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小淩子上來後,如懿的神色逐漸變得難看。


    皇帝看到如懿這般模樣,表情倒是舒展開來。


    他看似心情愉悅地自顧自用膳,目光卻時不時地掃向如懿。


    見到如懿味同嚼蠟般吃下小淩子夾上的菜色時,他更是故意意有所指地說道:“看來皇後興致不高啊?是不是伺候的人不好?擾了皇後的性子,自己下去領罰......”


    皇帝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是,奴才知罪。”


    這話像是從喉嚨深處擠出來的一般。


    每一個字都像是沉重的石頭,壓在小淩子的心頭。他清楚地知道皇帝是在故意刁難他,可他又能如何呢?


    他隻是一個卑微的太監。


    小淩子早就料想到皇帝會百般折磨他,起身時,他用眼角的餘光安撫般看了一眼隱忍不發的如懿。


    等小淩子走出去,皇帝再看看如懿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心中頓時湧起一股厭煩。


    不過寥寥幾口便丟下筷子,那筷子被他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


    然後,他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走出去。


    如懿一直隱忍不發,當皇帝走出去時,她還是沒忍住,將手中的筷子狠狠一砸。


    皇帝才抬腳出了正殿,裏頭突然傳出碗碟摔打的聲音。那清脆的破碎聲在寂靜的宮殿中顯得格外突兀。


    皇帝微微一怔,隨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冷笑中帶著幾分嘲諷和不屑。


    皇帝心裏冷笑著,腳下停也不停,隻是他邊走邊吩咐進忠:“小淩子的罰翻三倍。”


    如懿越是表現得不稱心,那他就將這一切加在小淩子身上。


    她不是看重他麽?


    他倒要看看她為了小淩子能忍到何時。


    看著解氣,可皇帝這一趟,不過是自取其辱,兩敗俱傷的結果罷了。


    如懿越反常,就說明她越有問題,坐實了她的不忠。


    這一切反噬在皇帝心上,即便罰了小淩子,可尊嚴這迴事,傷了就是傷了,就算要了淩雲徹十條命也補不迴。


    他心中鬱結,偌大一個皇宮,隻覺得無處可去。


    等路過永壽宮時,見裏頭一片燈火通明。那明亮的燈光透過窗戶紙灑在宮道上,與周圍的黑暗形成鮮明的對比。


    皇帝的腳步稍稍凝滯,他的目光被那燈光吸引,心中不禁想起了素日乖巧的令貴妃。


    隨後想也不想的抬腳走進去。


    當他踏入永壽宮的宮門,一種熟悉的氛圍撲麵而來。


    “臣妾給皇上請安。”


    嬿婉正用著晚膳,見皇帝抬腳進來,連忙起身準備請安。


    可剛起身便被皇帝製止。


    “無妨,朕不過是順路,這永壽宮的小廚房,看來比朕的禦膳房都要好上幾分啊……”


    皇帝說道,他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疲憊和無奈。


    皇帝憋了一肚子氣出來,在翊坤宮的種種讓他心情煩悶,自然沒吃幾口。


    此時嗅著屋裏飄著的飯菜香,那濃鬱的香味刺激著他的嗅覺,讓他原本沉悶的心情稍稍有了些波動。臉上不自覺露出幾分苦笑來。


    不良情緒隻外泄了短短一瞬時間,隨即他便一臉正常的坐下。


    嬿婉見狀連忙笑著盛一碗湯放在他跟前。


    “皇上今日可來得巧了,臣妾今日燉了新鮮的蓮藕排骨,秋末燥熱,喝這湯是最好不過的……”


    她的聲音溫柔婉轉,輕輕拂過皇帝的耳畔。


    皇帝自顧自嚐上一口,那泛著熱氣的湯水入口鮮甜,溫潤入胃。


    一股暖流順著喉嚨流下,瞬間傳遍全身,讓他疲憊的身體和雜亂的心緒也跟著稍稍撫平。


    這湯的味道恰到好處,蓮藕的清甜和排骨的鮮美完美融合,每一口都是熟悉的家常味道。


    這麽多年,他常用嬿婉親自做的膳食,可今日卻是他用過最好的一碗。


    或許是因為今日他在翊坤宮經曆了一番不愉快,他細細品味著湯的滋味,感受著這份難得的寧靜和溫暖。


    “貴妃廚藝見長,能得這樣一碗,是朕的福氣……”


    皇帝眼底鮮少泛起一分柔情來。


    果然還是貴妃最懂他。


    他輕輕地握住嬿婉的手,心中流著暖意。


    此時,無需過多言語,隻需一碗湯就夠了。


    深夜,淩雲徹才拖著疲憊的身子迴到住處。


    他被分到跟七八個太監住一起,但因為他身上味道大,許多人嫌棄,所以分管房屋的太監分了間雜物間給他住。


    從慎刑司領了罰迴來的淩雲徹,腳步虛浮,每一步都似有千鈞重。


    那三十鞭子,如惡魔的利爪,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背上,留下的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痕。他脫下那件早已被鮮血浸透的衣服,隻見背上那大片大片的鞭傷,皮開肉綻,血肉模糊,讓人不忍直視。


