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春成親,是府裏大事。


    除卻大箱大箱的嫁妝,黎童還送還了她的賣身契,從此之後,有春就不再受將軍府牽連了。


    隻要她想,她可以隨時離開。


    此舉也讓將軍府中很多下人丫鬟蠢蠢欲動,隻要辦差利落,幹活勤快,對主家一心一意,就能換取這麽好的利益。


    誰不想自由呢?


    誰想一輩子困在這規矩森嚴的地方呢?


    百裏燁原先以軍規治理府中事務,不少下人犯了一點錯就容易被遣出府去,被主家遣離的下人很多達官貴人家都不會要,除非是安插的眼線。


    即便被收了迴去,也再難見光。


    沒有人想活在黑暗裏。


    蠢蠢欲動的心思在土壤下緩慢活動起來,黎童隻覺得自己簡直就是觀世音下凡普度眾生,院子裏的下人丫鬟在有春出嫁之後,一個比一個勤快,這一日到黎童身邊想盡辦法展示自己的沒有十五也有三十,都快給她看花眼了。


    更別提還有一些別的院子裏的,一年到頭也見不上幾次麵的,甚至於之前崔晴晴院子裏的丫鬟下人都在黎童院子外頭探頭探腦,希望能得黎童一眼注意。


    百裏燁:“我在這個家裏似乎沒有任何地位。”


    碧雨:“是的將軍。”


    連銳:“……”


    赤衣:“這還用說?”


    眾下人:“夫人最好啦!”


    有春小雞啄米似點頭:“對對對。”


    因著有春成親,黎童給她放了婚假,好好休息,獨自一人上了街,反正身後有赤衣跟著,她也不太擔心有哪個膽兒肥地敢來行刺她。


    不過由於之前也出過事,赤衣險些斷腿殘廢,黎童在出門的時候,還是讓赤衣多叫了幾個暗衛跟隨。


    這迴,不是她主動想去逛街,而是有人給她遞了請帖。


    邀她啟陽書院一敘。


    她知道這人是誰,故而不得不去。


    百裏冼穿著便服,臉上似乎還特意塗黑了些,抹了兩撇小胡子,腰間還掛著銅板式樣的掛飾,看起來像個正經商人。


    赤衣老遠看著他,揮手將赤衣招了下來。


    “夫人,有何吩咐?”


    “你和你的人就在這裏待著,他身邊有人,察覺到你們在,不會跟我說實話。”


    赤衣往遠處站著的人看了一眼,明白地點了點頭。


    黎童整了整袖子,深唿吸幾口氣,緩緩走了過去。


    百裏冼本就是個表情稀少的人,除卻皇後和應榮之外,他就沒正經對外人笑過。


    而眼前的黎童,險些被他的難得的笑容嚇到靈魂窒息,連張開嘴說話的第一個字都差點卡在喉嚨裏沒吐出來。


    “見過公子。”


    “四嬸近來可好?”


    “一切都好。”


    “聽聞最近夫人身邊的一個丫鬟出嫁了,謀得一個好親事?”


    黎童抿了抿唇:“確實是一樁好親事,不過對方是早先就認識的,隨著有春來了翊城,如今在皇城衛。”


    “季吞山手底下的人?”百裏冼略有驚訝。


    黎童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一哂,滿皇城都是你的眼線,霍統又是百裏燁安排人插進去的,你要說不知道可就真得把她當傻子了啊?


    似乎是意識到黎童眼裏的嘲諷,百裏冼摸了摸鼻子,扭開頭去。


    “挺好的,翊城中難得有這樣熱鬧的事,先前黎大人成親還出了事。”


    “公子所言極是,權當衝喜。”


    “年末了,各地災禍頻起,翊城中也該有緊密巡邏了,朕想讓四叔領一支兵,四嬸以為如何?”


    “領什麽兵?”


    黎童有些詫異,翊城中的兵最大一支便是皇城衛,皇城衛下各部門分管內皇城、外皇城及翊城城內、翊城城外四支,霍統便是負責外皇城一支小隊的隊長。


    而這四支的大隊長都已有人選,據百裏燁之前說的,這四支全是百裏冼的人,若要從中再分出一支來,就需得從這四支裏挑人,這不是明擺著搶功搶人才嗎?


    即便是威名赫赫的百裏燁,恐怕也不足夠令人信服


    。


    畢竟皇城與邊關的情況又有所不同。


    這裏都是達官顯貴,處理起來,也需得看人下菜碟,不能像在邊關訓兵時那般簡單粗暴,而百裏燁的人情世故隻運用於需要對方配合的時候。


    更何況,皇城衛統領就是季吞山。


    季吞山效忠皇帝,皇帝的話說一不二,而先前民間對於百裏燁的傳言甚囂塵上,季吞山一度想要暗中讓季飲河去解決了百裏燁,畢竟不管是不是真的,空穴總不會胡亂來風,得先按死在繈褓裏,才能安枕無憂。


    故而,季吞山看不慣百裏燁。


    可百裏燁戰功顯赫,季吞山又很佩服他,這兩種情緒夾雜其中,實在是有些矛盾。


    故而,在有春和霍統的婚禮上,季吞山帶著自家兄弟追著百裏燁灌了個開心,當然,他自己也沒能好的了哪兒去。


    而季吞山的酒品可沒有百裏燁那麽好。


    迴去之後又吵又鬧,十幾個皇城衛都沒能將他按住,最後還是有人請了季飲河來,一掌拍在季吞山後頸上將人打暈了才算完事兒。


    隔天酒醒的時候,季吞山摸著自己發疼的後頸抓著自家兄弟問:“昨晚上到底哪個王八蛋行刺我?”


