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柳鸞兒不那麽想。


    但凡是擋在百裏燁麵前的人,不管有沒有做過,都要先除掉。


    寧殺錯一千,不放過一個。


    這句話成了柳鸞兒目前的行為宗旨。


    原本的她絕不會這樣想,甚至也同意黎童的話,越州的事隻是一次鬼迷心竅的錯步,不要給百裏燁未來的為君路上添加黑曆史,但在跟百裏燁愈發接近之後,她還是動了心魔。


    她想殺崔守知。


    不管上一世最後見到的那片衣角是不是這個人的,單憑他應了百裏燁的局,去了東郊林子,這個人就不能留。


    他已經有了私心,不再對將軍抱有一心一意的忠誠了。


    這樣的人,遲早成為禍患。


    她不能容忍第二個吳夢泉出現。


    更不能容忍上一世的重蹈覆轍。


    最近一段時間,柳鸞兒似乎沉迷於布局,除卻偶爾會去書房與百裏燁話事,根本與黎童已經沒說過幾句話了。


    黎童每每去找她,不是在百裏燁的書房,就是盯著翊城地形圖在看。


    黎童覺得她已經魔怔了。


    是被崔守知逼的,也是嚇的。


    上一世給她的陰影太重了。


    “你這樣遲早要出事。”


    黎童傾身一手蓋住那張翊城地形圖,擋住了柳鸞兒有些嚇人的眼神,隨後趁她還沒說出話來,黎童拉過了柳鸞兒的手腕,強製性地將她摁在椅子上,隨後扭頭朝守在門外的丫鬟吩咐道:“準備好的吃食端上來。”


    “我不餓。”柳鸞兒掙紮了兩下,卻是沒能掙開黎童的桎梏。


    “你少來,你別以為我最近沒找你,就不知道你在做什麽,有夏都跟我說了,你這一大早光看這圖了,一口飯沒吃過,怎麽的?打算修仙了?這是到了辟穀期了?”


    丫鬟端了吃食過來,黎童單手接過,擺在一旁的桌子上,筷子蠻橫地塞到柳鸞兒手裏,惡狠狠地說道:“趕緊給我吃!這麽大個人了,活了這麽久,還不知道怎麽照顧自己?聽說過一句話嗎?身體是革命的本錢,你這會兒趕著時間不吃飯,到關鍵時刻垮了,我找誰委屈去?”


    “還有大半年呢,我的姐姐!不急於一時。”黎童苦口婆心。


    柳鸞兒想放下筷子,手卻被黎童握得緊緊的,硬是不讓她將筷子放到桌上,而是按在了飯碗上。


    她掙了掙,仍舊沒掙開。


    這女人力氣怎麽這麽大?柳鸞兒想不通。


    “現在好不容易挖出了一個崔守知,我想盡快把他解決了,誰知道後麵還有沒有別的同等心思的人,能解決一個是一個,我怕夜長夢多。”柳鸞兒解釋著,又想伸手去夠地形圖,被黎童一把撥開。


    “我知道他棘手,但缺你那點兒吃飯的時間嗎?再說了,將軍那邊已經盯著他了,小晴兒也被帶走了,短時間內他翻不起浪來。你的人已經被盯上了,現在要是動手,動靜太大,之前吳夢泉的案子還沒結呢,你可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柳行還在暗地裏追著。”


    “我……”


    柳鸞兒語塞,歎了口氣,緊繃的身子鬆垮了下來。


    她兄長是個什麽脾氣,她最清楚不過,吳夢泉的死並不是天衣無縫的,隻是碧雨沒進屋子,用的毒又極其罕見,普天之下聽說過的人恐怕不會超過兩隻手,想要從屋中找到線索簡直是天方夜譚。


    但,也不是找不到。


    凡做過必有痕跡,隻看人的眼睛和心思能不能到那個細致的程度,柳鸞兒絲毫不懷疑自家兄長的實力和直覺。


    柳行是個但凡有疑點就一定會追查到底的性格,誰勸也不聽,即便明麵上吳夢泉的案子已經了結了,可背地裏,他仍舊在靠自己的消息網在調查,說不得什麽時候就能查到些不該查到的東西。


    柳鸞兒在這個當口對崔守知下手,就是在給柳行遞線索。


    衝動過後被人潑了一盆冷水,柳鸞兒暫時冷靜了下來,但黎童知道,她那顆躁動的心絕不會甘願平靜。


    崔守知,她必是要殺的。


    黎童走的時候,把翊城地形圖帶走了,並千叮嚀萬囑咐丫鬟一定要好好看著柳鸞兒將飯菜都吃下去。


    “賀源迴來了嗎?”


    “迴小姐,賀副將還在玉城。”


    “玉城的事還沒了結嗎?”


    “我們的人傳來消息,玉城那邊已確認並非將軍所為,但也無法確認是西麟兵主動挑釁,所以……”


    柳鸞兒想扔下筷子,但下意識地又握緊了,她看看門外,生怕黎童從外頭衝進來又給她按住。


    “盯緊了崔守知,找到崔晴晴了嗎?”


