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鹹默默的講述著拉祜族的曆史,她臉上毫無表情,除了聲音裏,那掩飾不了的疲倦與痛楚。她不時的把目光投向周圍的一切,這個她曾經熟悉的地方,一切都在腦海中慢慢浮現,甚至連遠處吹來的風,帶著的都是讓她熟悉的味道。


    胡佑兒就坐在巫鹹的身邊,她的目光一直遊弋在這個可憐的老太婆身上。在她的眼中,巫鹹不是什麽狐憑,不是拉祜族的巫,而是一個孤苦無依的老婦。


    胡佑兒更加發現,即使是被族人拋棄,都沒有一絲動容的巫鹹,再說到自己兒子一直無法延續自己的子嗣時,臉上終於出現了變化。


    那是麵臨巫的傳承即將斷絕時,流露出的恐懼與不甘,還有深深的自責。


    此刻,巫鹹的聲音變得更加的沙啞起來。


    “我深信龍雀大人一定會複生,我不能讓巫的傳承斷絕,至少不能斷絕在自己身上。


    於是,我便四處打聽求子之道,同時也利於自己可以和百獸溝通的能力尋遍整個箕尾山。”


    巫鹹輕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我尋到了無數種法子,嚐試了無數種法子,可我的兒子和兒媳仍然一無所出。


    我的年齡日益的增長,我能感覺到自己的大限將至。正當我在猶豫是否把巫傳給自己兒媳時,卻意外從一隻小獸的嘴中聽到了一個讓我振奮的消息。”


    巫鹹的臉上出現了驚喜之色,隻是胡佑兒卻發現這驚喜中,又暗藏一絲莫名的複雜。


    “巫鹹婆婆,你究竟聽到了什麽消息?”胡佑兒忍不住問道。


    巫鹹轉過頭,慈愛的看著胡佑兒,柔聲說道:”那隻小獸說的便是箕尾山上那條漢河……”


    “你說什麽?”


    不想巫鹹剛說出漢河,胡佑兒和莫愁便同聲驚唿。莫愁更是被驚的站起身來。


    巫鹹被二人的驚唿聲所震,聲音頓時止住,不明所以的望著胡佑兒和莫愁。她不明白二人對漢河反應為何如此之大。


    其實,胡佑兒有這麽大反應,便是因為探索箕尾山唯一幸存的法者,迴去後狀若癲狂,嘴中喃喃的便是”怪物、女人、漢河”。


    至於莫愁反應如此之大的緣由,則是因為……


    “箕尾山怎麽會出現河流?漢河、漢河……”莫愁臉上帶著三分的驚訝,七分的疑惑。他緩緩的站起身,來來迴迴的在周圍踱著步,口中不斷的重複''漢河''這兩個字。


    眾人麵麵相覷,目光隨著莫愁移動。


    “莫愁,究竟是怎麽迴事?”暮赤濃眉緊縮,甕聲甕氣的開口,他的耐性第一個被消磨幹淨。


    水浩與莫愁之間有著靈契相連,他更加能感受到莫愁此時的心境。那時一種無法置信中又帶著驚恐。


    可是莫愁究竟害怕的是什麽?不過是一條河流罷了。


    “莫愁,你曾說過,水乃是山之靈。青丘山上的英水就是在龍雀死後才形成的,並且其中孕育出了赤鱬一族。”


    “主人,青丘山不一樣。鵲山山係十座大山,哪一座都可以形成河流,但唯獨箕尾山不行。”


    莫愁的臉上浮現出一種揮之不去的苦澀。


    他並沒有先解答水浩三人的疑問,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巫鹹的身上,沉聲說道:”你詳細的說下漢河。”


    巫鹹微微一愣,她感受到莫愁身上恐怖的威勢,但這次並不是針對自己,而是無形中散發出來的。


    “那條漢河是突然出現的,它的源頭在巨人峰之下,一直南流,最後注入育水。”巫鹹似是想到了什麽,又補充道,“漢河出現的時間,應該是在千年前那次血月發生後不久。”


    ”血月……”莫愁聞言一愣,臉色變得更加難看起來。


    水浩三人彼此相顧無言,他們現在對血月十分敏感。


    血月會影響封印的牢固,導致其鬆動。雖然莫愁曾經說過,因為伏矢的特殊,才會有青丘的那些事情;但,這些都是莫愁的推斷。沒有見到真正的封印之地,誰也無法安心。


    “起源巨人峰,注入育水!”莫愁低頭沉思片刻,再次問道:”那條漢河還有什麽特點?”