    季飲河:“……”


    傻逼。


    啟陽書院裏,兩人肩並肩慢慢行著,如今已至深秋,黎童心裏一邊琢磨著如何更好地迴答百裏冼的問話,一邊又琢磨著如何從他嘴巴裏挖出點有用的東西來。


    如此這般,兩人都有些心累。


    當然,不擅長此中之道的黎童肯定更加筋疲力盡。


    “所以,公子是想讓妾身去勸勸夫君?”


    百裏冼笑著:“倒也不是勸,四叔是個懂大局的人,如今朝堂之上變幻莫測,朕也實在離不開四叔左右,更何況……”


    他欲言又止,警惕地看了看周圍,小聲道:“皇城衛四支中,出現了奸細。”


    黎童心中一凜,隻有一個猜測。


    不可能。


    皇城衛中怎麽可能會有奸細?


    但隨後又想到,百裏燁想將霍統插進皇城衛,輕而易舉就完成了,可之前又聽柳鸞兒說,想要進入皇城衛需要經過層層盤查,季吞山可不會因為霍統跟百裏燁有交好關係就放他進去。


    那麽問題來了,霍統究竟是怎麽進去的呢?


    因為百裏燁和百裏冼之間的血緣關係嗎?


    黎童覺得不可能。


    正因為百裏燁跟百裏冼有親戚關係,所以百裏燁的人才不能進入皇城衛。


    黎童握了握拳頭,指甲在掌心裏嵌出一小道一小道淺淺的痕跡。


    “正因為朕相信四叔的為人,所以才想要四叔進入皇城衛,明麵上是領一支兵加密巡邏,實則是替朕抓出其中奸細。”


    百裏冼像是沒察覺出黎童不對勁的情緒,自顧自說道:“四叔性格堅毅,眼裏容不下沙子,對待叛徒手段嚴苛,震懾力度大,唯有如此,才能讓有心之人望而卻步,再不敢染指皇城衛一支。”


    黎童好不容易緩下心緒來,說道:“公子所言極是,皇城衛乃翊城一大防守,切不可出現疏漏,不過此事為何公子不直接與夫君說呢?”


    百裏冼雙手負背,停下腳步,彎著脖子靜靜看著黎童,唇邊笑意淺淡,竟是將黎童看出一身冷汗來。


    娘的,這男人有毒。


    “四叔這人之前在邊關待了太長時間,總想著打仗,沒有戰事,卻還想著迴邊關去,他在翊城這裏無所事事,空頂著虛銜,朕知他其實心中不快。”


    黎童垂眸,這倒是說的是實話。


    百裏燁嘴上不說,但每次都多少流露出對於邊關生活的迴憶。


    他是想迴去的。


    邊關即便苦寒,也比翊城這種金絲囚籠要好得多。


    “若是朕直接開口要他領一支皇城衛,他定然開口拒絕。”百裏冼提步繼續往前緩緩行著:“四叔是個極為固執的人,誰的話也不聽,以前還有父皇,父皇駕崩之後,便再無人管得住他了。可自從四叔與四嬸成親之後,四叔收斂了許多,故而……”


    後麵的話他沒說完,黎童卻是不聽也知道他想說的是什麽。


    無非就是百裏燁願意聽她的。


    黎童摸了摸唇角,耳垂漸漸泛紅:“妾身明白了,會努力試試的。”


    “那就多謝四嬸了。”


    “公子客氣了,分內之事。”


    從啟陽書院離開之後,黎童輕一腳重一腳地還有些踩不到實地上來,她直覺百裏冼在拿她做幌子,真要讓百裏燁插手進皇城衛嗎?


    奸細?


    除了霍統,還有誰是百裏燁暗插進去的?


    黎童心上一直不安地跳著,她想快點見到百裏燁。


    腳步不停地趕迴將軍府,卻沒能見到百裏燁,一問才知道這人帶著賀源出門去了,留了話晚上會迴來用飯,卻沒說去了哪裏。


    無奈,黎童隻能等。


    好在,百裏燁這次沒有鴿她,準時在晚飯之前迴來了。


    黎童不安地坐在屋子裏,因為神經緊繃,最後幹脆躺到了榻上,閉著眼睛假寐,百裏燁一踏進屋子,她立刻就睜開了眼睛。


    “快來坐下,我有事要同你說。”


    百裏燁望著她笑:“我也有事要同夫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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