    “未曾。”


    “宮裏找到於大夫了嗎?”


    丫鬟往前邁了一步,湊到柳鸞兒耳朵旁,輕聲道:“找到了,在後宮,但我們的人沒法將於大夫帶出來,戒備太森嚴了,而且是季統領親自看護。”


    “季吞山?”


    “是。”


    柳鸞兒恨得咬碎了一口銀牙,拿起飯碗,狠狠地扒了一口飯,又夾了一大塊肉塞進嘴裏,片刻間兩腮鼓起,用力嚼著,像是嚼著仇人的骨血。


    季吞山雖然腦子直,但武功很高,而且身為皇城衛統領,他在宮中聲望頗高,想從他手底下劫人,的確很難。


    更何況,他還有一個暗衛統領的同胞弟弟季飲河,沒什麽大事基本就待在皇帝身邊,像是不用睡覺的鬼。


    原本柳鸞兒想過要不要直接混進宮去殺了百裏冼,但別說過季飲河那一關了,季吞山守著的城門,連隻老鼠都鑽不過去,進出的人員,就連送泔水的,都能來來迴迴檢查個三四迴才放人。


    她曾試圖讓自己的人混進去,可還沒到城門,就被扣下了。


    理由千奇百怪,有說是生麵孔,沒見過,讓叫證人,不聽一麵之詞的,有說麵相生猛,看著就不是好人不讓進,讓換個慈眉善目的來,還有的說個子太高,要不就是腳下太穩,看著像習過武。


    一旦有反抗的,當場就給摁住了,拖進皇城衛地牢就是一頓毒打,然後半死不活地扔出宮外去。


    柳鸞兒試過幾次之後,就放棄了。


    現在於大夫在宮裏,她沒辦法,隻能寄望於百裏燁的人能將人帶出來,但百裏燁的人大多是外男,想要出入後宮,也頗有難度。


    但,黎童就不同了。


    放下碗筷之後,柳鸞兒擦了擦嘴就往黎童的院子跑去。


    凳子還沒坐熱,茶還沒上幾口,黎童就看見柳鸞兒如臨大敵似的奔了進來。


    “怎麽了?”


    “你想辦法進宮。”


    “這時候?”


    “也不是這時候,隻是你得想辦法進宮去,去後宮,找皇後,帶我的人。”


    黎童不傻,立刻反應過來:“你的人確認於大夫在後宮了?”


    “是。”


    “但皇城衛守得跟鐵桶似的,我帶進去多少人,出來還得是多少人,進出宮門都得查三四遍,於大夫根本帶不出來。”


    “那就不帶。”


    說完這話,柳鸞兒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流露出一股懾人的寒光。


    黎童驚了一下,這是打算直接在宮裏把人處理了。


    也對,宮裏過的宮女內侍數不勝數,隨便挑個枯井把人往裏頭一扔,隔個七八年都不一定能將人翻出來。


    皇宮太大了。


    黎童沒幹過殺人的事,雖然之前找上二虎也是為了幹這個事,但說到底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隻是提前打個預防針,萬一有一天她真走到這一步,還能有個選擇。


    可現在情況不同了,她在被逼著去殺人。


    那位於大夫她沒見過,得來的有關於他的消息全都來自於柳鸞兒,以及黎胤賢。


    越州瘟疫,黎胤賢是功臣,可這位於大夫也是不遑多讓,甚至於在黎胤賢看來,都可以給這位於大夫論功行賞。


    “此人不能留。”柳鸞兒強調著。


    黎童望著她眼中令人心驚的殺意,不由得歎了口氣。


    她知道原本柳鸞兒是沒打算動於大夫的,可惜對方將於大夫帶走了,還包括於大夫的家裏人,不出意外的話,全都在宮裏。


    她是真沒想到這位皇帝可以這麽不動聲色地就把人給扣了,還那麽明目張膽地直接將人藏在了眼皮子底下。


    百裏冼的動作很快,越州那邊穩定下來沒多久,風聲剛起,於大夫就不見了。


    他早就盯上柳鸞兒這股橫空出世的勢力了。


    又或者說,早就已經防備著百裏燁了。


    柳鸞兒的人幫百裏燁的動作太明顯,雖然查不出背後是誰在操作,但盯緊了百裏燁總歸是沒錯的。


    越州成了木桶裏的一條被截斷的木板,蛛絲馬跡宛如細水,正從木桶裏汩汩而出。


    黎童絲毫不懷疑,一旦於大夫出了事,柳鸞兒下一步就會被揪出來。


    她甚至覺得於大夫可能已經死了,說不定已經將事情全都交代了,倘若是這樣的話,於大夫就已經是一步廢棋了,實在沒必要為了一步廢棋而去淌這個火坑。


    可是這皇宮,她能說不進嗎?


    黎童目光深沉地看著已經走入牛角尖的柳鸞兒,頭疼得仿佛有數根鐵絲在她大腦中橫衝直撞,刺激得眼前一陣陣發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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