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季同迴頭一看,卻是許靜嘉中五時的班主任張素鈴老師。張老師正站在一輛寶藍色的車子旁邊,看樣子正準備取車離校。


    龐季同跟張素鈴打了聲招唿,雙方互相走近,然後龐季同便向張素鈴介紹道:「張老師,這是我的上司傅良濤高級督察。」


    張老師朝傅良濤點了點頭,沉聲說:「傅幫辦,你好。」張老師看起來差不多五十歲,臉上有些輕淡的皺紋。黑色的套裙和深棕色的粗框眼鏡,讓人不會錯認她的不苟言笑和嚴肅。


    傅良濤向張老師禮貌性地點了點頭,隨意地問道:「張老師!怎麽周末也要迴校上班嗎?」其實香港教育工作者之工作繁重是人所共知的,傅良濤這是明知故問。


    張老師沒有迴答傅良濤的話,隻略略笑了笑,伸手扶了扶眼鏡,轉而正色道:「其實上一次你們聯絡我尋找許靜嘉的舊照片之後,我記起了之前發生過的一件事,不過我不確定這件事跟你們提及的案件有沒有關係。」


    傅良濤和龐季同對視了一眼,隨後龐季同便聳了聳肩,向張素鈴說道:「張老師,但說無妨!」


    張老師緊繃著臉說:「你們稍等。」


    隻見張素鈴打開了車門,彎身從中取出了一台筆記本電腦。隨一係列熟練的操作之後,張素鈴在於筆電登入了自己工作用的電郵帳戶,打開了一則由她發送出去的電郵,傳送日期卻是二零一一年的一月中旬,而收件人則是許靜嘉。


    傅良濤正要接過筆電細閱電郵的內容時,張素鈴卻像猛然想起了什麽似的,忽然想要合上電腦的屏幕。眼看筆電因為受力不均就要掉在地上,傅良濤一個眼疾手快,將筆電險險穩在手中。


    穩住筆電的同時,傅良濤也看清了電郵的內容,遂寬慰張老師說:「張老師,你不用擔心!我從事網絡犯罪調查多年,為了搜尋有用的證據,搜查電腦的時候經常都會接觸到這些資料,所以你也不用過於介懷。」


    不過,這話似乎並未能減輕張老師的尷尬。


    張素鈴伸手扶了扶眼鏡,以側麵對著傅良濤和龐季同,也不看他們,自顧自地說:「許靜嘉畢業幾年之後,我開始從許靜嘉的郵箱裏收到這些電郵。許靜嘉為人一向乖巧,我可想像不出她居然會看這樣的內容。所以,在同學聚會的時候,我曾經跟她提到過這樣的事。她那時有些愕然,顯然對相關的郵件全無印象,隻說道會留意和處理。」


    「那現在這一封郵件是……?」傅良濤問。


    張老師說了一通,神色慢慢恢複如常,漸漸重新轉而麵向傅良濤和龐季同,接著解釋道:「我當時跟許靜嘉說過,如果我再次收到這些電郵的話,我便會將她加入黑名單。那時候,她還說讓我不要著急,她一定會將事情處理好。


    不過,接下來,我依然不時收到這些電郵。我看收到這郵件的人不少,也許是因為許靜嘉交友不謹慎也未可知。我想她或許還沒有看過原件的內容,所以便將這原件轉發予她。」


    傅良濤細細地看著原件的收件人,那數量也不算太多,大約就在三、四十個左右。傅良濤複又問道:「那麽,你最初和最後一次收到這些郵件是什麽時候?」


    張老師答說:「我記得同學會是在十二月中旬左右的。」張老師說到這裏,於手機點開了麵譜內的相冊,相冊顯示同學會的相片攝於十二月十八日。隻聽張老師接著說道:「第一封電郵是在同學會不久之前收到的,而最後一封就是這一封電郵的原件,之後我便將許靜嘉的電郵拉黑了。」


