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行之手握長劍,搭在手臂上,於血染的白衣中擦了正反兩麵。


    “還怕麽?”他問。


    李念眼睛根本不敢看地上,隻仰著頭,尬笑道:“怕啊,別看我現在狀態還好,心裏可是怕得不行。”


    她麵色雖然蒼白,唿吸勉強還算平穩。


    沈行之微微點頭,慢慢將劍收入劍鞘。


    李念看他空了手,問:“沒有了麽?結束了麽?”


    沈行之沒說話,拎起連著兩人的玄鐵鏈子,收到最末端,隔著鏈子握著李念的手腕,拉著她慢慢迴過頭。


    月色下,原本空蕩蕩的街道上,此時站著不少高舉火把的人。


    劉勝站在正中,拿一把螺鈿扇子擋著半張臉。


    他挑眉看著眼前兩人:“真厲害呢,現如今的京察都是這麽牛的人物?”


    說完,他又咯咯笑起:“你這樣的我最是不喜,還沒怎滴呢,就拔劍嚇人,自以為牛的不得了,其實蠢笨得很。”


    “嘖嘖嘖。”劉勝抬起手指,衝著李念,笑道,“我說讓你把這個小哥交給我,你倒是好,給我送來個粗壯如牛的,這是誰來消瘦誰啊?”


    沈行之微微眯眼,他往前半步,把李念擋在自己身後:“怎麽?不喜歡?”


    劉勝撇嘴搖頭:“不喜歡,不合口味,強行湊在一起,多徒勞啊!”


    沈行之哼笑一聲:“那尤寒玉,就和你口味了?”


    劉勝搖了搖手裏的扇子。


    他仰起頭,裝模作樣踱了兩步,點頭道:“別說,他若不是朝廷的人,我還真挺喜歡呢。”


    李念愣了下。


    尤寒玉是朝廷的人?


    她心下登時了然,原來沈行之一路追過來要找的線人,是他。


    “可惜了,尤老板風姿闊綽,一顰一笑都很得我心意,他願意親自上門陪我玩玩,我還當真是欣喜了半月的。”


    說到這,劉勝的表情眨眼陰沉下來。


    “隻是他在我這,手腳不幹淨,不老實,日日都想著出去……”他放下手裏的螺鈿扇子,哼一聲,“我花五百兩,可不是買個花瓶玩玩的。”


    尤寒玉若是線人,說明他早就得到追查鹽案的任務,潛伏在劉家宅院裏,也全是為了弄到消息和證據。


    沈行之來青州,本和他約好要在官驛見麵,結果那時尤寒玉悄悄收集線索這件事已經敗露,所以劉勝就如同處理先前那些妓子一樣,把他殺了。


    而沈行之在官驛外見到的逃跑的那些人,應該就是尤寒玉的家人。


    “你殺了尤寒玉,就為了絆住沈行之的腳步?”李念探出頭,追問道,“你倒是個有本事的,居然知道京察的路徑。”


    劉勝微微眯眼,扯了一下身上披著的狐裘。


    他先吐槽起李念的聲音難聽,之後便抬手招唿他們倆:“想知道啊?那就跟我來,這大路上,可不是個能說話的地方。”


    他轉身,扭著腰道:“也別想著誰能來救你們,林建成那個蠢貨,現在估計正被人忽悠著在五什湯那開雅間等二位呢。”


    說完,劉勝又舉著扇子擋著嘴角:“本世子啊,可最喜歡看這天下的庸人們,自投羅網咯。”


    李念白了他一眼。


    院牆外,隻有沈行之和她兩個人。


    那院牆內,可是還有佩蘭和北息,再說了,李念也不是傻子,先前吩咐仲康順的時候就叫人暗中盯著了,他們此時一舉一動,仲康順不可能不知道。


    去劉員外府,那自投羅網的到底是誰,還不一定呢。


    “說說看麽,劉世子大人大量,輸也讓我們輸個明白。”李念深吸一口氣。


    她眼眸避開了腳下所有的屍體,跟在沈行之身後,緩緩邁出第一步。


    天知道她哪裏來的勇氣,連沈行之都被這一步怔住。


    但李念此時,所有的思緒都在事件本身上,她迫切地希望知道背後的主謀到底是誰。


    她太需要平定鹽案的功勞,以至於必須迫使自己忘記,忘記她現在正身處一群豺狼虎豹之中。


    劉勝沒迴頭,媚聲道:“知道了又如何?你現在就算跪著求我收了你,我也不可能對你手下留情了喲。”


    “說說麽,我自認是個做局的高手,沒想到栽在你手裏,多少還有點惺惺相惜呢。”


    這惺惺相惜四個字,李念說得自己都有點犯惡心。


    但劉勝似乎被觸動些許,居然迴頭挑眉看著她,半晌道:“我平生啊,最恨姓沈的。”他哼一聲,“京城裏有個煩人的楚陽郡公就算了,來了這,還有個煩人的沈行之。”


    他微微一笑:“但你們也別太高看自己,我可不是為了拌著他的腳步,我純粹就是想殺他而已。”


    “雖然不知道林建成那正直的一根筋,到底為什麽要放你走,但沒關係,官家的手殺不了你,我就親自派人殺。”說到這,他猛然迴頭,手指著沈行之,大聲道,“你是真的很煩啊!”


    “你知道麽,尤寒玉那是非死不可,沒辦法,我殺他的時候我也痛心疾首啊!但那素月,陪伴我這麽些年的人,為了再試探一次林建成,我可是把他都殺了,居然也能讓你們倆給逃了!”


    李念一邊聽,一邊蹙眉:“嗯,你自己說出來可真是太好了,最近流行展示殺人功績?”


    劉勝挑眉,不屑道:“我自己的人,想殺就殺,想埋就埋,有何不可?他們本就是妓子、奴隸,沒了再換便是。”


    他邊說,邊站在劉員外府的門口,抬頭看看匾額,又別有深意地迴頭,笑道:“你們不是很好奇這裏麵有什麽呢?來啊!進來看看啊!”


    此時此刻,偏房中,佩蘭站在移動過的書架前琢磨了片刻。


    那書架看起來沒什麽異常,四周也都幹幹淨淨。


    她從懷中摸出火折子,吹一口氣,火苗微微跳動著。


    佩蘭舉著火在書架四周轉了一圈,直到貼著地麵時,火苗微微擺動。


    有風。


    她吹滅火折子,把書架從側邊推開。


    書架背後,最下端,居然有個封著鐵欄杆,隻有半人高的窗。


    她蹲下身望去,眼前是一片較為開闊的地牢,中間擺著一張桌子。


    而另一側,北息正被人倒吊著,嘴裏塞著麻布,一雙眼睛幽怨無比地盯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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