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春倒是沒跑遠,不是生氣,純粹是羞的。


    原本平日裏見霍統都是私底下見,這還是頭一迴當著黎童的麵見霍統,本打算是當沒見到的,可萬沒想到黎童竟然來了這麽一招,有春力氣大臉皮薄,此時躲在牆角不敢抬頭。


    黎童早先想著要把有春摘出去,忘了小姑娘跟她不一樣,這年代都講究含蓄,即便雙方都有心意,那也得私下裏談妥了再說親事。


    嗯,她是有些急了。


    “有春呀,夫人錯了,下迴我把他叫府裏,再仔細談談。”黎童耐著性子哄她。


    有春下巴都快戳上胸口了,整張臉連帶著脖子都紅得快滴出血,嘴裏嘟嘟囔囔說什麽聽不清楚,不過黎童大致也猜到她想說什麽。


    “先迴府吧,迴府說。”


    有春猶豫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另外那倆丫頭在離開皇城衛視線之後,就立刻與黎童和有春分開走了,她們得加緊速度迴去複柳鸞兒的命。


    其中一個,就是黎童在冷宮裏看到的那個。


    隻是她搖頭點頭的,又走得太快,黎童這邊還忙著安撫有春,扭頭想再問問清楚,人就已經不見了。


    無奈之下,隻得拉著有春往將軍府跑。


    那倆丫鬟的輕功也挺不錯,等黎童到了柳鸞兒的院子,對方都已經安排好了茶點等她來。


    “怎麽樣?”


    黎童人還沒坐下,嘴巴先張了。


    柳鸞兒看著不像是得到好消息的表情,倒了一杯茶推到黎童手邊:“人確實是在冷宮,可惜我們去的晚了。”


    “人死了?”


    “沒死,但被轉移了。”


    黎童微微皺眉。


    “冷宮裏確實有人住的痕跡,我的意思不是那些後妃,冷宮裏的妃嬪大多精神不正常,但阿遠尋到的那處,很幹淨。”


    “正常人住的。”


    柳鸞兒點了頭。


    黎童有些為難:“皇城衛守的太嚴密,哪怕我跟霍統有交情,也越不過規矩去,下次再進宮,他們隻會檢查得更嚴,我原本也不是什麽經常進宮的人。”


    “我明白。”


    “昨日宮裏出了事,但看皇後又好像沒什麽大事發生,不過……”黎童迴想了一下皇後當時將冷宮的表現:“是皇後引起了我對冷宮的興趣。”


    對方給了套子,黎童很自然地往裏鑽了鑽。


    “他們知道我是為了什麽去的。”黎童說得淡定,柳鸞兒心裏卻起了滔天駭浪,她捏起的手掌收攏又鎖緊,最後懊惱地捂了捂臉。


    “我……打草驚蛇了。”


    黎童聞言,卻也覺得沒什麽,能做到皇帝皇後這種位置的,能是什麽單純天真好騙之人嗎?


    皇後看著溫柔和善,可卻能將那些各有心思的後妃都治得服服帖帖。


    換了黎童,黎童辦不到。


    也不想辦到。


    那後宮能將人的本性吃得一幹二淨。


    才二十歲不到的小姑娘,擱她那會兒還在上高中呢,放這裏卻已經開始要人命了,想想就後脖子發涼。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對方是早做了準備了,不管咱們什麽時候去,人一準找不到。搞不好,人在冷宮這個消息也是假的,就等著我遞帖子呢。”黎童抿了口茶,眸子裏半點沒憂慮。


    柳鸞兒一想也是,隨後也冷靜下來,重新攤開翊城地形圖,纖細的手指在上麵橫來劃去,嘴裏還嘟嘟囔囔。


    “你說什麽呢?還打算先弄死崔守知?”


    “當然得弄死,留著等他整幺蛾子嗎?”


    黎童撇了撇嘴:“可將軍不是要留著他?”


    柳鸞兒手下動作頓了頓:“我猜不透將軍留著他到底要做什麽?難不成崔守知背後還有人嗎?”


    “也不一定是背後。”


    柳鸞兒眉頭緊皺,她上輩子到底愚昧混沌到什麽地步去了,將軍身邊都被滲透了,她也隻在臨死的時候才瞧出吳夢泉來,崔守知還隻看到了一片衣角猜出來的。


    那年輕皇帝,果真是小看他了。


    “別想了,將軍留著他,總有用。”黎童勸了幾句,甚至還想勸柳鸞兒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看這姑娘一門心思全在殺人上,勸了會兒黎童就不勸了,扭頭迴了自己的院子。


    百裏燁剛從外頭看崔晴晴迴來,兜頭瞅見黎童,二話不說伸手就抱住了,埋頭在她的頸窩裏,深深地吸了一口。


    “做什麽去了?”黎童拍了拍他的腦袋。


    “看崔晴晴。”


    “她怎麽樣?”


