官員的歲銀暫緩發放,用來買糧草。大俞上下一心,何愁沒有糧草?”


    裴昀笑了笑,“朕倒是沒意見,隻是本朝官員月例本就比父皇在的時候少些,如果在把歲銀挪用,恐怕官員怨聲載道。”


    郭忠是個急脾氣,他說:“外族來犯,難道官員不更該以身作則?邊關將士沒有糧草,說到底還是因為劉不言叛國……”


    “郭將軍。”沒等郭忠說完,陳明川喊了他一聲。


    郭忠的話被掐住,他後知後覺看了一眼裴昀,裴昀唇邊帶著笑,但眼神已經冷了下來。


    劉不言是裴昀派去監軍的,他是裴昀身邊最得力的太監之一,提劉不言,就是在打裴昀的臉。


    陳明川說:“郭將軍,糧草的事可以慢慢再商量。”


    一直站在旁邊的裴璟忽然開口了,他的聲音很好聽,雖然聲音不大,但是擲地有聲,“陛下,糧草的事可以容後再議,當務之急是派兵支援邊關,以及找到我父王。”


    裴昀看了一眼裴璟,“璟兒說的對,今日因為你父王的事朕一時生氣責罵了你,不過你這孩子也是心眼實,居然真的跪了那麽久,是在用這個威脅叔父嗎?”


    最後一句話,裴昀語氣像是叔叔和侄子開玩笑,但是陳明川知道,裴昀生性多疑,是真的懷疑裴璟目的不純。


    裴璟低頭,“不敢,侄兒隻是希望陛下早日派兵,祛除賊寇,還大俞安寧。”


    裴昀說:“你們都這樣說了,朕自然要派兵。陳將軍,既然是你迴來送的消息,那就由你帶著西南道的兵迴到邊關增援,將功補過。”


    陳明川說:“臣遵旨。”


    裴昀又問:“劉不言你們怎麽處理的?”


    “迴陛下,劉監軍是陛下派的人,我們不敢隨意處置,隻是關押起來了。”


    裴昀垂眼,蓋住了眼中的殺意,“你迴邊關後讓人送他迴來,朕會親自處置他。”


    “是。”陳明川應道。


    裴昀的目光在陳明川他們身上掃了一圈,“行了,朕也乏了,你們都走吧。”


    離開暖春閣之後,郭忠對裴璟說:“璟兒,你八歲就入了宮,和宮裏的皇子同吃同住。你記住了,宮裏不比別處,一不小心行差踏錯被人抓住把柄,影響的不隻是你,還是你父王。”


    裴璟點了點頭,稚嫩的臉上是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沉穩,“孫兒明白。”


    自從父王去了邊關之後,裴昀就以喜愛侄子為由,把裴璟接到了宮裏麵。


    在外人看來,裴璟的待遇和皇子一樣,是天恩浩蕩,但是裴璟知道,裴昀接他到宮裏,是為了掣肘父王。


    郭忠慈愛地摸了摸他的頭。


    陳明川說:“義父,我先去西南道了。”


    郭忠說:“你一路過來估計都沒有休息,要不休息一晚,天亮了再去?”


    陳明川搖了搖頭,“大將軍那邊等不了。”


    郭忠歎了口氣,拍了拍陳明川的肩膀,“如果不是我老了,我也和你一起去了。”


    “義父待在京城保護世子殿下,這樣也是為七王爺解決後顧之憂,京城虎狼環伺,世子殿下的路也是舉步維艱。”


    郭忠點頭,“我會照顧好璟兒,你一路小心。”


    陳明川轉身離開,走了幾步,裴璟追了上來,朝著陳明川行了一個拜禮,“陳將軍,請務必將父王找到。裴璟在這裏謝過。”


    陳明川扶住了他的手臂,“大將軍是統帥,對我有知遇之恩,我一定會盡全力將他找到,世子殿下不必擔心。”


    裴璟抬起了頭,他漆黑的眼眸裏暗光閃爍,“多謝將軍。”


    陳明川快馬加鞭,拿著聖旨從西南道調了兵,當他到邊關的時候,左衛將軍羅彬差點激動哭了。


    羅彬和陳明川不一樣,他是將門出身,因為崇拜七王爺才入了軍隊。


    但是他身上一點也沒有世家子弟的紈絝,為人剛直不阿,並且很上進。


    “明川,你再不帶來援軍,我就快守不住了。”


    羅彬啐了一口,“如果不是劉不言出賣,敵人也不會那麽清楚城中布防,我們也不會節節敗退。”


    “陛下口諭,讓我們把劉不言押解迴京受審。”


    羅彬皺眉,“迴京?迴京之後的事誰說得清楚?”


    陳明川知道羅彬在擔心什麽,他擔心陛下袒護劉不言。


    “聖旨沒辦法違抗,一個劉不言沒什麽,現在最重要的是擊退敵軍,找到大將軍。”


    羅彬說:“你說得對。”


    兵力夠了,陳明川將大部分人用來布防,少部分派去四處找七王爺的蹤跡。


    七天過去,沒有任何消息。


    第八天,七王爺迴軍營了。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翁把他背到了軍營,七王爺到的時候,老翁也暈了。


    軍醫給老翁紮了針,老翁醒了。


    他解釋道,他的家在邊關,兩國交界處,戰爭過後,他會幫忙清掃現場賺取一些銀子。


    平河一役之後,老翁在離戰場很遠的地方撿到了受傷的七王爺。


    當然他那個時候並不知道七王爺就是七王爺。


    老翁說:“起先我收留他,給他擦點我自己采的草藥,我以為他是個小兵,想著等他醒了,他自己迴軍營就是。”


    這些年他救過不少戰場上沒死的小兵。


    “但是後來我察覺不對,七王爺昏迷的時候說了些胡話,根據猜測我才知道他是大將軍。之後我們那地界兒被月國人入侵,我帶著七王爺東躲西藏,躲了幾天,這才跑到了軍營。”


    羅彬激動地說:“老爺子,謝謝你救了我們將軍。”


    老翁露出一個淳樸的笑,“七王爺是大俞的戰神,我豁出這條命也要救他,我的家還等著他給我找迴來。”


    老翁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邊關地帶,今天被月國搶去,明天被大俞奪迴。不過這是以前的事了,有七王爺坐鎮,他們安穩過了很多年。


    直到劉不言叛國,七王爺出事,邊關才丟了一些鎮子。


    但是老翁始終相信,七王爺可以再次把他的家找迴來。


    羅彬說軍營危險,老人不能在這裏養傷,他拿了很多錢給老翁,讓他找個好地方養傷。


    老人卻一分錢都沒有要,“你們保家衛國,我哪裏能要你們的錢。別看我年紀大了,但是身體硬朗,不用擔心。”


    老翁第二天就走了,陳明川和羅彬還是派人跟了老翁一段路,直到確定他有了安全的落腳的地方。


    他們的人離開的時候,還給老人留下了一錠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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