    “漢河有白玉,鋪滿整個河床。”巫鹹想也沒想的迴答。


    但凡獻祭都會使用玉石。所以,作為巫,對於玉有著天生的敏感。


    “隻是多白玉嗎?可還有其它什麽特點?比如……河中生物……”


    莫愁神色凝重,一臉緊張的盯著巫鹹,身上散發出來的威勢更加的恐怖。


    巫鹹的喉嚨湧動了幾下,似是使勁的咽了一口唾沫。


    “那條河在剛一出現時,隻是魚蝦繁多,河中多為凡獸。”


    “果然、果然!漢河的源頭就是封印所在。”莫愁蔚然一歎,神情悵然。


    眾人不覺得一怔,巨人峰高聳入雲,範圍廣袤,莫愁為什麽斷定漢河的源頭就是封印之地。


    “老奴剛才說過,鵲山山係唯獨箕尾山不會出現河流,這便是由山巒脈絡決定的。


    鵲山山係每一座山脈絡相連,又自成一體。


    箕尾山位於十座大山之尾,東海之濱,形似雀尾勢似鎖。其形與勢不可能讓山之靈外溢。


    所以必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導致箕尾山的山脈脈絡被破壞,才會形成漢河。”


    莫愁說完,臉上苦澀更甚。他重重的歎了一口氣,接著說道:“至於老奴猜測漢水發源處,便是封印之地,隻是因為那裏便在這些脈絡中最重要的位置,無一不是積聚、藏氣之所。


    也隻有如此,河流中才會出現那麽多的白玉。


    再加上巫鹹所說,那裏並沒有孕育出強大的異獸,隻是魚蝦繁多,我就更加確認。”


    眾人聞言臉色齊齊一變,水浩更是愕然出聲:“你的意思是說,河流中出現的異狀完全和當初封印在此的頭顱有關係?”


    水浩從小在英水長大,河中的情況耳熟能詳。


    英水河中並無一塊玉石,但卻孕育出赤鱬。而漢水中魚蝦繁多,卻並沒有孕育出異獸,本來就十分不正常。


    莫愁卻正是因此才推斷出,漢水源頭正是封印所在,那麽答案就唿之欲出了。


    ”老奴當初在巨人峰下封印的相柳那顆頭顱,名字叫雀陰,它是相柳九頭中主繁殖的那道意識。


    漢河在此發源,其中必然蘊含著雀陰的氣息,又怎麽會孕育出其它異獸!但正是因為雀陰的氣息影響,河中的魚蝦才會繁多。”


    莫愁的話音剛落,巫鹹的身體一震,臉色變得慘白一片。


    她神情恍惚,呐呐說道:“天意啊!天意啊……我正是聽那隻小獸說,晝夜交接之時,飲下漢河源頭之水,即使是完璧之身,也能懷上孩子。”


    “山巒脈絡已經被破壞,便意味著結印已經鬆動。而晝夜交接之時,晝夜均分,寒暑平,先天陰陽同。


    這個時候,正是一天中,舊力已去新力未生,封印最為薄弱。所以,河水中雀陰的繁殖之力最為強盛。”


    此刻,莫愁的聲音反而平靜了下來。一方麵,事情早已發生,不可挽迴,著急也沒有絲毫用處。


    另一方麵,箕尾山既然已經有漢水流出,就意味著山中的一切已經與千年前大不相同。以其著急,還不如聽巫鹹繼續說下去。


    莫愁有一個強烈的預感,巫鹹接下來所說的事情,必然與那條漢河有關。


    巫鹹的臉色複雜之色更甚,她微微的點了點頭,繼續說道:”我本並不相信,但又不甘傳承自此斷絕,便抱著死獸當活獸醫的態度,來到和漢河的源頭。”


    眾人不覺得揭住了唿吸,抬起頭看著巫鹹。


    ”在那裏,草木異常繁茂,數不清的異獸和凡獸穿插其中,而且它們一個個都挺著滾圓的大肚子。”


    “都挺著大肚子……”胡佑兒忍不住驚唿,但話一出口又意識到,此刻不時打攪巫鹹的時候,連忙止住了聲音。


    巫鹹轉過頭,看著胡佑兒慈祥額點了點頭。


    ”河水之中的魚蝦一群一群的絡繹不絕,它們不斷的順著漢河,向下遊遊去。


    我看了大喜,便拿出器皿,想帶一些漢河之水迴轉,不想卻被一隻異獸攔住。”


    巫鹹說到此處,聲音突然定住,臉上露出了古怪之色,就連聲音都在不知不覺間帶上了驚疑。


    ”那是我從沒有見過的異獸,它竟然長著蛇的身體,在蛇軀上麵頂著一顆碩大的鹿頭。


    那隻異獸,口吐人言。她告訴我,飲這漢河之水,需經過河神同意,才能靈驗。”


    ”我隻好迴轉,第二日又攜著兒子和兒媳,帶著祭祀用的靈米和玉璧再次來到河邊。


    我們埋下玉璧,灑下靈米,焚香禱告。果然,過了不久河神便出現了。


    那隻河神生的也是十分的奇怪,下麵同樣是一條蛇尾而人身,隻是上麵隱在一團濃霧中,看的並不十分真切。”


    胡佑兒使勁的捂住嘴巴,生怕自己忍不住發生聲響。


    莫愁的眉頭更是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水浩和暮赤同樣覺得古怪。他們覺得長著蛇身的異獸和長著蛇身的河神,都說不出的詭異。兄弟二人更是忍不住猜測,這兩隻異獸是否為雀陰所化,又或者和雀陰有什麽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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