    傅良濤和龐季同兩人沿著行人道往不遠處的停車場走去。龐季同一邊走,一邊思忖著收件人的名單和張老師的話,說:「這麽說來,這電郵的事情許靜嘉並不是毫不知情。」


    「沒錯。」傅良濤答道,心裏想的卻是為什麽許靜嘉從來沒有跟他提及過她的中學老師也知情的事。


    隻聽龐季同又說:「這些郵件……應該不是許靜嘉誤發的吧……?」


    傅良濤眉一揚,看了龐季同一眼,一邊打開車門,一邊說道:「怎麽迴事?你不是直到剛才還認為我幫著許靜嘉說話的嗎?」


    聽到傅良濤的話,龐季同不屑地撇了撇嘴,沒有急著辯駁,隻說道:「我可沒有因為這樣就對許靜嘉改觀。不過,這電郵的收件人倒是讓人生疑。收件者中包括許靜嘉第一個學期輔導班的所有同學,其餘少數的則是許靜嘉的中學老師、高中老師和同學。」


    龐季同提及的疑點,與李秉德案當初讓人生疑的理由一樣──「所有」。


    收到李秉德電郵的是與其工作上有所接觸的所有女性,而收到許靜嘉誤發電郵的則是所有的輔導班同學。這一點,在沒有智能手機或沒有將通訊錄互相關聯的情況下尤為突兀。


    傅良濤讚同道:「如果誤發郵件與網絡騷擾無關,唯一可能的情況就是許靜嘉曾經特意將所有輔導班同學的郵箱輸入到通訊錄中,繼而發生誤發郵件的事情。然而,透過這電郵的收件人名單,可以看出許靜嘉過往在中學和高中時並無將所有同學加入通訊錄的習慣。這與許靜嘉過往的習慣有所矛盾。


    再者,對許靜嘉的副學士生活進行過了解之後,同一個輔導班內,至少有半數的人從未跟她有過直接接觸。這樣一來,許靜嘉就更不可能無端將對方添加到通訊錄中。」


    龐季同遂說:「除了這點,張素鈴老師初次收到電郵的時間,在二零一零年的十一月下旬,這也與許靜嘉開始受到網絡騷擾的時間吻合。


    說真的,在看到張素鈴老師的原郵件以前,我還以為是許靜嘉觀看這些東西時,不小心將這些內容誤發出去……」


    傅良濤笑道:「其實,之前我也懷疑過有沒有這個可能……」


    說罷,傅良濤發動了車子,卻並不是往警察總部的方向駛去。隨著車子駛往青衣方向的行車天橋,龐季同不由訝異道:「我們現在要去什麽地方?」


    「餘修誠(owen)的畫室。」傅良濤答說:「餘修誠與許靜嘉是從第二個學期開始才被分在同一個輔導班上課,因此可以假定他們的接觸大多發生於這一段時間。網絡騷擾始於第一個學期,而事情在第二個學年開始不斷升溫。以犯人的性格,不會選擇在這段期間減低與許靜嘉的接觸。


    所以,在第一個學年就離校和轉係的餘修誠和區天逸(cliff)不可能是犯人之一。然而,有關餘修誠的事情,我調查所得的資訊,與傳聞有太大的出入,所以我必須前往確認一下。」


    不一會兒,傅良濤又對龐季同說道:「對了,一會兒查問餘修誠的事情就交給你主導吧!我相信這樣,你會更為信服得出的結果。」


    看著傅良濤一臉篤定的模樣,認定他偏坦許靜嘉的龐季同,心下更為不服。


    owen的畫室設在青衣一私人屋苑之內,一室的布置簡潔雅致,唯獨畫具一應俱全。從畫室內的作品可知,owen的工作是教授兒童不同的畫種,作品以臨摹不同靜物居多。


    龐季同原想學著傅良濤上一次到徐寧之的刺繡鋪子時查訪的模樣,先扮成客人與owen混熟。不承想畫室內卻是這麽一副光景,龐季同自問長得年輕,自己也不像是有孩子的人,便唯有在見到owen的當下,便向owen表明來意。