    “日子過得還挺不錯,既來之則安之的,除了不能離開房間,跟唐煜聊得挺好的。”


    黎童點了點頭,心想著崔晴晴大概隻要不在將軍府裏,去哪兒都能過得舒坦。


    “你留著崔守知,是不是下不去手?”


    百裏燁沒反駁,卻也沒承認。


    黎童沒戳穿,隻歪著腦袋問他:“那要不要我替你下手?”


    “你別淌這渾水!”百裏燁有些著急,抓著她的手還有些緊得發疼,隨後見黎童臉色微變,才鬆了鬆,語氣也跟著緩和下來:“夫人幹幹淨淨的,我不想你手上沾血。”


    “我都跟著你謀反了,沾點血算什麽?”


    慫歸慫,狠話還是得說的。


    跟二虎套關係,就是為這準備著。


    看了那麽多年探案,意外導致目標人物死亡的方法還是挺多的,隻是她到底不是反社/會人格,也不是腦子極度聰明的典型,這方麵還得細細琢磨。


    柳鸞兒也是跟她一個想法,所以這幾天才一直研究翊城地形圖,想找出一條合理的路徑來。


    而黎童有了二虎,地形圖就不用看了。


    二虎就是個活體導航。


    “你知道,崔守知不能留。”


    “我知道。”


    崔守知犯事沒在明麵上,但要抓他把柄也簡單得很,就是大概過程複雜些,也令人痛心些,到底是跟著百裏燁多年的老人,沒在戰場上英勇犧牲,反而要折在這種陰謀算計裏,是百裏燁對他的愧疚。


    百裏燁心裏有一根刺,黎童想著,得替他拔/出來。


    遂,一轉頭,她又去找了柳鸞兒。


    倆心狠手辣的女人頭碰頭,開始琢磨怎麽才能讓崔守知死得像個意外。


    “崔守知老奸巨猾,手底下肯定還有別的能製衡將軍的東西,咱們得先把那些找出來。”


    “或許將軍也正是在找這些。”


    兩人默契地對視一眼,繼續盯著那張地形圖。


    而朱佩佩,按照黎童的吩咐,偷偷將二虎從將軍府後門帶了進來。


    “來得正好。”黎童一把扯過二虎,將地形圖往他跟前一懟,指著就說道:“人就住在這兒,你瞅瞅怎麽怎麽安排?”


    “意外死亡?”


    二虎戰戰兢兢地問,頭一迴來的時候是夜裏,因為太緊張害怕沒敢四處張望,這一迴是大白天來,將軍府大得驚人,這輩子沒見過這麽豪華的府邸,二虎一顆心就跟懸在嗓子眼裏似的,一張嘴就能吐出來的那種情況。


    再看黎童指著的那地方,也是個黃金地段,寸土寸金,能在那地方建宅子的非富即貴。


    嘖!


    他單知道要殺人,或許殺的還是哪個不長眼得罪了夫人的世家子弟,可沒想到殺的是個官啊!


    二虎摸了摸後脖子,別說,入了秋雖然是有點涼,可他現在就跟赤腳站在冰麵上似的,進不得退不得。


    “很難?”見二虎白著一張臉不說話,黎童問道。


    二虎搖了搖頭,也不算是難,就是……算了,就是難。


    “其實這地方很好做意外。”二虎心理建設了很長一段時間,黎童和柳鸞兒也不催他,隻靜靜等著,黎童還很貼心地拉著他坐下,往他跟前放了杯茶。


    二虎受寵若驚。


    “二位夫人看這條街,富貴人家大多選址建宅就在這,尤其家中有為官者,一則是這裏離皇城近,二則是離鬧市近,卻又因為與鬧市隔了一條街而不顯得吵鬧。且二位看這裏,從這裏出發,拐彎走不出二十步,就是萬花樓,萬花樓走出去不出十步就是鬆庭樓,過了鬆庭樓再拐彎的這條街上,就是徐家酒樓。”


    徐家酒樓,就是徐淩開的那家。


    雖然之前出了事,但徐家質量保證,酒樓生意蒸蒸日上,也不是沒有同行惡意競爭過,但都在暗地裏被百裏燁擺平了。


    隻是,外人隻知道酒樓背後有貴人,卻不知道是誰。


    又因為徐淩將酒樓包廂的保密性做的很好,自此成了朝中人士爭相前往的重要地點。


    崔守知也不例外。


    “鬧市之中,最容易引發事故。”


    黎童盯著二虎指的那條街,淡淡道:“證據也最容易被抹除。”


    “什麽時候動手?”柳鸞兒將注意力從地形圖上收迴來,抬頭問道。


    “我今晚去問問將軍,從崔守知那邊得到什麽有用消息沒有,倘若沒有,咱們就再等一個月,倘若確認他沒什麽用了,就盡早除了。”


    “你不怕嗎?”


    黎童捂了捂胸口:“怕呀,怎麽會不怕呢?可將軍下不了手,不是隻能我們來嗎?”


    “你可以不插手,這事完全可以我來做。”


    黎童看著柳鸞兒,靜靜地看著她好一會兒,忽而笑了出來:“你背負得太多了,歇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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