    每挪動一步,都如利刃再次割扯傷口,疼得他齜牙咧嘴,冷汗如雨般從額頭滾落。


    即便如此,他仍強忍著劇痛,緩緩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瓷瓶。這是皇後娘娘特意吩咐江與彬給他的,想必是擔心他的傷勢。


    他顫抖著手打開瓷瓶,將藥小心翼翼地敷在傷口上。


    那藥剛接觸傷口,瞬間激蕩起大片的痛意,如無數根針同時刺入,淩雲徹的臉瞬間疼得煞白,他緊緊咬著衣襟,試圖不讓自己發出痛苦的呻吟。


    可偏偏就是倒黴,他一個人不方便,手一抖,大半瓶的藥都撒了……


    做完這一切,淩雲徹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拖著疲憊不堪且傷痕累累的身軀,才緩緩趴迴那張簡陋的床上。


    此時,天色已晚,按照這宮中的慣例,他們是不會留東西給他吃的。


    好在他迴來時,容佩往他手裏塞了一個饅頭,混著衣服手上的血跡,變得有些髒。


    饑餓感還是驅使他將饅頭麵無表情地塞進嘴裏幹嚼著。那饅頭又幹又硬,在嘴裏如同沙礫一般,但他別無選擇。


    這偌大的雜物間裏,甚至連水都沒有,每一口饅頭都難以咽下,他隻能硬生生地往下咽,喉嚨像是被砂紙摩擦著,疼痛難忍。


    可他還是機械地重複著咀嚼和吞咽的動作。


    這才第一日,淩雲徹便有些精疲力盡了。


    照皇上的性子,估計沒那麽快善罷甘休。


    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能是個頭啊。


    最近這些日子,宮裏彌漫著一種說不出的奇怪氛圍。


    就連一向遲鈍的豫妃都感覺到了。她那原本不太敏銳的神經,也被這股異樣的氛圍所觸動。


    “貴妃娘娘,皇上不是厭惡皇後娘娘了麽?那為何還要整日往翊坤宮跑?”


    厄音珠揪著手中的帕子,那帕子都被她揪得有些變形了。


    她一大早來到永壽宮,就是想要嬿婉幫她出出主意。


    她皺著眉頭,死死地盯著翊坤宮的方向。


    自打淩雲徹被迫變成小淩子被無情地送到皇後如懿身邊後,皇帝那狹隘的心胸便展露無遺,他似乎是著了魔一般,不放過任何一個可以羞辱二人的機會。


    因此,他常常宿在翊坤宮,即便不留宿,也要在那邊用膳,然後再罰一頓淩雲徹,再心情舒暢的迴養心殿。


    在此之前,這宮中,她厄音珠可是最受寵的那一位。


    眼見她按照嬿婉所說,告發了淩雲徹,本以為能換來皇帝的恩寵,卻沒想到事與願違。


    如今皇上竟然往翊坤宮去得多了,她身上的恩寵明顯少了許多。


    若是皇後就此複寵,重新獲得皇帝的寵愛與信任,那對她來說真是比殺了她還難受。


    “你急什麽?皇上是天下之主,要寵信誰是皇上的意思,你難不成還想違逆……”


    嬿婉輕輕笑著,那笑容中帶著幾分從容和淡定。說罷端起一盞茶,輕輕抿了一口,感受著那茶香在口中散開,然後緩緩咽下,才不緊不慢地說道。


    禦賜的雨前龍井,果然不同凡響。


    “臣妾不敢,臣妾也隻是一時心急罷了。”


    聽到嬿婉將她往重了說,厄音珠連忙擺手,她的臉上露出一絲惶恐。


    “你啊,性子也太急了些,皇上雖往翊坤宮去,可也不見得翊坤宮那位,得意起來啊……”


    嬿婉指尖輕輕撫摸著戒指上翠綠的寶石,那寶石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迷人的光芒。


    她的眸子垂下,眼神中露出一絲嘲諷。


    “這?”


    見嬿婉不答,她又急切地看向了身旁站著伺候的春嬋,目光中帶著一絲求助。


    “豫妃娘娘,我們貴妃娘娘的意思是,那位淩雲徹,不對,是小淩子,就在皇後娘娘跟前伺候著呢,皇上去翊坤宮見的,也不一定是皇後娘娘啊……”


    春嬋麵帶笑意,那笑容中卻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嘲諷。她微微側身,靠近厄音珠,輕聲說道。


    那淩雲徹那麽討人厭,如今也算是自作自受。


    厄音珠聞言驚訝地抬頭,眼睛瞬間瞪大,滿臉的不可思議。她下意識地捂住嘴巴,生怕自己發出聲音。


    皇上竟然沒殺了淩雲徹,還將他閹了送皇後娘娘跟前去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在這宮中,這樣的事情實在是聞所未聞。


    怪不得他總往翊坤宮跑,原是,去羞辱那淩雲徹的?


    “聽說皇上對這位很不滿意,毛手毛腳的伺候不好,不過幾日,便去慎刑司領過許多此罰了……”春嬋接著說道。


    “這,皇上這也太……”


    這也太毒了。


    厄音珠嘴張著,半天也說不出後半截話來。


    這可比那些話本子裏的故事要嚇人得多。


    見她嚇到的模樣,嬿婉失笑搖頭,歎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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