    龐季同隻含糊地說是案件調查,並沒有提及他們所聽到的傳聞。


    owen跟副學士的樣子沒有太大的差異,隻是褪去了當時的青澀。


    剛一看到許靜嘉的照片,owen微微皺了皺眉,隨即淡淡地說道:「我跟這一個人不太熟,不知道你們想要問的是什麽。」


    龐季同遂問:「能不能跟我們談談你對許靜嘉的印象。」


    owen頓了一頓,迴想道:「她嗎?就像這張相片那樣,她幾乎每一天都作這樣的打扮迴校的。……厄……還有,很喜歡笑。」


    龐季同刷刷地將owen的話記下,繼續問道:「那麽,她為人怎麽樣?」


    「這個……她有點難以捉摸。而且,許靜嘉是一個隨興的人。她高興就給你一個笑,不高興就看都不看你。」owen答說。


    龐季同疑惑道:「隨興?具體是什麽意思?」


    owen答說:「就是字麵的意思。隨心所欲,興之所致便讓人誤會一下。」


    聽到這話,龐季同算是聽出了些苗頭來,便接著問道:「能給我多說一點嗎?這樣的情況是從甚麽時候開始,又因為什麽結束?」


    owen便在腦海裏迴憶著其中的細節,道:「我想是從第一個學期末,到第二個學期開始的吧。那時候,我跟她也不熟,又不能直接問她。有幾次,我剛想走近跟她說話,她就往後退,這樣我就更拿不定主意了。


    後來,與她總是在一起的一個朋友提醒我,她就是一個隨興的人。聽語氣好像已經不是第一次這樣,當下我就感覺被人戲耍了。」


    龐季同複又問道:「她既然是一個隨興的人,那麽她定不會隻戲耍你一個。你能跟我們說說,除了你,她還對誰人這麽做過?」


    owen沉吟了一會兒,才說:「好像說……她參加什麽學會,還是課外活動的時候,也這樣對過其中一個男孩,都是引得對方喜歡上她了之後就跑掉。」


    龐季同在一行行密密麻麻的筆錄下方,繼續將owen的話記錄下來,問:「還有呢?」


    「什麽?」owen不明所以地反問道。


    龐季同抬眼看向owen問:「就是被許靜嘉戲耍的其他男生……還有沒有其他的男生?」


    owen答說:「就我所知,就隻有這麽多。」


    龐季同覺得有些難以置信,再一次確認道:「難道就沒有你親眼所見的嗎?」


    owen仔細地想了想,有些遲疑地答道:「好像……還真沒有……」


    龐季同聽著聽著,發現owen對許靜嘉的認知似乎都是間接從旁人處聽來的,遂問道:「那麽,其實你有沒有跟許靜嘉交談過?」


    owen肯定地迴答道:「我們曾經有過眼神接觸,我覺得我沒有誤會。」


    龐季同覺得已經從owen的話中得到了答案,但還是想要重新確認一下:「所以,所有有關許靜嘉的事情,都是你從那名朋友那兒聽迴來的,對不對?」


    owen沒有迴答,算是默認了。


    龐季同沉吟了一下,又問:「那麽,你記不記得給提醒你的人是誰?」


    owen靦腆一笑,答道:「這麽多年以前的事,他(她)又不是什麽重要的人,我怎麽還會記得。」自踏進了畫室以來,傅良濤和龐季同這才第一次看見owen放鬆了一直緊繃的臉。


    傅良濤便從文件夾裏拿出了許靜嘉副學士時的人物關係圖,讓owen辨認。隻見owen指了指人物關係圖中圍在許靜嘉旁邊的一個人說:「是他(她)!我認得他的笑容,不會有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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