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中,賀源難得沒有一迴來就一頭紮進自己的院子裏去,而是跟著百裏燁去了書房。


    黎童很沒自覺,也跟著一起去了。


    她很少來百裏燁的書房,就連進去的次數都屈指可數,這次算是借了賀源的光,能讓她好好參觀一次。


    百裏燁的書房和他的人一樣,簡單粗暴,行事幹淨,處處都透著利落,連裝飾都隻有桌上的一盆藍色小花,看著還挺眼熟。


    唔,冷冰冰的。


    黎童撇了撇嘴。


    “怎麽連點心都沒有呀?”黎童掃了一眼隻有一壺茶的桌子,然後坐了下來,又微鎖的眉蹙得更深:“凳子也好硬哦。”


    “我吩咐下人給換一張軟乎的?”


    “不用了,反正我也坐不了多久,你們打算談什麽?我想聽聽。”黎童舔著笑。


    賀源略有遲疑,看向百裏燁。


    而後者,隻是無奈地笑了一下。


    “既然夫人想聽,那就從頭說起吧。”


    “好!”黎童立刻坐直了身體,雙手擺在膝蓋上,像個認真聽講的小朋友。


    其實,按照原本事情的發展,山中/出現奸細,應該是賀源直接負責,並不需要帶著奸細千辛萬苦地來翊城找百裏燁,其中風險不言而喻,倘若奸細通風報信,賀源很有可能折在路上。


    在來之前,賀源叫停了訓練,並將山中所有人分成了幾百個小隊,每個小隊都領了任務,分散了出去。


    而任務的最終目的地,就是翊城。


    賀源隻是提前來了而已。


    “逐個擊破?”黎童歪頭問道。


    賀源沉默點頭。


    這方法也虧得他能想得出來,耗費時間不說,萬一這散出去的小隊中有奸細,這個小隊很可能全軍覆沒。


    黎童隻要一想到那些經年累月訓練出來的好苗子,就不由得心疼。


    那可都是下一個碧雨和下一個赤衣啊!


    啊,不對,還有下一個連銳。


    而這名被抓出來的奸細,名叫劉縱,同他相識多年,在山中一直勤勤懇懇,長著一張很容易泯然眾人的臉,話不多,但為人和善,訓練勤勉,常常與那些小子們混在一起談天說地,即便有人申請去梅花嶺,他也會挨個兒去談心,給他們分享經驗。


    這麽多年,賀源都沒發現他有什麽問題。


    直到最近的一次梅花嶺之行,連銳身負重傷一個人活著迴來,第一件事就是要見賀源。


    梅花嶺中發生的事,全都是通過連銳的嘴告訴賀源的。


    “那你們又怎麽相信連銳說的就是真的呢?”黎童發出疑問。


    賀源站直了身體,朝著門外看了一眼,說道:“他向我發過毒誓,此生隻效忠將軍一人,而且劉縱還是連銳抓出來的。”


    “劉縱被抓出來之後,既不承認也不反駁,自那日之後,便也再沒開口過,他一心求死。”百裏燁順口補充了一下。


    黎童嘖嘖稱奇,能讓一個一心求死的人掙紮七日還留著一口氣,這賀源著實手段了得,意誌堅定,這樣的人也不知道朱佩佩那個子蠱起不起作用。


    不過按照目前的情況來看,柳鸞兒在院子裏不出門,賀源也幾乎不在將軍府裏溜達,兩人見麵的機會約等於零,這子母蠱大概隻是起了一個雙重保障。


    反正下都下了,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劉縱從水牢裏被放出來之後,就被百裏燁暗中送離了那棟宅子,暫時安置在了另一處比較偏遠的小破宅子裏,並且還安排了一個人過去照看。


    他醒過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半月了。


    身上被白色的繃帶纏了個嚴嚴實實,他動了動,疼痛立刻席卷而來,疼得他頭暈目眩,差點再一次昏厥過去。


    在深山的時候,他就了解過賀源的手段,隻是沒想到,跟他假意稱兄道弟這麽多年,那些個令人寒毛直豎的手段還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劉縱忍不住笑了一聲,可他的喉嚨傷著了,又因為睡了太久,笑聲不像笑聲,而是像被人用力掐住了喉嚨,隻能發出“嗬……嗬……”的聲音,嗓子眼很幹澀,他一點都不懷疑倘若他多說幾句話,很有可能會吐血。


    劉縱躺在床上,仰頭望著並不很精致的屋頂,極其普通的瓦片房,粗糙的牆麵,他輕輕偏過頭,屋子裏還有簡單的桌椅陳設,除了眼睛和嘴巴,繃帶連他的手指都纏得結實,他隻能依靠僅有的那點觸覺輕輕感受著身下的那張用木板牢牢拚接出來的床。


    這是一戶並不那麽富裕的人家。


    他是怎麽來到這兒的?


    他是奸細,別說賀源不會放過他,就是百裏燁也不會讓他活著離開翊城。


    不,不,他記得一些,好像有誰說,放了他。


    劉縱想要想起那個人,卻頭疼欲裂,像是有一把刀子在他的大腦中攪動,毫不留情的將裏麵攪得一塌糊塗。


    忽然,房門被推開,一束刺眼的光線從門外射了進來。


    劉縱眯了眯眼,就看見一道模糊的影子出現在了眼前,那人手上端著什麽,穿著一身白衣,站在陽光中,仿佛整個人都在發光,耀眼得讓他看不清。


    “你醒啦?”


    是個姑娘。


    聲音很好聽,又細又軟,還帶著一些清脆,像是初春枝頭上跳躍著的黃鸝鳥。


    待她走近了,劉縱才眯著眼睛看清了她的長相,那雙清澈的眸子像是盛著一汪泉水,清可見底,底下的細沙遊魚全都籠著一層暖和的煙紗。


    隻是可惜,這姑娘額頭上有一道細細的疤,看著像是被什麽利刃割過的。


    “你是誰?我又在哪兒?我怎麽會出現在這裏?誰讓你照顧我的?你聽了誰的命令出現在這裏?”劉縱還沒那麽神智不清醒得認為這個姑娘是路見不平。


    他本該死在那個水牢裏的。


    無論是賀源,還是百裏燁,都不可能輕而易舉地放了他。


    “你問題好多哦!”那姑娘噘了噘嘴,將手中的藥碗放到了一邊,然後全然不顧劉縱的反對,將人從床上扶了起來,還順手往他背後塞了一個枕頭,又替他掖好了被角。


    “你可以叫我小衣,你現在在我家,至於你怎麽出現在我家的,我倒不是很清楚啦!”


    “不清楚?”


    小衣眨著一雙無辜的眼睛,將藥碗拿起來,舀起一勺,放在嘴邊吹了吹,遞過去。


    “半個月前的一個早上,我出門買菜,就看到你一身是血的躺在我家大門口,我就把你撿迴來啦!”


    劉縱蹙著眉,沒張嘴喝她的藥。


    於是乎,小衣硬生生將勺子塞進了他的嘴裏,逼著他咽下了那苦澀的藥汁。


    “我活這麽久,頭一迴救人,你可別死在我這兒啊!”小衣狀似惡狠狠地威脅道,又是一勺子塞進他嘴裏。


    劉縱嗆了幾口,看著小衣的眼神仍舊帶著警惕。


    小衣也不管他,飛速地喂完他喝藥,就晃著腦袋走了,留他一個人待在屋子裏進行人生思考。


    一直到晚間吃飯的時候,小衣才迴來,手上端著飯菜,麵上紅通通的,還有些許細密的汗珠。


    “你這是做什麽去了?”


    小衣將飯菜擺在小幾子上,一邊給他喂飯,一邊說道:“當然是幹活啦。”


    “幹活?”


    小衣看了他一眼:“不幹活沒錢賺,你養我啊?”


    “我……”


    “不過看你這樣兒,身上都是刀口,還有一些不知道是怎麽弄出來的傷口,看著就像是得罪了仇家被人家砍了,等你傷好了,趕緊走,別連累我!”


    劉縱聞言,不由得心中一跳:“你……要放我走?”


    “什麽叫放你走啊?說得好像我囚禁你了一樣。”小衣白了他一眼,說道:“我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沒錯,可隻夠負擔我一個人的開支,如今多了一個你,還受著重傷,你知道單是每日的藥錢就夠我在飯館幹小半年的了。”


    “你沒有家人嗎?”


    小衣的手頓了頓,臉色微微變得蒼白了些,語氣也沒剛才那麽靈動了。


    “我爹娘不要我了。”


    劉縱垂眸,露出些許歉意:“抱歉,我無意……”


    “知道了,吃飯吧您。”


    “錢,我會還你的。”


    “行行行。”小衣以很快的速度喂完了飯,端著空碗出去了,沒過多久,又端了藥碗來,這迴劉縱沒那麽多廢話了,一勺一勺喝得又乖又快。


    小衣走後,劉縱又一個人躺在床上發呆。


    這段時間以來,他已經差不多摸清了小衣的作息時間。


    早上天不亮就會起床,挑水劈柴,然後做早飯,順便給他煎藥,喂完他之後又會迅速離開,一直到午間會迴來一趟,專門給他送飯和藥,然後又會離開,再迴來就是晚飯的時候了,之後又會出去,一直到很晚才會筋疲力盡地迴家,有時會沐浴,有時不會,倒頭就睡,根本來不及與他說幾句話。


    她很忙。


    因為自己。


    劉縱深切得希望自己的傷能快點兒好,一開始對小衣的懷疑和猜忌,這麽些天相處下來,已經消散得差不多了。


    小衣不會武功,就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性情很活潑,偶爾會有一些小憧憬,想著以後會嫁給什麽樣的男人做丈夫,她努努力,說不定還能被她碰上個狀元呢!


    聽說老張家的二少爺很快就要參加科舉了,說不定就能中狀元,她也長得不難看,得跟他好好接觸接觸,萬一成了呢?


    “傻丫頭。”劉縱長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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